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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弈术 ...

  •   “今日,我原要去取的就是一本棋谱旧录,多年前,爹爹就是用这本书为本,教授了众人棋艺。上面还落有爹爹许多批注。”

      知绾震得眼珠子要掉出来,恍然如梦

      “娘娘是说,谢崧稚时,就是用这本棋谱,学得棋么?”
      她惊得直呼王夫名讳,这是究竟什么际遇,就是不知谱上可有旧时少年胡绘,他总角学棋,想必也是爬虫般的徽迹。

      “不是,他们是用副本的副本,现在要去取的,是爹爹的这本,就是老师手中的注本。”
      那本棋谱,众人中,只有她见过,学过。

      旧时帝师亲笔以著的卷册,自然妥帖。娇花乐的嘴都要咧到耳根去。

      “有了这本书,你才得一分胜算。”

      “一分?!”

      “时间太短了,若是过个半年,凭着谱学,本宫再陪你练练手,你再勤勉些,就有三分。”
      知绾闻之,垂头丧气。

      两人说着外,殿外十数宫婢,各奉百十卷册,齐齐叩首伏拜道“两位娘娘万福金安。”

      “不必多礼,本宫吩咐的东西可都找到了。”

      为首的女婢上前回曰“娘娘要的东西,原是分序别类归藏在文渊阁偏殿,现如今都在这儿了。”

      林兮上前随意翻了翻,满意得回头对知绾令道
      “随我去偏殿。”

      进了偏殿,十数女婢将手中卷册依序尽垒在数米长的桌案上,似是按着名录,分做五堆,或高或矮,或多或少。理毕后才退尽,阖上殿门。偌大的偏殿只剩林兮和知绾。雩儿也依令守在门外。

      “淮王殿下应曾与你言,围棋有三百六十一着,黑白子分阴阳两仪,立四角作乾坤四象,其中莫测之处,幻以千变万化。

      更言弈术精窍,且在于日积月累。自学棋始,必先输上百十盘,磨出性子来,才算初入门道。万不可急功近利,即便是天赋异禀,也没有在初学时不输的道理。”
      旧时她与爹爹对弈,也要输上百十盘,才摸出几分门道。

      “他是这么说,绾绾自认真学棋以来,输得不算多,还是下得少了。”
      哪能与归宁众人相提并论,也未见得比他人多许多天赋。她算不得多聪明的学生,更不敢在林兮面前妄自狂大,即便是做梦也想赢,也知此事难于登天。

      “凡是皆有例外,绾绾,博弈之技,你勤勉半月才得以入门,再辅练爹爹留下得棋谱,只得一分胜算,若是再花半月,加上眼前这些,便有九分。”

      “这是什么?”

      “这是爹爹留下的,归宁,骊忌,骊韵,谢瞱,谢崧,五人从小到大的复盘棋谱。”

      “复盘?”

      “复盘亦称打谱,指每次对弈后,将对弈者的对局棋路,再重摹收录,用以研阅的行径。

      旧时爹爹因材施教,曾专司侍人,将几人当日内,各自所下之棋,分册别类的复录在各自的棋谱卷宗中,待到晚间,再阅卷浏览,寻出他们错漏之处,翌日再行修正。

      你面前这沓最高的,就是淮南王求学时,弈棋卷册,旁的便是归宁的、以此类推这边就是骊韵,骊忌,圣上。”

      林兮从谢松那沓抽出本薄的册子,

      “淮南王自总角学棋始,擅仿耳赤之局,执黑时擅以小目诱对方挂角,占据这,这里,”

      林兮随手捻了黑子来,在云盘上落下两子,又道
      “十子后再以布局绞杀。”

      “那要如何破解呢?”

      开局这几步,她那晚一路跟着谢崧贴了十数目,被磨杀得毫无反击之力,若是不贴,岂不失了先机,若是挂角,又入了圈套。

      “棋路犹剑术,自学棋始,每个人纷呈流派,各有不同,又归始其中,若想半月内赢他,要不跟着勤苦个十数年,打个基础结结实实与他搏斗。

      要不,就偷了他的秘籍,将他路数研透了,寻出破绽,一一击破,如此这般他就算翻出天去,亦是你的手下败将。”

      故常人,从不留谱。

      “这录谱上的棋路,皆有爹爹亲注的破解之法,初学时底下这几本他破绽较多,林林总总就收录了些有代表的,大多数是爹爹批注,后来下得好了,便自成流派,难有破绽,杀伐决断,亦非常人可比。

      围棋之术,虽变化莫测,云盘上的对弈,须臾可幻百十招,但若你的对手不变,手握他人谱录,赢,只是朝夕之事。
      更何况,自他束发后,政业烦冗,疏于研习,弈术必然停滞不前,学这些,足矣。”

      知绾随阅了几页,得高人释注,果然如迎头棒喝,豁然开朗,忙不迭地在云盘上摹谱,复下谢崧棋招,再以之破解。

      “老师,对弈常常要两人才可,在谢崧的棋谱里,对弈者行棋乖张,也是能人!”

      那人擅以星单关角布局,入局时拆单,坐杀时求稳,中盘处浅消,收官计算无不精妙。

      粗翻了数本棋录,除了几局零散的,他每日都在跟同个人下棋,弈术难分难解、虽然以胜局多,往往不过赢个半目一目的。

      他的对手,下得也好。老师更做了详尽批注。

      明珠从另一沓棋谱案上取来一本,递给她

      “围棋乃北郢百年国艺,凡本朝男女,皆要从小学起,更何况每两年的博弈国筵,更有东瀛,乌斯,高丽等各国圣手不远万里相赴,切磋棋艺。

      北郢本是强国,门面大事,自然是输不起也不能输。

      国筵是男女配合对赛,谢崧等人学棋亦是为了国筵所用,故爹爹常把他与骊韵放一组,也是培养苗子。”

      他们之间,是棋逢对手,也是少年竹马。

      “……”知绾指捻云子顿了顿,再落,低头看谱再无二话。

      华清殿那夜,王侯才这般急得数落她,原来是,要维护别人。

      ·

      清漪园里

      宫婢内宦打扇立侍,昳丽佳人,眼睑处朱砂,沐光生辉,攒眉蹙额,凝视案前棋局。

      方才入局时被对手压挂,来人棋路凌厉抢占空角,攻势凶猛,不过中盘,棋布错峙,已然输得盒里的指尖轻颤,胸闷作鼓。

      闷得低头呷了口温茶,把认输两字含在嘴里,迟迟未出。

      “王兄,今天是什么日子,值得你把我们拉出来大开杀戒。”

      王侯棋技分明比半月前娴熟许多,单这招两个角星内尖冲飞吊,稳阵后釜底抽薪,都多年未用。莫不是上回输了,私下默谱偷练,现下再把人抓来虐杀?

      啧,忒小家子气了些。归宁嗔怪他。

      凤眸男子和少帝,各倚坐亭下两旁,低头围一瓷罐里逗着蝈蝈,听归宁嗔叫,无不惊诧。

      骊忌起身垫脚,从亭下欠身以望,似看自家阿姐是要输个底朝天,忙撩袍上亭。走近些对着棋局,思虑了会,以指点了个空处帮道

      “阿姐,不然你下一处下这试试。”
      淮南王今日是疯了魔、好好的雅聚被搅得失了心情,先骗了归宁来,练磨了两盘,又引他垫了一盘。

      觉得差不多了,就对旧友大开杀戒,越下越凶,若非忌畏谢瞱身份,恐要将对方从帝辇上拖下来侍棋。

      “陛下,你管管他啊,出侍棋诏,让王兄侍棋。”

      眼下四人,就谢瞱还没与王侯下过,归宁想借少帝搓搓王侯锐气。

      君臣之间,若要对弈,需得上位者侍棋诏,不可随意相邀。亦是循君上臣下之礼。

      “不出。”谢曄冷眼旁观,此刻上去,自讨没趣。

      还不是怕输…归宁气闷,指望少帝不成,又回身帮到“韵姐姐,你该下这,先堵他。”

      “我输了。”美人语气和婉道。

      谢崧立马收子,又道“再来。”

      “……”骊韵素来孤清,今个连输两局,显然是不愿再给他垫脚。依旧以指收白子道“过几日再来。”

      从前虽输得多,也不是这般输法,博弈国筵虽近在眼前,但也不是这么个练法,更可况男女搭配互弈讲究的是默契,单抢匹马虐杀她,更不讲武德。

      ·

      申时

      知绾低头看谱,现在要复得是,谢崧十岁那年的秋弈,也是这局,让他一众皇嗣伴读中一骑绝尘,脱颖而出。至此后,得先帝侍棋诏令,成了东宫帝储御用棋侍。
      日夜侍棋,这也是为何,少帝登基,众亲王中,淮南王最得倚重的因由所在。

      “殿下好厉害…竟然在秋弈中,以这招冲飞吊连日尽铩十数将。”

      遇佛杀佛,魔挡弑鬼。这门国艺,他十岁亦已如火纯青。想到自己十岁时还在苑里爬墙,是有些许高攀。

      对王夫,她既是崇拜,又是气恼。
      什么嘛,那夜,他根本就是以弈戏弄她,还要诓她赌棋。

      “冲飞吊是他成名绝技,亦是万变不离其宗,无非是引对手贴目挂目,自乱阵脚。你把十岁到十六岁的百十盘,依着爹爹的所注的破解之法,复谱研透了,纵是大罗神仙,他此生再难赢你。”

      世间女子皆是慕强之辈,娇花自小受溺宠长大,不会随意因一颗糖一粒米被男人骗了去。

      她恋慕王侯,无非是谢崧身上有着父兄没有的博才强势。若当真把那人棋谱默学下来,光是其间的路数绝技,就足以将她束于这黑白之地。

      老祖宗终是偏私王侯,是动了小心思,哪里是想娇花走,分明是让她留,若当真要恼一个男人,扔着便是,何必日日看他棋谱,学他书画。

      林兮看破不点破,低头暗叹,老祖宗是给亲侄留了后路,若当真往后有什么差错,将侄媳休妻再娶。知绾想起王夫种种才智,又岂会轻言割舍,爱上别人?

      “当真?”

      “嗯,有谱在手,我骗你作甚。”

      “老师,为何往年你不赴筵呢?”
      听娇柔唤她老师,林兮羞得浮霞满面,执笔往棋谱上以毫墨,再细添上几个蝇头小楷作注,道

      “北郢国律,弈棋虽为国艺,与帝后对弈,都须先得上位者的侍棋诏,不可随意邀约。”

      “是因为怕输么?”所以不能随意跟帝后约棋。知绾直言不讳地问。

      “可以这么说,毕竟,文武百官面前输了,也不好看。”林兮假意自嘲、拿手下的云子逗弄新来的小徒弟。

      嬉戏玩闹间,欢若平生。

      知绾被林兮一子定死,皱皱脸,抬眼再看,不过两日,眼前清丽佳人早已不再暮气沉沉,蓬勃得,漫了春色来。绯色宫装上,萦绕着股难以言明的靡香,不得消散。

      “老师今日用何香?”近日她也在调香,甘松,郁金,冰片,时兴的女香中,并无这个味道。

      很好闻。

      林兮闻言疑惑的举起宫袖,在鼻下嗅着,倏然间,浮霞自颈脉肩胛后攀漫四散,娇面嫩耳,娇怯不知该如何为她解惑。

      早上来之前,在卧里被那人按在架旁…衣物窸窣间难免厮磨沾染他袍上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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