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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我从医院的临时病房醒了过来。

      护士叫来了当值的医生,后面跟着两个捧着手写垫板的年轻研修医。
      医生说明道:“你被一个掉下来的小孩砸到了。”
      我碰着缠在额头的纱布,“那个小朋友没事吧?”
      “没事,中午的时候就醒了。”

      真厉害。我看了眼指向傍晚时间的挂钟。
      连我这个大人都昏迷了半天,小孩子却那么快就恢复了。

      医生做了下基本的检查,宣布之后登记一下就能出院了。

      很巧的是,留下来的那位研修医是我以前的大学同期生,她告诉我,那个从天而降的小朋友既没有随身证件,也联系不上家长,甚至好像还是个外国人。

      “为什么偏偏是未成年呢,我们医院可头疼了。”最近饱受医患关系之苦的同期叹了口气。

      “还好是小孩。”
      我笑笑说。
      “不然我早就被压扁了,再也醒不过来了。”

      推门进入病房的时候,坐在病床上的金发男孩正望着窗外橙色的晚霞,因为浅蓝色的瞳色几近透明,让我一瞬产生他眼底反射出的火烧云才是原本颜色的错觉。

      我在病床前蹲下来,仰头问他:“你的爸爸妈妈呢?”
      他摇头。
      “那有地方去吗?”
      摇头。

      “纱绘子同学。”同期出声提醒我。
      我知道她是想让我问问为什么会突然从天上掉下来,可已经发生的事,再好奇又有什么用呢,当然是考虑未来更重要了。

      所以我朝他摊开手,“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暂时收留你,当然,决定权在你。”

      男孩只是默默抓紧了我的两根手指。

      我默认回答是yes了。

      看了眼填完的两张退院单,我签完名,然后一起转交给了同期。
      男孩的名字是波风水门,是一个和他的字迹一样,很秀丽的名字。

      “啊,麻烦开自费的单子,我的医保卡落在家里了。”翻了翻皮夹,我苦笑着说。

      带着他走出医院的大门,看了眼男孩身上,我决定先去进行一场大采购。
      冬天的凉鞋,可能有人喜欢这么穿,但一定还是会冷的。

      不过在那之前。
      我弯腰把随身物品中的围巾绕到他脖子上,虽然白天时沾到了点地上的灰,但还能用。
      “我叫冬彼纱绘子,你也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噢,水门君。”
      “纱绘子小姐。”
      “好的。”

      “……纱绘子小姐,为什么要收留刚认识的我呢?”波风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疑惑。
      “人与人互相帮助不是当然的嘛。”
      “我可是把你砸晕了!”
      “嗯,怎么说呢……”
      我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一件对我来说理所应当的事情。
      “如果是我的话,一个人在不认识的地方醒来,无依无靠的话,一定会想,如果能有个人帮自己一把就好了。就是这样。”

      “这也太老好人了……”
      波风水门把半张脸都埋进了围巾里。

      会吗?
      牵着波风到车站等公交车,我一边想。
      小孩有一天会变成大人,大人有一天会变成老人,无论是谁,都会或多或少迎来需要被别人帮助的时期。

      “那,等水门长成大人了,就去扶持其他无家可归的小孩吧,就当收留你的还恩了。可以吗?”

      收回找零,我撕开了公交的连票,把其中一半递给他。
      他接了过去,对折两次藏进了口袋里。

      “……知道了。”

      .

      “你把小孩子一个人留在家里了?他们可是那种会自己钻进洗衣机然后按下开关的生物噢!”

      因为同事骇人听闻的发言,我决定给波风和自己一人买一只手机。

      “话说,为什么你到现在都没手机啊?”同事吐槽,“难道冬彼小姐是什么一旦用真名注册手机号就会立刻被通信局定位然后被一群SP用直升机护送回东京本家的超级财阀在逃大小姐吗?啊哈哈哈。”

      我捂住耳朵:“请不要再说了!”天然呆的直觉真的好可怕。

      和正在出差的BOSS电话说明过情况,下班后,我用公司的名义注册了两个号码,然后把使用方法教给了波风。

      理解了用途和基本操作后,波风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的嗅觉很灵敏的。”

      “哈啊……所以?”

      “所以即使不依靠这种东西,有什么万一,我也能找到纱绘子小姐的。”
      “不是,这个是为了防止你遇到危险的时候……”
      “不管怎么看,都是纱绘子小姐更弱吧。”波风很小大人地环着手臂说,“连爆米花的纸包装都撕不开。”
      “水门……你知道刚从微波炉拿出来的纸袋有多烫吗?”
      “我打开了。”
      “……”

      咬了一口水门做的煎蛋卷(相当美味),我伸手点了下他的额头:“就算没事,你也可以给我发消息啊,比如今天看了什么书,做了什么好吃的,什么都可以。”
      “噢……”

      大概是见我没把他的话当真,享用完饭后甜点,把盘子按照说明书上的方法放进洗碗机后,波风又转了过来。

      踩着新买的绵羊儿童拖鞋的男孩再次重申:“如果纱绘子小姐发生了什么事的话,我一定会来及时救出你的。”他的鼻子下面还有一圈牛奶胡子。

      道理上,我其实很想说,现在连新生代的小女孩都不流行幻想王子骑着白马来救自己那一套了,掌握自救的方法才是王道。
      就连小学生的书包上都会挂一个迷你报警器,以防不测。

      不过。

      我把晾干的被单当成披风披在他身上,还挺像的。
      “什么时候水门成世界之王了,我就相信你。”

      “那我会成为最伟大的忍者的。”波风一脸正色。

      “……忍者?”
      难道,最近的热门子供向动画都从魔法少女变成超级忍者了吗?
      可是小孩子的梦想都好可爱噢。
      于是我点头:“加油噢,我支持你。”

      男孩朝我笑了,去浴室洗澡的步子都是轻快的。

      因为家是在偏郊区的地方,即使是2LDK的独居公寓也很便宜,每个月的租金只要五万出头。(市区中心要12万。)所以一间房间被改造成了专门放书的地方,也就导致了明明家里有两间房间,波风却不得不挤在我房间睡的情况。

      虽然不能让小孩子打地铺睡地板,但想到枕头底下的东西……

      还是收拾收拾睡沙发吧。
      我叹了口气。

      看着他钻进被子,躺了下来。
      “关灯了噢。”
      一片黑暗里,感觉衣角被拉住了。
      “怎么了?”
      “不……只是第一次睡觉的时候有人在旁边,有点不习惯……”
      “那我出去了?”
      “不是。”

      他松开手,翻身背过去,“只是,一旦明白有人陪着自己入睡是什么感觉,就会觉得过去的自己很可怜。我不想认为自己可怜。”

      “其实,”我说,“如果水门愿意和我撒娇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
      波风翻了回来。

      “想听故事还是摇篮曲?”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一天只能选一样,不能贪心。”
      “那——”

      第二天早饭前,我趁波风不注意把枕套洗干净,晾到了外面。

      还是想照顾下男孩子的自尊心吧。
      虽然并不觉得有什么值得在意的。
      不过,男孩子嘛,总是不想被别人知道自己掉眼泪的。

      .

      脱掉白大褂回到办公室,发现每个人的桌上都放着礼物。
      从玻利维亚出差回来的BOSS给职员们带了伴手礼,是一个包装好的薄薄的小盒子,以为是什么机场买的便宜巧克力,拆开才发现是某种蝴蝶的标本。

      灯下,蝴蝶的翅膀反射着朦胧的彩色的光,周围有一圈咖啡色的对称花纹。

      “哦,这是雌蝶呢,很稀有的,和雄蝶出现的比率是1:100呢。”
      “还是巧克力好啊。”我瞥向邻座同事的礼物,“和我交换吧,这种精致的小东西搬家的时候可难处理了。”
      除了昆虫圈的狂热人士会想要,二手也根本卖不出去啊。
      “而且,标本到底属于哪种垃圾分类?塑料?”

      “拿去送给小孩子玩儿吧,一定会很高兴的。”这是来自爱吃巧克力的同事的建议。

      真的假的?
      我半信半疑的把蝴蝶标本给了波风。

      “这个……?”

      看着盯着蝴蝶不说话的波风,我决定明天把隔壁同事的脸按进生物试剂作为一天工作的开始。
      “抱歉,我不了解现在的男孩子会喜欢什么,果然还是高达模型更好?”

      然而波风只是抬头问道。
      “这个是什么种类的蝴蝶呢?”
      “是……好好,我去找下昆虫图鉴。”
      “有了!是极光闪蝶呢。”

      从图鉴里翻查到品种,波风一脸满足的揣着装在木盒里的标本。

      毕竟小孩就是看到五颜六色的东西就会纯粹感到高兴的生物嘛。
      我突然想起来同事不怎么靠谱的育儿论。

      “你打算抱着那个吃饭?”我叹了口气,挥动汤勺,“快点放好啦,又不会自己飞掉。”
      “诶?”

      这次,我理解了他反问的含义。
      于是用了一个晚饭的时间,和波风解释了什么是标本,以及生物标本的常规制作流程。

      波风端着汤碗,他正在消化刚才听到的知识,愣愣的问:“纱绘子小姐是医生吗?”

      “在这里要成为医生,得先考上大学的医学院,通过国家考试后,找个大学附属医院做研修医,之后才能正式当医生。”
      我说。
      “我没有申请任何一家大学医院,所以,很遗憾,我并不是噢。”

      “啊,我来帮忙洗碗。”男孩很体贴的转移了话题。

      .

      自己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地步的呢?
      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直到在成人礼上被绑架到东京湾的一艘船上,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妈妈是年轻时和人私奔的财阀独生女。

      这也太乱来了。

      结果。
      不能使用医保卡,因为素未谋面的便宜未婚夫是医疗保险集团的下一代继承人,立刻就会被对方发现。
      也不能有自己的手机电话,因为祖父家里一个微不足道的子公司管着最大的通信公司,任何提到那个姓氏的邮件和通话都会被无一例外记录下来,顺藤摸瓜找过来。
      医生……考上医学院的时候,以为会有点办法。
      但一旦发现公立私立的医院或多或少都有祖父家的加持,大学更不用说了,就只能继续逃开了。

      冬彼(touhi)纱绘子,逃避(touhi)的纱绘子。
      谁都没想到学生时代一点不好笑的冷笑话,竟然会以这种一点不好笑的形式延续下来。

      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在给一个套着普普通通的制药公司壳子的神秘组织研究长生不老药了。

      “我啊,从一开始,就一直觉得波风是个很好的名字噢。”
      讲完睡前故事,消掉灯,我望向被波风放在床头一起陪伴入睡的玻利维亚蝴蝶,这么说道。

      “是……吗?”
      他有些别扭,把脸藏进被子里。
      一旦害羞的时候就会做这个动作,大概连本人都还没意识到。

      “是啊,”我笑着回答,“听上去又有海上的波浪,又有风,那世界上的哪儿都能去啦。”

      毕竟,这是逃避的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实现的愿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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