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魈》七星海棠

43、枉生(九)

　　枉生（九）

　　“昨日入夜时分，来了两个道士说是要对付锦瑟。其实他们先前早就来过。这一次，老身以为又会像往常一样，不了了之。只是想不到这次他们的本事涨了许多，锦瑟不知道怎么就变成这般模样。后来，后来老身又以为，到了天明就会一切如常，只是，想不到，这次，这次……”

　　说到这里，下面的话，谬然也都已经清楚了。原来一切都不是幻觉，一切都是真的。那日清晨所见到的形容可怖的锦瑟，还有那个留门的小婢。谬然恍惚松了手，那老鸨一得抽身就立时闪得远远的，一边抹泪一边偷眼睛去瞧谬然的神色，“谬公子。锦瑟这孩子，生前就没有什么朋友，倒是常和老身谈到公子你。好歹也与老身母女一场，典身的银子好商量。请公子这就带她出去，就当是遂了这孩子的心愿了吧。”那老鸨看到谬然半天没有反应，不由有些急了。活着的时候是棵摇钱树不假，只是现在这样……这么个东西摆在房里，日后可还怎么做生意啊。

　　只是她不说这话还好。这话一说出口。谬然就觉得心中好一阵辛酸忿忿。怒然回过身去，目中寒芒似要将那无情狠毒的女子，生生戳两个窟窿。那老鸨被谬然瞧得胆寒，慌忙摇手道：“老身失言了。典身银子，银子就算了。”

　　良久，谬然终于叹息一声。床上那具干尸，脸上两个丑陋黑洞，一动不动瞪着谬然的方向。裹着枯骨的那件淡绿罗裙，上头绘着丝丝嫩柳。正是湖心亭初见那日锦瑟所穿着的。镜湖之上，轻歌一曲荡人魂，艳舞一场若飞天……初见时候的惊艳历历在目，昨日还是镜湖上的绝色宠儿、万人争羡，可现在只是枯骨一堆、了无生气。刚才忍耐住的眼泪不知何时又滚落下来，“锦瑟姑娘，小生来带你走了。我们回家！”谬然轻手轻脚，俯身扯了床上锦被，将锦瑟轻飘飘的枯骨裹住，抱在怀里。

　　旁边包括老鸨再内的所有人都觉得大大松了口气，不自觉向后退去，让出一条走道。谬然抱着锦瑟，冷冷的瞧着众人又是恐惧又是厌恶的目光。红颜弹指老，春华难再留。锦瑟啊，锦瑟！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为你伤心？你活着的时候多少人为你癫狂，为你倾倒。现在是不是只有小生一人在为你掬泪？

　　红袖阁内走道两旁的牡丹盛开如故，姹紫嫣红美不胜收。却不知道，昔日在花丛中翩翩起舞，盈盈轻歌的人儿，早已若昙花一般，谢去无踪？怀里的物件轻得几乎没有重量，被角一丝散落。有风拂过，撩拨起淡绿罗带，锦瑟的一缕秀发飘了出来。发尾轻扫过谬然的面庞，淡淡的香气如故。身后的红袖添香阁繁华锦绣如旧，只是美人芳踪已杳，桃花逝流水，片片无影踪！

　　回到客栈的时候，谬然再也强撑不住，呜呜痛哭起来：“刑司、麟犀，这可如何是好，锦瑟变成这般模样，我，小生这就去棺材铺，订一付上好的寿材去。”谬然一边痛哭一边找了床铺安顿手里的锦瑟。

　　“这棺材就不必了吧！”刚才，和刑司两个不出一声，就是想逗逗这呆子。现在看谬然竟然当真要去订棺材，麟犀这才不得不开口了。声音里的满满的好笑，这时候听来倒是惹怒了谬然。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人都死了，怎么能连棺材都不订一付？”谬然狠抹了把泪，这么久哭下来，眼睛早就肿得像桃子，连带声音都沙哑了。

　　“谬然莫急，等到明日。我保证还你个活生生的锦瑟姑娘。”刑司淡淡一笑，接过话去。

　　“你这呆子！若不是这样，你又怎能如此轻易的带锦瑟出来。那个老鸨又怎肯轻易松手？”麟犀忍不住吃吃笑了起来。这呆子还真是痴情，竟然伤心成这样，若不遂了他的心愿，怕是不闹个天翻地覆才怪呢。

　　“真，真的？刑司说得可是真？”这消息委实太过惊人，谬然一时间反应不及。张口结舌半晌，这才结结巴巴扑过来求证。

　　刑司又点了点头。麟犀适时跑过来，解释起事情的始末。原来事情是这样的：三日前，早在那两个道人来过。刑司就猜到，事情定然会有变故。果不其然，这两个家伙果真的去向紫阳求了张拘魂索魄的符咒。锦瑟身故多年，魂魄乍一离体，自然就转作现在这般模样。好在，麟犀一路尾随凉风、有性二道人。寻了个机会，趁他二人欣喜不备，施了个障眼法，就十分顺利将锦瑟的魂魄吊了包。

　　呆呆愣愣的听了半日，这才看谬然泪痕未干的脸孔上头，陡然笑开了花，欢呼一声奔去榻边，雀跃道：“太好了，太好了！锦瑟，你听到没有，你很快就又可以唱歌，就又可以跳舞了啊！”言罢，猛地转过身，冲刑司道：“那还等什么，刑司快让锦瑟活过来吧。”

　　“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刑司暗自叹息一声，看谬然的满目欣喜，对锦瑟实在是用情已深。很快，刑司耐心解释道：“谬然你看锦瑟的样子，若是一般人，纵然魂魄被取走，也只不过是变成具尸体。只是锦瑟现在的模样却成了干尸。”刑司顿了顿，皱眉道：“谬然觉得，她这样子，大概死了多久了？”

　　谬然方才的狂喜之情也已经按奈下去了。这时听刑司如此一问，果然也觉得事情几分蹊跷。现在躺在床上的干尸，就一层薄皮包着骨头，血肉早就消散光了。两眼睛也都烂成两个黑洞，看来绝对不是新死之人。

　　“所以，谬然也不想锦瑟醒了看到自己这番模样吧？”见对方良久无语，刑司忍不住柔声劝慰道。

　　“那，这又该如何是好？”谬然听完解释，又瞧瞧床上锦瑟的模样。忍不住又忧戚起来。

　　“等到天黑，一切问题等天黑就会迎刃而解！”刑司重重许诺，语调虽是轻松，眉头却忍不住微蹙。

　　“只是，谬然可曾想过，就算是时锦瑟恢复常态。这往后的日子又该如何打算？”终于，虽是不愿，刑司仍旧毫不留情的一语中的。

　　“这，这？小生，没有想过。”谬然闻言也迷惘起来，一手轻抚了抚锦瑟的秀发。眼神十分爱惜的投注在锦瑟的面容上，喃喃道：“小生，只是在想，锦瑟姑娘这么爱漂亮，一定要让她先恢复容貌。至于，至于以后，若是锦瑟姑娘愿意，小生想，想迎娶锦瑟姑娘作小生的娘子。”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