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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分量 ...

  •   宋移突然非常想见他。

      但是不行,他现在追过去,江迟一定会躲。

      而萨满已经来到了崖底。

      长者的唱诵换了内容,而萨满的声音仍旧低沉温和:“逆天而行,必遭反噬。江仙师已施行了两次禁术,最后一站兰错山脉,暗处的人必将动手。”

      他说着话路过宋移。

      唱诵声靠近又远去。

      萨满的声音逐渐遥远:“图什那些孩子足够安抚天神,减轻灾厄。他们将与你们同去。”

      最后,他到山谷的另一头拾阶而上:“梨舟,我们还有再见之日。”

      跟随着他的六位长者,也一一消失在石阶上。

      徐流渔的眉在听到第一句话时就拧在一起,但直到萨满离开,她才问:“他和你说了什么?”

      悠远的往事与嗡嗡唱诵仍在耳畔,愤怒、仇恨与需要自己承担的希望交织……他说不清自己的情绪,可浓稠的黑夜却压下天罗地网,他身处其中,避无可避。

      最后,宋移只深吸一口气,安慰道:“一些往事而已。”

      唐葫芦却恰到好处地走了过来:“我把异瞳的原因告诉他了。”

      徐流渔的眼中仍有困惑,但因为乱石砸落而藏到各处的众人却在这时走了出来。柳载酒立即好奇:“是什么原因?”

      “原因就是……”唐葫芦笑着,视线幽幽扫过众人,却在瞬间将双臂化为翅膀。

      雪白长羽覆于翅上,唐葫芦则笑吟吟地看着他。

      柳载酒顿在原地,上下一看,双眼一翻,直接晕倒。

      王漏立即接住柳载酒,他看了眼唐葫芦默默将脸转到一边。空相悔和梅未隐倒没晕,只是骤然看到熟悉的人化出妖身,还是被吓了一跳。

      徐流渔有些无奈:“师姐……”

      唐葫芦哈哈一笑,转瞬之间,她已化出原身,成了一只通体雪白背部宽阔的雪鸮。她直接将头反转,看着各人:“坐上来吧。这地方灵力微薄,石壁上又不受力,你们爬上去得到明天了。”

      几人对视一眼,最终由徐流渔带头,纷纷到她背上坐稳。

      唐葫芦振翅起飞。

      停顿的风骤然流动,他们路过陡峭平滑的石壁,穿过狭隘逼仄的缝隙,等头顶终于跳出一线天空,空相悔已经放松不少:“唐师姐,我虽然也见过妖,但他们都会藏起自己的妖气和眼睛颜色。你为什么……”她斟酌道,“你为什么没有妖气?也不伪装自己呢?”

      穿过风的声音有些模糊:“因为我不仅是妖,我也是人。甚至可以说,我人的部分要更多一些。但将我养大的人是妖,我自然是先学着长成妖了。”

      “而且,”唐葫芦顿了顿,“你见过两只眼睛颜色不同的人或妖吗?虽然我的亲生父母因为这个原因将我抛弃,但将我养大的妖却说我独一无二。我为什么要藏?”

      她长叹:“这可太漂亮了!”

      徐流渔笑着补充:“当年在学宫之中虽然也有不少弟子疑惑,但因为大部分妖都会伪装自己的眼睛,直接将眼瞳展示,反而没人怀疑。”

      唐葫芦却突然心虚:“其实是我当时修为不高,如果伪装就藏不住妖气……”

      徐流渔一顿,默默仰头望天。

      空相悔笑了一声:“师姐,雪鸮的眼睛的确是黄的,那蓝色又是怎么来的?”

      却是一阵沉默。见宋移没有开口的意思,唐葫芦才道:“我也不知道,应该是其他妖吧。”

      夜风袭人,宋移的沉默终究还是引起了注意。

      等他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时,那视线里的探寻和关切已经不再遮掩。他只能哑着嗓子开口:“我没事。我只是在想我们的下一站行程。”

      “依商量好的,”徐流渔接过话,“兰错山脉在太和城以西,但两地间是荒无人烟的黄沙,那些地方没有獬豸衙。我们先回到大虞,再从獬豸衙走,半个月的时间刚好能赶上下次禁术施展。”

      “说起来,”梅未隐抱着剑,“为什么兰错山脉也设立了獬豸衙,那周围方圆百里都没有人吧?”

      按理说荒无人烟的地方是不该有獬豸衙的。可空相悔遇到邓谗调取獬豸衙分布之后,竟发现他们要去的三个地方都有。她只能解释:“除了守护百姓,一些极易诞生邪祟却无人的地方,也会让巡令官看守,力求有备无患。”

      可这事说起来是有些巧合,她将目光转向宋移,却发现宋移又走神了。于是她直接问:“宋梨舟,你怎么回事?”

      宋移陡然回神,可还不待他说话,空相悔又问:“萨满和你说了什么?连我们也不能说吗?”

      “梨舟,”徐流渔的声音温和,“我们会担心你。”

      “我……”宋移不知如何开口,将所有事都告诉他们,会不会将所有人都牵扯其中?浮梦珠既然只在自己手上,那所有的绝望与希冀,也应该只由他来承担。他措好词,可抬眼看到他们的眼神,要出口的话却顿了瞬。

      而就在这微小的停顿中,唐葫芦已经解释:“萨满既然只找了他,就不会轻易让你们知晓,他说不出来的,你们别问了。”

      可那些眼神仍然关切。

      宋移摩挲着手上的赤珠白丝,终归是笑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是有些头晕。”

      他定定地望着他们:“何况如果真有需要,我必然会请你们帮忙。”他看过空相悔,“空相家家传的白泽笔现在都到了我的手上,我开口的时候,你们也不许推拒。”

      悬起的心因这话一松,巨石落下,空相悔舒出一口气,她扬眉:“不白借你,我要收利息的。”

      宋移唇角勾起:“连本带利赔你。”

      几人又吵闹起来,沉重的氛围顿时烟消云散。而柳载酒也在此时悠悠转醒:“咦?我这是在哪?”

      唐葫芦将头倒转,看向柳载酒。柳载酒看着那毛茸茸的脑袋:“哇!好大的猫头鹰!”

      “猫头鹰”口吐人言,是唐葫芦的声音:“柳师弟睡得可好?”

      柳载酒又晕了过去。

      几人手忙脚乱地照顾好他,天光也逐渐宽阔。

      落在地上时旭日东升。

      唐葫芦变回人身,柳载酒又醒了。这次唐葫芦收起逗他的心思:“你们忙了一天,要不要休息会?”

      徐流渔算着路途需要的时间刚要婉拒,宋移却道:“既然两次禁术都一无所获,那我们前往兰错山脉的时间也可以灵活一些。”

      其他人的目光纷纷转向他。宋移解释:“江夫子承受了两次禁术,损耗极大。对方如果在第三次禁术结束时动手,即便无法将我们困死,也会给我们带来极大的伤害。”

      他平静道:“而两次禁术都没找到魂,我们又何必再白费工夫呢?”

      “如此推断,对方十有八九已经守在了兰错山脉。我们要去探他们的底,要么提前,要么再晚一些。”徐流渔只接了他的上一句。

      “宜早不宜迟。”空相悔道。

      梅未隐也赞同这个提议,但他看了眼宋移:“但这毕竟是最后的地点,若我们能早些破除他们的阴谋,在时间允许的前提下,再施展一次禁术也未尝不可?”

      宋移却皱眉:“不行。”

      他斩钉截铁:“不用白费力气。”

      徐流渔看着他:“但师伯恐怕不会愿意。”

      宋移取出一沓符纸:“我亲自去找他说。”

      “你要回学宫?”虽是发问,更多的却是惊讶。

      宋移将符纸交到徐流渔手中:“对。如果不回大虞,用传送符直接从太和城走,我们花费在行程上的时间可以缩减一半。”

      他飞速将符纸交到各人手上,最后更是直接交给唐葫芦一个储物法宝:“这里的符纸足够从太和城到兰错山脉的两个来回。我现在就去四象学宫。”

      他退后一步,以白泽笔驱动符纸。

      点点消散的灵光映出他诚恳的眉眼:“多谢师姐和各位朋友。”

      风过,人骤然消失。

      捏着符纸的人甚至来不及决定要不要阻止。

      可现在宋移在几十里外,他们手中的符纸却有十足的分量,一瞬间,所有人都想起那个与宋移有关的形容——败家子!

      .

      宋移的心很乱。

      萨满的话像绵密的网,给了他久寻不至的线索,却又用这些线索将他牢牢捆住,无法挣脱。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逃,也不想逃。

      他只是突然很想见江迟。

      “命运”这样宏大晦涩的词,只是听闻便足以让人感到无能为力。

      但他可以理出头绪,也不打算抑制情感。

      地裂中的冷风和一天半的行程足够让他将很多事情想清,他想清楚了,点燃符纸的手更加迅速。

      他知道自己非常想见到江迟。

      是理智,更是本能。

      他们做事都没有轻重。江迟因为禁术吐血,陡然生出白发。他因为江迟的欺瞒而故意疏远,妄图指教。

      江迟是以退为进做了些不好的事,甚至自作主张隐掉了他的一段记忆。宋移没有消气,但生气的事他们可以慢慢清算。

      而此时此刻,他必须要见到江迟。

      江迟的分量如此之重。

      远在他的预料之外。

      但未尝不可。

      于是他敲门,请求孔择找人替江迟上半个月的课,说明请假理由,离开。

      他回来没有先找江迟,所以江迟不会躲,范大年说,江夫子此刻正在给弟子授课。

      宋移又找到白梦生。

      白梦生正在药房,因为宋移的陡然闯入吓了一跳,宋移却直接问:“夫子,江迟有没有找你诊治?”

      白梦生皱眉:“他只拿了些恢复灵力的丹药,他又出事了?”

      好,没有。宋移压着脾气开口:“施展禁术时被反噬,吐了很多血,连头发都白了一半,还能不能治?”

      白梦生立即开药:“他体质特殊,慢慢调养应该能养回来,但你最好还是带他亲自来我这看看。”

      宋移不语,拿了药便走。

      白梦生却拦住他:“你情绪不对,出什么事了?”

      宋移停步,在白梦生的目光里,他却慢慢笑得笃定:“没事,我知道他会如我所愿。”

      告别白梦生,掐准时间,在钟声落下时,到江迟授课处敲响门。

      手在门上撞了三下,他盯着台上的人,慢慢悠悠:“江夫子,我有事请教。”

      语气平静温和,却莫名让人毛骨悚然。

      江迟正在解答弟子疑问的声音一顿,猛然抬手,用衣袖将自己的头挡得严严实实。

      却又舍不得走,他只能假装平静:“稍等。”

      解答的时间里,宋移就那么倚在门边,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江迟藏在袖中的拳头越攥越紧。直到弟子走开,他终于下定决心,强行催动灵力,藏住自己的憔悴。放下袖子时,他又是那位实力深不可测的江夫子。

      他浅笑着朝宋移走过去:“梨舟,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宋移盯着他,“想见你。”

      直白的话如一捧烧红的砂,轰然灼干江迟所有理智。他忍不住上前,又上前一步,却在和宋移还有一步的时候停了下来。他想自己应该笑得很幸福,可开口竟带上鼻音:“发生什么事了?”

      “我说了,想见你而已。”话落,宋移直接缩短那一步距离,牵着他往前走。

      陡然之间,江迟好像又回到了他还不能说话的那些日子,那个时候,宋移也是这么牵着他一步步前行。

      那个时候,宋移离他那么近。

      江迟贪恋地想让这样的时光慢一些,再慢一些。

      可宋移的脚步却陡然加快,更快,甚至直接以符传送。

      下个瞬间,他们已经回到了四月雪。

      而宋移已经放开了他的手腕。

      心空了瞬间,却不等伤感,宋移竟将他推倒,翻身将他完全压住。

      江迟顿时手足无措。他猜不到宋移为什么要这么做,也不敢想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在他困惑慌张的间隙,宋移的手指已经捏住了他的下巴:“你几次三番罔顾我的意愿替我做决定,我很生气。”

      江迟刚抬起的手放到了床上。

      宋移左右看了下他的脸,突然沉声:“用你现在该有的样子见我。”

      落在床上的手刹那绷出青筋,江迟却假装听不懂。

      宋移冷笑:“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不想见我?你现在不想见,那以后呢?也不和我见面了吗?”

      江迟梗着脖子,于是宋移松开他,起身欲走。

      “别,”江迟立即慌了,他的眼睛无法聚焦,可朝向宋移时,那里却有喜悦、慌张和苦涩。他小声道,“我现在很丑。”

      装出来的气瞬间散了,宋移坐回去牵起他的手:“白夫子说会养回来的,你让我看一眼,我好找他拿药,行不行?”

      江迟坚持:“那我让他看就行。”

      “我也可以让他用留影石给我一份,”宋移的声音冷酷,“你想让我从别人哪里见到你的样子吗?”

      江迟唇角绷直,不说话,可握着宋移手腕的力却更大。

      哪怕那力道已经让宋移手腕生疼,他却只是温声:“你在恢复期间不能强行使用灵力,这不利于恢复。把伪装撤了好不好?你这样一张脸,丑这个字压根和你搭不上边。”

      短暂的对峙之后,江迟还是撤掉了伪装。

      于是黑白掺杂的头发,就这样暴露在宋移眼中。宋移眼眶一酸,快速眨眼,他伸手抱住江迟:“好看的。我今天看到雪鸮,白色的鸟。你和它一样,很漂亮。”

      整个人都落在宋移怀里,江迟所有的纠结瞬间烟消云散。他毫不迟疑地将宋移锁在自己怀中,却故意道:“我又不是鸟。”

      “你不是。”宋移顺毛哄,掏出一粒药丸喂到江迟唇边。江迟什么也没说就直接咽了下去。

      宋移想笑,可酸楚却远胜虚惊一场和失而复得。他只能更用力地抱住江迟,带着他一起倒到床上。

      一边替他梳理着长发,一边顺手拉来被子:“我好累,陪我睡会儿。”

      就和他们没吵架之前一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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