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是故国》燕雪漠

2、临风衣袂翩

　　霍流云内心风起云涌，在院中踱来踱去，外面日头西斜，他忽然觉得影子被拉长许多。回头，他立时就呆住了，原来是有人站在身后挡住了斜阳。
　　“子衿——你来了。”
　　桃粉色衣服的秀丽女子，一支金步摇横过整个发髻，堪堪挽住如瀑秀发，一步步走过来，平静的脸上波澜不惊。
　　“是啊，流云，霍少爷，你该如何处置我呢……”
　　“子衿，你看到了什么？你不要误会，她是……”霍流云急忙辩解，话还没完，就被苏子衿冷笑着打断，“妹妹是吗？我在这站了许久了，你呢，你看到我了吗，你心里有我吗！”
　　“无理取闹！天色已晚，我叫人送你回去吧。”本就头痛，被她这一闹，心中更是无名火起，霍流云衣袖一甩，重重撂下狠话，脚还没迈出，却被苏子衿一把抱住，“你想赶我走是吧，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我为你等了那么多年——等了那么多年啊，你现在居然这样对我！我不走，除非我死，否则那个野丫头就别想进门！”
　　“子衿你——”霍流云不明白，一贯温婉可人的她也有这么歇斯底里的时候，神色癫狂，眼神怨毒，说话带着一股道不明的霸道蛮横。“子衿……”他不可置信的低语，手上加大力气，一把甩开了她。
　　苏子衿被这猛的一推推开两步，低头看时，只见满眼血色。她愣愣的看着双手，眼神涣散，脚步虚浮，霍家下人伸手去扶，她却猛的抬头，“流云，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神色清明，哪里还有半点刚才的样子！
　　若不是亲眼见到苏子衿前后判若两人的样子，霍流云真不敢相信这样奇怪的一幕。现在站在他身前的女子还是那个家境贫苦却温柔善良的苏子衿，眼儿弯弯的笑睨着他，三分天真三分无辜，还有四分灵秀与聪慧，笑笑就想过来倚着他。霍流云本能的挥手挡开，“你干什么？”
　　“流云？”被情郎这样粗暴的拒绝，苏子衿眼中浮起一层水雾，“你怎么了，我做错什么了？”
　　“子衿，对不起，今天你先回去，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我真的很累了。”
　　“好……”苏子衿泪光闪闪，想说什么，最终却是咬着唇角，乖顺的回去了。
　　只是一个转身，霍流云又不可抑制的心疼起她来，那样宜室宜家的女子，能有多怨毒呢？霍流云笑着摇了摇头，若不是她的听话，如小鹿一般楚楚可怜的眼神，自己是不会一眼就发现她并把她带回来的，不知不觉，也有五年了啊。这五年的跌宕起伏，非人在局中不能体会……商场上的明枪暗箭，父死母丧……他冷眼的看着一切不可逆转的发生，又拼劲一切的力挽狂澜，说起来，五年的时光如流星飒沓，霍流云终是稳稳的坐在了锦州商户的第一把交椅上，这样天纵的少年奇才，也不过才18岁。
　　回忆往事，慢慢的看着手中的香片由热变凉，终至泛起死灰色的泡沫，霍流云随手将茶盏往窗外一抛，“咔嚓”一声响后，就听得一个小小的声音闷哼，“哎哟！”
　　“出来吧，我知道你在。”
　　宋染衣在窗下懊恼的揪着头发，自己已经藏得很小心了，怎么还是被发现了。半晌，一个小脑袋露了出来，“霍流云”她轻巧的一个翻身，稳稳坐在窗台上，两只脚晃啊晃，“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唔……感觉吧，我可以感觉的到，我的花园里来了生人的气息。”他也从善如流的翘起腿，与她嬉闹。
　　宋染衣疑惑的瞪着他，摆明了不信，“不可能，我有功夫而你没有，应该是我感觉的到你你感觉不到我。”
　　“你有武功？”他惊奇的问，“你爹教的？”
　　她满不在乎的一甩，“是啊，有武功很稀奇吗？没武功我怎么逃出来的。”
　　“是啊……有武功真好。”
　　“那是……你不要转移话题啊，问什么都跟我打哈哈。”
　　“我有吗？”他笑着反问，被发现了。
　　“霍流云，其实我觉得你肯定有很多秘密。因为你的眼睛总是让人一眼看不到底，就像我小时看到的鹿一样。看起来温驯的很，可只要一接近它就会迅速的逃开，逃的无影无踪。”宋染衣极为认真的凑近他，“你是吗？”
　　霍流云薄唇紧抿，良久，才低沉的说道，“你只需好好生活就是，我奉劝你，不要想着看透我，你看不懂的。”语毕，也不等宋染衣反应，便从门口出去了。
　　淡淡的年岁，淡淡的成长，唯有时间如水，怎么也握不住。伴着那一次谈话后长时间的沉寂，还有霍家对苏子衿的热络和对自己明显的客气疏离，宋染衣努力的适应这样显赫喧闹的生活，看着那个眉目清秀的少年一步步出落的更加稳重和成熟，看着自己不知何时挂上眉梢的矜持与浅笑，看着越来越多的珍宝汇集到霍家，带着某种高傲俯视着整个锦州城。宋染衣才渐渐相信，人生原来可以这样辉煌，数不尽的绫罗绸缎，享不尽的山珍海味，看不尽的胡姬艳舞，推杯换盏，好像自己身上带来的山野气息也像水一样溜走了。过了年，她就有16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