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章(正文完结) ...
-
屋子里没开灯，只有电视机的光在墙壁上投下凌乱的影。
时秋炀坐在沙发上木然地看着电视，演的是什么完全没有看进去。
今早在地板上躺了半晌，才想起要跟公司请假，随后撑着虚弱的身体做早餐，食不知味，接下来又机械地吃药、量体温。然后在屋子里逛了一圈，门口，客厅，厨房，阳台，卧室。走回自己房间的时候，看到了前一晚江聿帮他换下的被水泼湿的睡衣，抓在手里还能感觉到一点潮湿。恍恍惚惚中抓着睡衣走到江聿的房间，蜷在床上，仿佛还能闻到早晨短暂旖旎中少年留下的气息。
昨晚的事情他已经记不清楚了，只残存着体温的记忆。是江聿帮他换了睡衣换了房间吧？想起那狼狈逃窜的身影，时秋炀想笑，却笑不出来。从前的隐忍果然是正确的，不然江聿不要说依赖自己，恐怕早就迫不及待地要离开他了。
人生就像一场充满变数的戏，刚开始未必猜得到结局。初次见面的时候以为两个人的关系就像夕阳之后沉默的黑夜，没有光亮没有温暖。当真的只剩下两个人时，就不知不觉改变了。可能是因为面对太多众叛亲离，第一次觉得如此孤单，只要是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身边就会让自己感到安慰。第一次出现奇怪的念头，是数年前抱着大病一场尚未康复的江聿睡在同一张床上的时候。那个孩子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他却觉得自己充满罪恶。江聿害怕孤独，他又何尝不是？于是，在力不从心的挣扎里，愈发沉沦。除了忍耐，别无他法……
想着想着，就这么睡着了。
中午醒来时肚子咕噜咕噜叫，就去做饭，浑浑噩噩地做了两人份，摆上餐桌才想起江聿不在。吃饭，吃药，开洗衣机。
洗衣机发出轰隆隆的甩干声的时候，他坐在沙发上，忽然觉得，家里太安静了。从前一个人呆着的时候都没有这种感觉，今天却发现这套公寓好大好空旷。
于是，他开了电视。房子里热闹喧嚣，却驱不散他身周的清冷。或许是因为下雨风大吧，他想着，起身把卧室和客厅的窗户都关了。
天色渐晚，电视机里嬉笑怒骂生老病死。
咚咚咚。
什么声音？
咚咚咚！
咚！咚！咚！
还没等意识跟上，身体已经自动做出反应了。
门开了。是江聿。
如果说之前时秋炀的大脑里是空白一片，那么现在就是漆黑一片。刻意忽略的东西一瞬间归位，思维短路了。电视里的喧嚣像潮水一样退去，这个空间里只剩两个人的心跳。
“你……烧退了吗？”
“啊……退了……”
江聿微红的脸上带点讪讪，时秋炀则是面无表情里多了一抹灵魂离体的空灵，尴尬的气氛让人相视无言，门里门外各自僵持着。
时秋炀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江聿，末了垂下眼帘，问：“你为什么回来？”
你为什么还敢回来？
“这几天我会另外再租一间房子，等我搬过去了，你就继续住在这里。”
“我不要。”
“什么？”
“我不许你搬走，我也不会走。”江聿跨进门内，反手把门关上。
时秋炀一阵失神，两个人挨得很近，鼻息相闻的距离太危险，让他下意识地想往后逃，却被一只手用力抓住。
“你是喜欢我的，那种喜欢，对不对？”
狭长黑眸里黯沉的瞳孔有瞬间扩大，随即剧烈收缩，面上仍旧沉静如水，脑子里却已经被炸弹一样的话语炸得轰然作响——他知道了。
“你说话啊，是不是真的？”
时秋炀睁大眼睛想看清楚，面前那双又大又亮的眼睛里究竟藏着什么。期盼？为什么是期盼？是看错了吗？他移开视线，自暴自弃一般地说出答案。曾经的坚持经历了短短一天，溃不成军。
“是。”
阴暗的玄关处，各人脸上光影明灭。
“我早上说过……我可以的，真的，我不会逃跑了。”
心跳似乎停了。寂静一瞬，喧嚣四起。
“你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明白。”
“你不明白！你不知道同性恋要面对什么样的……”
“是，我什么都不知道。”江聿毫不客气地打断，“我只知道你是为我好，这样就够了。如果你因为知道而承受压力，那么我陪你一起。你要念书要工作挣钱还要照顾我，我却没有体谅你的辛苦。你心里所想我从未看透，你寂寞难过我没有给过你半点安慰。景茗说我任性，冲动，莽撞，没有考虑你的感受。我想了一整天，确实是这样。所以，我现在告诉你我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还是早上的话，我可以的，我不懂你可以教我，你不想当哥哥，那我就做你的情人。好吗？”
时秋炀久久没有言语。
这是又一次打击还是真正的渴望？如果再次看到转身而逃的背影，他不确定自己还能够承受。
江聿的心悬在半空，原本就不安的情绪渐渐变得焦躁。
“呐，我是认真的，不是一时冲动……”说着，就抓住了时秋炀的手臂。
时秋炀直觉想要躲避，身形刚退就被抱住。
“你别走！你不可以这样！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确定答案了，你不可以学我一样逃走……你、你明明喜欢的……呜呜……反正我就是……呜……就是任性，你不能做跟我一样的事……呜呜呜……”
原本字字铿锵中气十足的话语说着说着就呜咽起来，脑袋窝在那个令人心安的肩头发出含糊不清的哭音，像个撒娇耍赖的任性小孩控诉着遭受遗弃的不公。
时秋炀才发现，原来江聿没有想象中的坚强。平日里他冷淡，可是江聿也没有热情到哪里去。终于看到他孩子气的一面，却是哭成一团叫人不知如何安慰。倒是自己错了么？
他和他都是这样。闷声不吭地相互猜度，却都藏着真心不爱表露，自以为是地做了一通，到头来才惊觉对方和料想中的不一样。既然不一样，也就没有必要非得照着原先设想的那般去做了吧？所以，不再逃避了吧？
挂在身上的人依旧哭得浑身发颤，不见停歇。他怎么会喜欢上这个孩子的呢？
唉。哭成这样，叫他怎么忍心离开。
心念一动，手已环上少年的腰，喃喃低语像是在哄着别人，也哄着自己。
“不会了……我不会逃了……”
如果后悔是注定的结局，至少在后悔之前，不留遗憾。起码，万劫不复之时，能带着微笑去回忆。
……
时秋炀缩在沙发上吃着江聿用午饭的剩菜加热的实际已经是消夜的晚餐，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问：“景茗是谁？”
“啊？哦……我、我同学，是、是同桌。”
讷讷回答的江聿对于大哭一场觉得甚为丢脸，脸上的热度还没退去，可是为了努力证明自己的态度，硬是故作镇静地紧挨着时秋炀正襟危坐。
“哦。身上这件衣服是他的？”
“嗯。”
时秋炀静静打量江聿身上那件明显有点嫌小的T恤，过了一会儿又开口。
“上次钥匙掉了，是不是睡在他家？”
“是啊。”
“你跟他……一起睡？”
“啊？呃……嗯。”
这句话听起来似乎有点奇怪，目前的气氛有点诡异，俩人脸上的神色也有点怪异。
默默而别扭地对视许久，时秋炀咳了两声，恢复正常神色，把头转回继续吃饭，边吃边含混地说：“把衣服换了。”
江聿乖乖地跑回卧室，磨蹭了一阵，又乖乖地跑回来坐在原位。
时秋炀没太在意，只是下意识地瞟了一眼，忽然呛住了。
江聿换上了时秋炀的衣服。
电视机仍旧很有喜感地吵闹着，只不过面前的两人已经脸红红地遗忘了它的存在。
END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十章(正文完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