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二)转生 ...
-
当薇拉说她就是那只蚊子的时候,我忽然想起来:薇拉穿的衣服的颜色不正是和那只蚊子的颜色一样吗?
我先是吃惊,然后感到十分可笑。
“也就是说,你是杀死我的凶手,而我却没办法报仇了。”我决定原谅薇拉,因为不管怎么说,是我先要杀她的,她杀我算是正当防卫。但我又觉得哪里不对。
“我是故意要杀死你的。”薇拉缓缓说出这几个字。我忽然记起,在我尚未昏迷的时候,我看见那只蚊子并没有死。
“但明明是我先袭击你的。”
“我也没想到你会袭击我。我本来是想从背后偷袭你的,正在摩拳擦掌。但没想到你会大费周章调转体位对付一只蚊子。于是我只能将计就计,在你拍下来的一瞬间出手。”
“原来是这样。”
“诶,你这衣服挺别致的。什么做的?”
“棉。我最喜欢纯棉衣物了。”
“我也是。你这胸前为什么有个太极图?”
“本来想做成低胸装的,但做完之后才发现我胸围变大了,于是就得补上。就想用一个好看的图案。因为灵魂就是周而复始,所以想到了太极图。”
“但你这图反了。”
“反正都一样。”
“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你吗?”
“不,我想知道你又是怎么死的。”既然她现在是灵魂,肯定杀我后不久就死了。
“我是自杀的。”
“那你为什么杀我?就为了与我同归于尽?”
“当然,可以这么说。”
“那我不是死得很冤?”
“你不会觉得冤。”
“为什么?”
“想知道为什么,你就要想起以前的事来。”
“那我们还是说你吧。你说你不经常做女人,那你除了蚊子还做过什么?”
“我还做过蛇、臭虫、蜈蚣。你想听吗?”
“啊……还有没有其他的?”
薇拉忽然注视着我的眼睛,说:“我还做过鹦鹉。”
“鹦鹉?那很好啊。你会说话吗?”
“会。我们被埋鹦鹉的商人装在一个铁笼子里,因为通常虎皮鹦鹉学话很慢,有些一辈子也没能学会,所以价格低廉,而我是第一只学会说话的虎皮鹦鹉。但我要假装不会说话,因为我要逃出去。”
“为什么?你只要开口说话,就会被单独装在一只笼子里,享受高级的实物,并且卖出很高的价钱。”
“你觉得那样好吗?”薇拉反问。
“那你逃出去了?”
“嗯。但我因为长期生活在笼子里,根本不知道如何找到食物,还要躲避刺猬和黄鼠狼。”
“那可不妙。你有没有想过回去?”
“从来没有。”
“那你岂不是要被饿死?”
“我被饿得飞也飞不动了,又遇上暴雨,只有躲在玉米的叶子底下,瑟瑟发抖。可忽然一个男孩揭开玉米叶,把我捧起来。”
“这下你又回到笼子里啦。”
“这次不一样。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还不是要被关在笼子里。”
“不,他对我很好,把我安置在卧室里,晚上睡觉我就睡在他的枕边,他还经常陪我出来玩。”
“那你赶快趁机逃走啊。”
“我为什么要逃走?”
“他不担心吗?”
“他起初并不担心,因为我总是飞回来。后来有一次,我飞到他邻居家的鸡舍里,被困住了,直到第二天邻居家的主妇逮住我,送还给他。但他竟怀疑我要离开他,于是要给我脚上套上环。在套环的时候,他太过于用力,把我的腿弄骨折了。”
“啊。”
“不过我不恨他。因为他简直吓得哭出来了,从此再也没给我套过脚环。”
“后来呢?”
“后来他到很远的地方去了,由他母亲来喂养我。虽然我又被关进了笼子,但我已经很老了,眼睛其实已经失明了。我知道我快要死了。”
“啊……你可以说话啊,你可以告诉他啊,这样他肯定会带着你。”
“我从来没有说话。我喜欢看他努力教我说话的样子。而且,我怕他一旦知道了我会说话就不再那样亲近我了。”
“嗯。有时候语言会成为交流的障碍。”
“他并不在意我是一只不会说话的笨鹦鹉。”
“因为你们心意相通。”
“他还曾经给我买来一只红鼻翼的鹦鹉,但他不知道我并不需要。我骗它说主人很淘气,并帮它逃走了。它很感激我,还绕着他家的房子飞了三圈。他嘴里只喊‘奇怪,奇怪’。”薇拉甜蜜地笑着,回忆着,眼睛里带着泪光。“我希望它也能够找到一个一样好的主人。”
“嗯,这一段还不错。”
我打破了薇拉平静的回忆。
“你喜欢鹦鹉吗?”薇拉忽然这样问。
“应该会喜欢吧。特别是你这样的。”我笑着回答。
“还是想想办法让你赶快恢复记忆吧。”
“我一一定要恢复记忆吗?”
“一定要。”
“为什么?我觉得这样挺好的。我觉得我根本不需要那样的一段记忆。”
“那样一段记忆?好像你很不愿记起来似的。”
的确,我很不愿记起来。我能感觉到它,但我还是记不起来。
“催眠吧。”
“什么?”
“干脆催眠好了。”
“能让我想起来吗?”
“能,但也有可能让你魂飞魄散。”
“魂飞魄散?”
“灵魂死亡。”
“灵魂也会死亡?”
“灵魂是高度凝聚的意识,倘若对它进行催眠,就有可能涣散。”
“那样会怎样?”
“涣散的意识会附着在其他灵魂的身上。所以有些人具有双重人格。”
“你就有双重人格。”
“什么?”
“刚才你对着一对空气讲话。”
“那是师父,只有我能看见他。”
“为什么?”
“你不要问。”
“你看你,还是双重人格。”
“我要催眠了。”
“等等。”
“怎么,你害怕了?你不要怕。”薇拉好像忽然变了一个人。语气生硬了许多。也许是双重人格在起作用。
“不是。我想,也许有更简单的方法。”
“什么方法?”
“很简单。既然你认识我,肯定知道我的名字,对不对?”
“是,我知道。”
“那你直接告诉我就OK了。”
“不行。”
“为什么不行?”
“因为名字只是一个代号,所以它本身没有独特的意义,不能作为打开记忆的钥匙。比如,任何人都可以叫格林,但只有你自己的格林才可以唤起你的记忆。所以,你必须靠自己想起那个属于你自己的名字。”
“原来是这样。但是催眠实际上还是建立在被催眠者的记忆的基础上的,是通过一些连接性的意象恢复记忆的完整性,对不对?”
“是这样的。”
“那么,只要有足够的提示,催眠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们聊天吧。你可以告诉我以前的我是怎样的,我说过什么样的话,等等。”
“但问题是,你所要表达的意思与我所理解的意思可能完全不通,这样不仅起不到提示的作用,还有可能会误导。”
“误导了可以纠正,但魂飞魄散了就完蛋了。”
“好,就依你。”
“从什么谈起?”
“随便,个人感情、国家大事。”
“国家大事就算了,据我所知,你对国家持怀疑态度。”
“怀疑态度?”
“你说,国家并不是服务公众的最好形式。”
“理由呢?”
“你说,倘若世界上没有了国家,取而代之的会是企业和社会团体,企业负责实物生产,社会团体负责荣誉生产。”
“荣誉生产?那是个什么概念?”
“你现在可以试着解释一下。”
“嗯……我觉得,如果没有了国家,最倒霉的是运动员。因为他们再也没有办法代表所谓国家民族的荣誉,他们只能代表一些团体争荣誉,那样待遇会很差。而实际上,纯粹的运动员也确是不能创造什么价值。在偶像时代,如果他们不能变身明星,就会转瞬即逝。而变身明星跟国家民族一点关系也没有。”
“你在胡说些什么?你说的荣誉生产,意思是,问题由社会产生,但不能靠社会来发现,社会团体将这些问题提出,并交由各个社会团体去解决。问题的解决程度是衡量社会是否健康的标准,并决定着社会团体的存亡。”
“可社会团体凭借什么去解决问题呢?”
“他们依靠的是企业,因为这些问题的解决可以是企业获利。”
“可是,如果这些问题是由企业造成的怎么办?”
“问题如果由企业产生,当然还要由企业解决,这里面缺乏的是强制力。”
“对阿,可强制力从哪里来?不还是要暴力机关吗?”
“不是。你说的暴力机关与强制力不是一个概念。暴力机关可以提供的是一种事后惩罚的风险。但这种风险不一定非要以暴力的形式存在。比如,荣誉感。犹如现在的政府一样。其实它们只是政治组织,但他们为什么以社会的管理者自居呢?腐败与反腐败不也是内部的斗争吗?这个力量由来自哪里?倘若说是来自公众压力,那为什么没有发展成□□治呢?当然,经验结论是一方面,但不能证明□□治必定失败。问题在于,处于被管理者的地位,出现了问题,很容易习惯性的诉诸管理者解决;处于管理者的地位则只能诉诸自身的解决。荣誉感则试图让企业有一种管理者的自觉。”
“如何培养呢?”
“不知道。”
“你不知道?”
“是你不知道。你说,这只是理想的假设罢了。因为人不是蚂蚁,无法只靠化学物质保证指令的严格执行。”
“问题是,我认为国家根本不可能消亡。”
“为什么?”
“正如你所说,管理者的自觉啊。或者说国家的存在是塑造管理者的自觉的一个体制保证。”
“但你不觉得,现在的政府缺乏这种管理者的自觉吗?”
“管理者的自觉本身就是一个蕴含着消极性的命题,保持这个自觉是一个永恒的运动的命题。”
“不错。你已经超越了你自己。”
“可是我根本没找到自己。看来国家帮不上什么忙。还是谈个人感情吧。你先告诉我,我不是个性冷淡者或者同性恋吧?”
“不是。事实上,你可以算是个‘□□’。”
“我可以吗?”
“你在精神上是个□□,但你在行动上像个圣女。你总是吝于交往。期待偶然的相遇,仿佛约会会使感情显得廉价。”
“这是一种对感觉的恐惧。尤其是美好的感觉,很容易因为密切的交往而疲劳。当一种新的感觉出现时,原有的感觉就会改变,好像一滴墨水落入了满杯清水里。”
“别把自己说得这么高尚。倘若给你一个放荡的机会,你的献身精神也像圣女一样狂热。基于欲望,只要是合理控制的行为都是允许的。”
“但欲望无法作出承诺。”
“所以你不肯对心仪的女孩表白。”
“对。通常那种表白的话只是一时的冲动。”
“有这种冲动不好吗?”
“年轻人有这种冲动没有什么不好。关键是,如果对方也是基于冲动而应允,冷静下来之后就会后悔。”
“但这是一个成长的过程。是无法避免的。”
“这个借口听起来很合理,其实还是冲动。”
“算了吧。你把一切都归咎于冲动,只能说明你是一个容易冲动的人。”
“的确。我正是知道自己的冲动,所以更加不敢轻举妄动。”
“你该记的自己的初恋吧?”
“我只记得,你是我喜欢的第一个女孩子。”
“这话你对我说过,但后来你坦白了。现在你就别装了。”
“看来我们有进一步发展喽?”
薇拉假装高傲的撇开眼睛,嘴角泛起微笑。我忽然觉得这个微笑好熟悉,犹如记忆深处的冰封融化了第一滴水。
“想知道答案吗?——自己想。”
“我记得好像是8、9岁的时候。那个时候什么也不懂,基本上见一个爱一个,完全没有克制。……”
我一想到薇拉早已经知道结局,忽然觉得她这样做很不道德。“你不觉得你很不道德吗?”
“你觉得我很不道德?我这还不是全为了你好?难道你以为我有兴趣听你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儿吗?”我没想到薇拉一下子就翻脸了,好像道理全在她那一边似的。
“你的意思是我强迫你喽?你以为我愿意讲这些破事儿吗?我根本不在乎什么记忆不记忆的,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
两个人脸各转向一边,不说话。
过了很长时间,我脖子都算了,我想薇拉也差不多了。我决定再过10秒,我就主动道歉,不是说我认识到了错误,只是觉得通常我都是这么做的。
薇拉倒是先开口了。
“对不起。”
“是我不对。”
“就是你不对。”
“好好。但我为什么非得想起来,有些事儿我真不想再提。我觉得那些由于缺乏意志力而做出的行为没有回忆的价值,因为回忆是对意志力的评估。但我那个初恋根本就是性冲动的产物,你要让我非得加上一些理性色彩的描述吗?”
“看来这次是真话。”
“千真万确。”
“那我们谈别的吧。反正你一定要找到自我。”
“好吧。”
“你喜欢什么颜色?”
“绿色。”
“为什么?”
“因为这种颜色很常见,不稀缺。对于这样的东西我都很喜欢。”
“难道不是稀缺的东西更宝贵吗?”
“那是因为它们可以换来一些东西。可换来的这些东西都是一些常见的东西。说到底我们还是喜欢常见的东西。”
“问题出在哪儿?”
“问题处在,我们并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我们只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喜欢和需要是两码事。”
“那你需要什么样的女子?”
“怎么又回到男女上面来了?”
“可能这是男女之间永恒的话题吧。”
“荒谬。其实这个话题的出现是因为,没有其他话题可聊了。因为我最苦恼的就是无法与女孩子找到共同话题。所以,我需要的女子就是,跟我有共同人生经验的人。比如,相似的兴趣,相似的工作。在此基础上产生相同的关注。这样自然话题不断。”
“你觉得话题是夫妻之间必须的东西吗?”
“是。我很鄙视那些只靠眼神交流的配偶,那跟禽兽有什么区别。”
“你是说,夫妻之间更需要思想而不是感情?”
“感情可以使人结合,也可以使人分离。只剩下感情的婚姻是最可怕的。你想,两个人整天只剩你爱我、我爱你,岂不是一种折磨?”
“可是仍然不能没有感情。”
“你为什么总是在强调感情?感情不需要强调,而且感情不可能单独存在,它必须有所附丽。共同的爱好、共同的职业,以至共同的思想。”
“你不觉得这种一致很可怕吗?”
“当然,物极必反。所以巅峰感觉不能维持。所以婚姻是一个峰谷相间的历程。”
“你觉得应该怎样维持婚姻呢?”
“首先,不要把婚姻看得太神圣。离婚是很合理的。但离婚成本太高,而且会被认为不道德。婚姻的维系在于制造差异,因为追求差异的最小化是婚姻永远的主题。”
“差异化?”
“这可以说是人际关系的核心。如果你想要维持一种关系,就要有心去经营这种差异化。”
“有心去经营?那岂不是很虚伪?”
“这只是一个经验表述。不是行为规划。”
“经验表述就是为了行为规划。”
“你这样一说,人真的很虚伪。人总是在总结经验,然后照做,所以到了三十岁之后基本上是按经验办事了。这就是人的社会化。从这个角度说,儿童的天真是很可贵的。”
“那太可怕了。你所见的每一个人在你心里都是虚伪的,那还怎么交往?”
“不要说出来就好了。”
“那真善美都是假的了?”
“也不能这么说。我们只是在知道了这个东西以后照做而已。我们只是在模仿。”
“除了模仿没有别的了?”
“没有了。就看谁模仿的更高明。我们称之为创造。”
“那你喜欢的女孩子就是会创造的?”
“怎么又回到男女上面来了?”
“没办法。”
“是的。我所喜欢的女孩子,她的模仿必须是高明的。否则我弄一堆符号在身边有什么意思?”
“你太可悲了。你难道不知道,人是有本真的吗?”
“也许从前的人是有的。但时至今日,没有了。儿童也许还有,但最终会消失。”
“你有吗?”
“我怎么知道?但我时常有一种失去本真的堕落感。有这种感觉的人应该尚有本真。”
“那你怎么看男女分工?”
“我觉得男女分工根本不是婚姻,只能叫家庭。婚姻和家庭完全是两码事。”
“难道家庭不是建立在婚姻的基础上的吗?”
“是。但并不能因此把婚姻与家庭混淆。男女分工是家庭的维持,婚姻的维持决不能男女分工。”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我就是这么想的。怎么,难道我们是夫妻?”
薇拉没有回答,好像陷入了回忆之中。
“这个话题太枯燥了,有没有好玩的事情?”
“好玩的事情。你这个人好像没有什么好玩的事情,你常说世界是荒谬的。”
“噢,这倒很合我胃口。”
“有一次你在路灯底下,好像是你大学的时候,那次你说是你最糗的一次……”
我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一幅画面:昏黄的路灯下,我跟一个人在接吻。
古人云,羞耻之心,礼之端也。看来我是一个很有礼貌的人。我没意识到自己的羞耻之心还蛮重的。因为这竟然让我有了第一幅回忆的画面。
这个人看起来很小,几乎没有发育,我一开始竟认为她是我的女儿。但我们吻得是那么激烈,从嘴唇到脖颈,到前胸,电力如此之强以至于路灯都要放出白光。我想我一定是疯了。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忽然闪出一位交警同志,对这一对狗男女喝道:“不许动!”
两人不知所措地抱在一起。
警察指着那个“我”说:“你,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猥亵儿童!”
我后来很注重女方的身高。这是我审美观上的一次重大调整。
“我问你为什么喜欢我,你说……”
“你很高,我很喜欢。”我不知不觉地脱口而出。薇拉满脸惊讶。
“你记起来了?”
“一点点而已。你要趁热打铁。我觉得我们之间发生过很多有意思的事情。”
“你真的只是因为我够高吗?”
“是啊。不过主要还是因为你够成熟。我是一个犹犹豫豫,又很缺乏安全感的人,所以希望自己的人生伴侣是一个很好的搭档,要够自信,而不是小鸟依人。”
“可我想要的是一个有责任感、有主见的丈夫。”
“所以我说这个世界很荒谬。你想要一个这样的丈夫,可你却遇见了我。”
“世界其实并不荒谬。因为我觉得你就是一个有责任感、有主见的人。而且我并没有你说的那么成熟。”
“难道我们都被对方给骗了?”
“你说呢?”薇拉一脸坏笑。
“那你是不是开始鄙视我了?”
“为什么这么说?”
“我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是。”
“完了。倘若夫妻之间产生了鄙视,那就永远无法挽回了。”
“那可以做普通朋友。”
“不可能。因为朋友是百分百纯洁的一种关系。”
“我们怎么不纯洁了?”
“鄙视了还能叫纯洁吗?”
“那我不鄙视你了。”
“那我就会鄙视你。”
“你敢?!!”薇拉一把揪住我的领子,粉拳抵住我的腮帮子。
“我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你了。”
“可是……你死了。”我忽然记起,薇拉已经死了。
我陪薇拉度过了五年的孤儿院生活,直到进入大学。一开始仍是情同姐弟,各自做着尝试,直到分开,又再次相遇。一份陌生和一份熟识让我们忽然感到我们应该结婚,然后突然一天,薇拉死了。好像分针早已经定在那里,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就是无限接近这个死亡日期。而现在薇拉就在我面前。当我把她抱在怀里的时候,我决定再也不与她分开,无论生与死。
“啊,你就是那只鹦鹉?”
“你还记得我?”
“你真是小鸟依人型啊?”
“别忘了,我也啄伤过你的嘴唇。”
原来我们有这许多世的缘分。
“可我还是没有记起自己的名字。”
“你当然记不起自己的名字了,都跟你说了你是突然死亡的嘛。”
“可你说……”
“我可没说你能记起来。你能记起这些事情已经很不错了。”
“那我要从动植物做起了?”
“当然不用。”
“为什么?”
“因为叫你来是有目的的。”
“拯救全人类?”
“答对了。”
“如何拯救?”
“你应该知道诺亚方舟的故事吧?”
“上帝看到人的罪恶,决定要毁灭人类,但上帝不忍毁灭其他物种,因为他们是无罪的。但这个工作必须由人来做,于是上帝让蒙恩的诺亚一家建造一所潜水艇,里面贮存各类物种雌雄成对。上帝用洪水和大风毁灭了世界,诺亚成为人类的新始祖。”
“是的。上帝以七色彩虹与诺亚立约,不再毁灭人类。”
“那人类就不会毁灭了?”
“上帝不毁灭人类,是因为,他看到了世界末日。他知道人类最终会毁灭自己。”
“那我们如何拯救人类?”
“人类的灭亡是不可避免的,但可以延迟,我们可以将人类的记忆清除,从头做起。”
“你不会是想让人类分批猝死吧?”
“这是一个办法。但还有更好的办法——灵魂的接引。把低等动物的灵魂灌输到人体内。这个过程需要有把关人。犹如交警一样。”
“谁来做这个把关人?”
“你和我。”
“行吗?”
“如果我告诉你,我出卖了你的灵魂,你会怪我吗?”
“呃……原则还是要讲的……不过,我能再见到你,我不怪你。”
“我吓唬你的,我没有出卖你的灵魂,我只出卖了自己的灵魂。”
“卖给谁了?”
“你听我说。我们所在的这个地方就是诺亚方舟,诺亚为了防止人类的自我毁灭,委托妻子也就是我师父做着接引灵魂的工作,但师父不是灵体,她是以意念的力量在做这件事情,意念力不能永生。所以,她亟需一个灵魂来接替她的工作。我因为已经厌倦了无尽头的转生,宁愿做这个工作。但现在的人类需要一次灵魂的大调整,需要两个人的合作,我就想到了你。于是托生蚊子把你带来。但失去记忆的灵魂是无法完成这项复杂的工作的,所以要大费周章帮你恢复记忆。说白了,我还是出卖了你。”
“既然我本就是没有主见的,所以,一向都是你拿主意的,这次也不例外。我怎么会怪你呢?”
“你这样说我很高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在接替师父之前,有一次转生的机会。”
“噢?那你准备转生做什么呢?”
“嫁狗随狗喽。”
“你让我做狗吗?”
“我可没这么说。”
“那我决定做一头雄狮。那样周围会有一群母狮围着我。”
“你敢?!!”
“你又来了。”
“哈哈……”
“那我做一头美洲豹。”(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