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近，那么远》万俟殇

3、第二章

　　第二天如期来到。
　　没到学校的时候，两个人就碰了面。本来也是，孟家是刚搬来这边，就这么不大的一片地儿，能有多远。两家隔着几条街道，这天早上又同时来到了街道口上的那一片的早点摊上吃早餐。一字排开的早点摊位有着许多的花样，油条、豆浆、稀饭是琳琅满目。看见对方的时候两个人都愣了一下，似乎并没有料到会在这样的地方碰面。孟皓白立即想到前一天课堂上的事，脸“倏地——”便红了，随后就一言不发地坐到了一家卖油条、豆浆的摊前。苏默本是有些讨厌吃那些油腻腻的东西的，却不知怎地，竟也跟着坐了下来，要了一杯豆浆，低低地啜饮着。四周满是吵吵闹闹的声音，忙碌的一天已经开始。可是两个人的周围，像是隔绝了所有的喧嚣，独独形成了一个宁静的世界，只听得见两个人不紧不慢的吞咽和咀嚼的声音，隐隐可闻的，还有两个人都有些跳动得不怎么正常的心跳声。时光就在这短短的时刻被拉得格外漫长，恍惚之间让人有一种错觉——两个人，原本就应该是这样的一幅画面；这，就是最初的模样。
　　本来就是很简单的物什，不一会儿，就吃完了。孟皓白先站起了身，打算离开，却又犹豫了一下，终究是又坐了下来，很小声地嘀咕了句：“你快点啊，都快要上课了！”原本还在慢慢喝着豆浆的苏默立即站了起来，脸上些微带着一点羞涩：“······可以了······”
　　于是，两个小小的身影便一前一后向着学校的方向走过去。明明不是走在同一条线上，可是这一前一后的，看得久了，也有一种莫名的和谐。
　　这一天的课上，两个人终于开始了第一次“正式”地交流。没理会讲台上老师，两个人在下面偷偷摸摸地，一言一语，交换着彼此的信息。其实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孟浩白早已将自己打包介绍，可当时的苏默哪里有认真地听，只记得一个让他笑出了声的名字——小白。不自觉地，苏默就将这两个字念了出来。孟皓白当然也知道这个“小白”指的是什么，此时一听，把小嘴一嘟，小声地嘀咕“我才不是小白呢！”苏默看了看这个样子的孟皓白，只觉得更像了，于是干脆低着头只是笑，也并不反驳。这边孟皓白见是这幅情景，没辄儿！眼珠骨碌一转，“那我要叫你······小默？”只觉得不好，连自己也摇了摇头，“那——默默！”在嘴里念叨了两声，觉得很是不错，就叫开了。“默默，默默！”听到这样的称呼，苏默没有多说什么，却也没有答应。只是在心底想着：好像只有最亲的人，才这样叫过自己呢！
　　就这样，在这天之后的时间里，无论是上课还是下课，都可以听得到孟皓白的声音。“默默，这个字你认识吗？”“默默，下课后我们一起出去玩吧！”“默默，你要去上厕所不？”明明没有什么很要紧的事儿，可是孟皓白却是整天的“默默，默默”叫个不停，好像觉得这是世界上最悦耳动听的两个字。一开始苏默是不应的，可实在敌不过这一整天下来的磨蹭。终于，在两个人要分开回家的时候，苏默无奈地接受了这个称呼——默默。
　　苏默走回家时，以为家里等待自己的又会是冷冰冰的饭菜。可是在几步远的时候，却突然听见了那熟悉的房子里传出来的些许的声音，心中立即一喜，赶忙向那门奔去。门没锁紧，拉开门一看，果然是妈妈在家。
　　苏庭芳，也就是苏默的母亲，此时正在屋里收拾着东西。听见门声，回头一看，正看见站在门口的儿子。不高的人影只是呆呆地站在那儿，像是不怎么敢相信面前所看见的，而那小小的稚嫩的脸庞上满是不加掩饰的惊讶和欢喜。苏庭芳的心不由得一酸，似乎已经很久没从儿子的脸上看到这么纯粹的欢乐，上前几步抱住了那小小的身影，轻轻地拍了拍儿子的背。“乖，默默，默默······”只能就这样不停地叫着儿子的名字，却什么都不能说，也不能给出什么承诺说会一直陪在他身边。自从那个人离开了这个家之后，为了儿子日后能有一个良好的环境，她现在不得不努力工作，早出晚归，有时甚至是几天都不能回一次家。儿子还小，需要人在身边照顾，可是······可是她也没有办法。现在只是幼儿园，以后还有小学、初中、高中、大学，也许还有之后的······她不知道，她现在除了能更努力地挣钱，还能怎样去保证给儿子一个好的将来。
　　紧紧地抱住儿子，她真的不知道她能干什么，她该干什么。
　　“妈妈······”小小的声音闷闷地传来，“你今天，还会走吗？”这声音实在不大，可苏庭芳却听清了每一个字，涩涩的感觉充斥着眼睛：“不走，不走，今天妈妈在家陪默默。”
　　半天的时间很快便过去了，母子两个其实什么也没干。一起吃过一顿热腾腾的午餐后，苏庭芳就开始收拾了碗筷，打扫着屋子里的东西。一开始苏默还紧紧地跟在母亲的身边，愣是不肯离开。在察觉到自己的存在只能增加母亲的不便之后，就捧着一本小书，坐到了客厅里，一页一页地翻看着。几乎任何长了眼睛的生物都可以看得出来，面前的这个小孩看书看得有多么不认真，一双大大的眼睛总是时不时地要抬起头来寻找那个忙碌的身影。有时候突然看不见了，就会立即放下书来，在这不大的空间里四处找寻。
　　苏庭芳不是没有注意到儿子时不时看过来的视线，那么不安，好像在担心下一秒最珍贵的东西就会马上不见了。那样的目光里，哪里有一个四五岁小孩本应该有的童真，满满的只是隐藏的担忧、害怕和恐惧。本来自己今天中午回来收拾东西，只是因为几天后要和出差，接受培训。厂里已经有意把她当作骨干来培养。之前还在犹豫要不要把儿子放在他外婆家过几天，不到迫不得已她也是不想这样做的，自己的母亲也实在太偏心那个嫡亲的孙子了。以前是如此，这个家散了之后母亲的态度就更加······哪里还会有什么心思来照顾这个外孙呢。现在看来是没这个必要了。只是，怎样才能有更多的时间来在家照顾儿子呢？
　　一天到晚待在家显然是不可能的，可如果换一份稍微清闲一点的工作······那工资一定会少很多。儿子才刚开始读书，日后要用到钱的地方还有很多；而且，日常的开支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想着想着，脚步不知不觉地已经挪到了卧室里。还没开始整理，就被一声突然的“妈妈”唤回了思绪。只见儿子正站在卧室门口，跑得有点急，还略微在踹着气，目光之中带着急切的寻找，却又在看到自己的那一霎那绽放出了欣喜。就是那样的目光让苏庭芳一瞬间下定了决心——她要有属于自己的事业，让她可以自由支配自己的时间。
　　之后的时间里，苏庭芳一直抱着儿子坐在客厅的沙发里。客厅的电视机开着，可明显两个人的注意力都不在上面，没有说太多的话，只是静静地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偶尔，苏庭芳也会问问儿子在幼儿园的情况，苏默都一五一十地全部告诉母亲。谈及同桌孟皓白时，苏庭芳也想到了前两天碰见儿时好友，当时分别的时候还交换了彼此家里的电话号码，约定好改天再互相拜访。一时兴起，就和儿子讲了自己和好友柳叶的种种趣事。苏默听着听着，感觉到虽然没真正地和这位柳阿姨接触过，却已经在心底暗暗认定了一种很亲切的感觉。
　　这样宁静温馨的下午，苏默很认真地享受着母亲的关怀，外人看起来似乎并不是特别浓烈。可是，他真的很喜欢母亲在身边的感觉。原本空荡荡的屋子里到处都是母亲的气息，这让他觉得，十分的温暖。
　　早上苏默起床的时候，家里又只有他一个了。自己匆匆地刷完牙，洗了脸，又拿了抽屉里早已准备好的零钱，然后就往幼儿园走去。途径早点摊时他下意识地看了看，没有看见孟皓白的身影，买了豆浆和蒸饺带着，边走边吃地到了教室。
　　今天孟皓白来得有些早，已经坐在座位上拿出了书本装模作样地翻着，而那双眼睛却是一点都不安稳地在四处乱瞟。终于看到门口的苏默时，竟一时站了起来，招着手，大声地叫道：“默默，默默！”像是生怕苏默不知道座位似的。苏默的脸稍微有些红了红，快走几步走到了座位，眉头假装皱了皱：“我又不是看不到。”孟皓白抓了抓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到你我高兴嘛！”
　　苏默今天心情实在不错，昨日母亲的陪伴让他整个心里都是暖暖的，连唇边也都一直是微笑着的。难得看见这样的默默，咱们的孟皓白同学差点都看呆了，只觉得默默的周围包裹着一层很暖很暖的空气，好像冬天里的阳光，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亲近。
　　上午的光阴又在孟皓白兴致不减的聊天只能够过去，似乎是对城里小孩的童年格外好奇，游乐园、碰碰车、海盗船······孟皓白听着更加兴奋，不停地问出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问题，半天的时间里那嘴就几乎没怎么停过。到后来，苏默已经是颇为无奈了，因为他实在是拿小白的那些五花八门、层出不穷的问题没辄儿了。干脆闭了嘴，只在一边充当着最“忠实”的听众，那笑容里，带着心甘情愿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