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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枉生(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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枉生(十)
“然后,好好照顾她一辈子。她跳舞的时候,小生可以在一旁弄箫鼓瑟。”谬然的眉目都柔和起来,俊秀的面容上,和风细细。脑海中描画出的美景,一时间给屋内诡异的场面凭白抹上了一层瑰丽。
“好啊!”麟犀跳过来,吃笑道:“太好了。下界这么久了,麟犀可还未见过娶新娘呢。魈君,你以前可曾见过?”麟犀的情绪也激昂起来,手舞足蹈,在屋子里乱转。
话题很快转移到,娶新娘子上头,气氛转得突兀。刑司看他们两个笑得那样。不由得暗自叹息一声。距天黑的短短几个时辰就这样很快打发了。
入了夜,又等了许久,直到外头打了三经。刑司这才施法将锦瑟的魂魄还归本体。床上僵硬如死的躯体,瞬间有了生气。谬然欢喜,却被刑司一把拖住:“等等!她这样还不能算完全活了过来。”
果然,原本沉静如死的女子,慢慢有了呼吸。脸上五官口唇也都恢复旧观,除却脸上依旧无甚血肉,一双眼倒是恢复了先前的光华明媚,只是神情迷惘仿佛梦魇。谬然在旁,唤了她数声也不见她应。渐渐的,锦瑟下得床来,目光呆滞的辨了身边景物,就夺门而出。
“我们跟着她!”刑司抛下句话,衣袖一拂率先追了出去。谬然方一愣神,就被麟犀拽了衣袖也跟了去。
夜色深沉,万赖俱寂。洛阳城空寂的街道上,锦瑟身上的绿衫在夜风中飘飘摇摇,形同鬼魅掠得飞快。刑司一路紧随,身后的麟犀与谬然亦跟得甚紧。这时候早就宵禁,紧闭的城门厚重深沉,碰到锦瑟衣裙时却如同虚设。绿衣的女子,仿佛一抹云烟轻飘飘的自那砖石当中一闪而过。刑司跟着跟着,眉头微蹙,这个锦瑟倒还是有些法力的。
四人出了城。锦瑟又奔行数十里,直到城外的市针村庄都淡出视线,这才缓了下来。月夜下,荒郊野外,一片苍茫,孤身的女子驻足半晌,这才又行动起来。这片刻的停留,后头的谬然、麟犀也都追了上来:“魈君,她果然还是来了?”
麟犀的话没头没尾,刑司却点了点头。旁边的谬然依旧一付费解的模样:“你们快说,这是怎么回事?”
“谬然你看,前头是什么地方?”刑司伸手,指了指那抹淡绿身影隐去的方向。天上明月如盘,清辉冷冷,照得这片荒芜之地,纤毫可辨。前边,刑司所指的方向,大大小小无数的墓碑林立,竟是一大片无主孤魂栖息之所。月夜下,这片荒凉的坟地瞧来分外阴森可怖。恰有一声夜枭悲啼着掠过头顶,让人听得不由机灵灵打了个寒战。
这,这,这!原来锦瑟这一番急行竟是要来这里吗?谬然只觉得手足冰冷,那日清晨洛阳花市的偶遇,锦瑟那身血染就衣裙,触手粘腻冰冷的血迹。难道?谬然无法再想象下去,神情呆滞的瞧向刑司:“这,你们带小生来此作什?”
麟犀也觉得不忍心,别过脸去默不作声:只是这样的事情,纵然逃避,也总该是要亲眼面对的。一直以来,刑司反而是瞧来最最超身物外的一个。不知为何,此刻的麟犀竟觉得有些憎恶他这付冷眼旁观的模样。
“她这模样,若想重新长出血肉,唯有夜夜来此,掘腐尸而食。其实,谬然早就该猜到,现在难道连亲眼瞧瞧的勇气都没有吗?”刑司的话,尖锐而冰冷,若一记惊雷。谬然全身一震,争脱麟犀。跌跌撞撞向着墓地奔去。
“魈君,这样做好吗?”麟犀的目光尾随过去,喃喃出声,语气里的担忧嗔怪一闪而过。
“他若想实现自己的诺言。这一关就必须过。锦瑟早已死去多年,若想回复人形唯有此法。若是谬然受不了,就只能怨他们两个有缘无份。麟犀,你说,不这样,又待如何?”
空气如死的凝固下来。麟犀紧咬了嘴唇,不发一言。前面刑司墨黑的背影,矗立在苍穹下,几成一抹黯淡的剪影。存活了上千年的生灵,冷酷的眼眸,看尽人世百态,阅尽苍狗空茫。忽忆起,在昆仑六百载的漫漫晨昏,那些在寂寥中坐看云起霞蔚的无聊岁月。不知为何,麟犀心中忽而生出万古的愁绪,也许,最最寂寞的人是他才对!因为见得太多而漠然的生物,是否在经年的空寂中,学会用冷漠去抵挡一切的风霜苦楚。
麟犀不自觉走近两步,与这道孤独的身影并肩而立。这样,是不是就不再感觉孤单了呢?刑司的侧脸,在月色下看来分外的清冷。眼眸定定瞧向天际,那里,夜幕中的繁星,星点的光芒微闪。
“看,那颗‘参’宿。麟犀知道那颗星子吧?”刑司所指的那颗星辰,黯淡到几不可辨识。言语间就已陨落。商星既没,参星已现,夜色渐渐消退。
“就像是这两颗命定中,永世不得相见的星辰。这人世间的许多事情也是终究无法变更。生死人肉白骨不难!只是纵然我能逆天改命,唯人心一途最是无法可想。”刑司回过头来,星眸里头光彩褶褶,“谬然若能过这一关,无论无何,我定当让他如愿。”
“魈君……”麟犀灵活的大眼迷蒙起来,只低低唤了一声,下面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
仰首处,就连方才还光亮璀璨的参宿都渐渐黯淡了下去。原先的商宿更是早就寻不着一丝踪影。麟犀殷殷期盼中,前头谬然、锦瑟的身影终于出现了。只是“动如参与商,人生不相见。”方才刑司的话,犹自在耳边回想,隐隐中一丝不祥之兆,纵然此刻晓色将现,也另有一层阴霾消散不开。
谬然扶着锦瑟,二人远远行来。相偎相依、衣带轻扬,瞧来宛然一对璧人。走得近了才瞧见谬然的外衣衫覆在锦瑟肩头,淡青的长衫下头,女子一身衣裙血色斑斑。锦瑟的容颜已经恢复如常,瞧来明眸皓齿、容色无双,除去依旧神志不甚清醒,俨然一付倾国倾城模样。
“咱们,趁天色还未大亮快些走吧。”谬然说话时齿唇连战,脸色也非常的差。好似方才经历惊心动魄的一幕,只是虽是瞧来魂不守舍,好在还算镇定。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