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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收手 ...

  •   北朔虎符!

      原本和东隅军并肩作战的北朔军顿时调转刀锋,毫不犹豫地对准自己前一秒的战友。

      数百轻骑宛如游龙,顷刻之间,将整个金銮殿里里外外包围得严丝合缝。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不仅让东隅军始料未及,浴血奋战的皇城守备军和朝臣均是眼前一亮,但还没来得及高兴,人群之中突然发出一声惊呼:“陛下!”

      “呃……”殷明道死死扣住殷明安卡在自己脖子前的手臂,因为窒息而翻起白眼。

      谢温眠神色骤变,谁也没想到在这样的紧急关头,殷明安竟然还能保持冷静。

      殷明安的脸上布满鲜血,让他看上去像个地狱归来的恶鬼,他慢慢收紧手臂,殷明道的喉咙同时发出可怕的咯咯声,没人会怀疑,殷明安只需再稍稍用力,一朝天子就会立即死在他手里。

      “我就知道,我与你终有一战,”殷明安松开手臂,转而用手掐住皇帝的脖子,他紧盯着临羡,吐出几个字,“让他们都出去。”

      朝臣霎时屏住呼吸,目光战战兢兢地从殷明安的脸上移到临羡脸上,其中谢温眠脸色极差,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一张苍老的脸上青筋跳动,显然极度不安。

      果然,临羡不以为然地挑挑眉,竟是完全不在乎:“凭什么?”

      殷明安的手指瞬间用力得发白,见此状,谢温眠一口血直冲喉咙,怒喝道:“临羡!”

      “谢相国,”临羡眼梢略瞟一眼谢温眠,语气波澜不惊,“为将者若是向逆贼低头,我大启还有何威严可言?”

      朝臣鸦雀无声,谁都分不清他究竟是真的不在乎殷明道的性命,还是故意说给殷明安听让其放松警惕,唯独谢温眠看穿了那眼神里的冷漠。

      谢温眠毫不怀疑,临羡是真的想让殷明道去死。

      “皇兄,听到没有,你的命在他眼里一文不值啊……”殷明安挟持着兄长,一步步往后退,退到第三步时一支箭弩毫不犹豫地直射而来,殷明安猛地侧身闪避。

      那支箭深插朱柱,因力道强劲甚至让周围也冒出裂痕,殷明安的呼吸瞬间加重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临羡是真的毫不在乎,哪怕他现在立刻把殷明道弄死,临羡也绝对不会眨一下眼睛。

      “威胁我,”临羡屈指在弓弦上轻轻一弹,对殷明安微笑道,“你也配?”

      这个疯子!

      殷明安不由自主地收紧手指,殷明道的痛呼、朝臣的尖叫、谢温眠的咆哮通通在他耳里变成了一片嗡鸣,他根本来不及想为什么镇南骠骑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临羡会拿着北朔王的虎符,为什么——

      就在这时,一道沉静的声音在殿外响起:“明安,收手吧。”

      殷明安浑身一震。

      “此刻收手,兴许还能保住你明溯王府上上下下。”声音还在继续。

      殷明安抬起眼眸,看见自己那位永远待在昧谷,永远不涉朝政的二皇兄,手握佛珠,步伐稳健地走进金銮殿。

      “你怎么会到这儿来?”殷明安的手冷得可怕,跟他的语气一样。

      殷明清回答道:“歼灭北幽,南下复命。”

      “皇都未曾接到信报。”殷明安一字一句地说。

      “信报在中途被人拦截,临将军觉得奇怪,故而率军加快进程,未曾想撞破皇弟的狼子野心。”

      这个答案堪称滴水不漏,但殷明安却扯扯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你的意思是这只是个意外?算我倒霉?”

      “若非意外,难道明溯殿下认为还有别的可能性吗?”

      殷明安一点一点挪动视线。

      在临羡身后,年轻的白衣公子飘然下马,他回望着殷明安,缓缓展开一个凉薄的笑。

      这一笑仿佛冰冷的石头,重重砸在了殷明安的胸口。

      殷明安那张总是布满阴云的脸终于出现一瞬的空白。

      还有别的可能性吗?

      在他质疑殷明清时根本没有考虑别的可能性会是什么,他只是完全不认可那个叫作意外的说法,逼迫殷明清说出实情。

      可实情是什么?

      皇都与外联络的途径早已被封死,镇南骠骑为什么会来?

      一定有人泄露了谋逆的事。

      能够调配北朔士兵的虎符为什么会在临羡手里?原本持有虎符的人是谁?

      是谁…是谁……

      那个人的名字在嘴边呼之欲出,殷明安的双肩开始发抖,头一点点低下去:“你在骗我,你在骗我…他自己怎么不来?他不可能这么对我,你想骗我……”

      朝臣一脸茫然,谁也不知道殷明安口中那个他到底是谁,但下一秒,他们大惊失色:“陛下!”

      殷明安倏地抬起头,他提着殷明道的脖子,像是提着一个摇摇晃晃的木偶:“让他来见我!”

      殷明清淡淡地道:“叔叔正在城下安顿百姓,怕是一时不能见你了。”

      “让他来!让他来!”殷明安全然不听,疯狂地叫喊,声音因为过度用力而嘶哑。

      “殿下稍安勿躁,”弈暮予柔声安慰,墨玉似的瞳孔漾着火光,“事已至此,还请殿下收手,之后的事我们慢慢商讨可好?”

      收手?

      殷明安鬼使神差地看向了自己青筋暴涨的手,不知何时起,殷明道的脸已经涨得通红,嘴唇发乌。

      “呃…呃……”殷明道无意识地张合嘴唇,像一条濒死的鱼。

      弈暮予的眸子里划过一抹不忍,但那不忍转瞬即逝,化作淬冰似的决绝。

      “殿下,收手吧。”弈暮予的声音轻柔而蛊惑,在这一片喧嚣中仿佛带着摄人心魄的魔力。

      殷明安瞳孔失焦地望过去。

      弈暮予白衣翩跹,面容清雅,仿佛是这世间最温柔无害的人。

      殷明安好像在看弈暮予,又好像在看空气,最后移到殷明清的脸上,他突然咧开嘴笑了,眼眶却红了。

      “您一直看好的人,是他啊…”殷明安失魂落魄地喃喃,脸上的肌肉微微跳动,仿佛有什么即将喷涌而出的东西在皮肉下滚动。

      他瞳孔微微偏移,似乎在回忆,表情不知是哭还是笑:“难怪…难怪……”

      火光映在胜者的身后,将那道影子拉得无比长,殷明清不发一语,用指腹慢吞吞地摩挲着佛珠。

      “您怎么能骗我呢?”殷明安自言自语,声音发着颤,“您怎么…怎么能骗我呢?”

      忽然,他发出一声丧心病狂的哀嚎,猛地把殷明道从地上提起来。

      这一下太快,谁都没有反应过来,只听咯吱一声,一直挣扎着的君主霎时双目暴凸,脖子一软,重重倒在地上。

      “啊——”殷明安一张脸几乎扭曲得变形,他提刀直朝弈暮予刺去,分明殷明清就在旁边,他却看也不看。

      那刀光竟是比以往任何一式都要狠戾。

      一片惊呼声中,弈暮予容色不改,站在原地寸步未移。

      冷冽的刀风扬起他墨色的发丝,下一瞬,毫不留情地刺穿了殷明安的胸膛。

      “噗!”殷明安突地喷出一口鲜血,躬着脊背还维持着握刀的动作。

      临羡停也不停,干净利落地抽回银刃,一注血花霎时飞溅而出。

      只听咚的一声,金銮殿变得无比安静,就像是棋盘上落下最后一子。

      “逆贼党首已死,”血珠顺着刀锋滑落到地上,临羡微抬下颌,“不知情者即刻投降,继续作乱者一律按同犯论处!”

      短暂的沉寂后,只听哐当一声,无数金属声相继落地,火光跳跃在金銮殿内,有朝臣甚至劫后余生般哭了出来。

      他们曾齐集于金銮殿,向天子上奏削弱临氏,到最后真正把他们从逆贼手中救出来的却是镇南骠骑。

      他们曾分为两党,为自己认定的君主出谋划策,到最后真正的赢家竟是他们嗤之以鼻的二皇子。

      在一片喟叹和欢呼声里,已经有朝臣整理好仪容,朝殷明清谄媚地走去,竟像是忘记了半个时辰前他们还在对谁俯首称臣。

      人群之中,唯独谢温眠还跪坐在殷明道僵硬的尸体旁,他颤抖着抚摸殷明道的头发,像在抚摸一个年幼的孩子。

      “谢相国,请节哀。”一道柔和的声音从身侧传来,谢温眠缓缓抬头,血丝充斥着他苍老的眼眸,几乎要淌出血。

      余光里闪过一抹雪光,临羡身子一晃,站在弈暮予身旁,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谢温眠,那眼神冰冷刺骨,像在看一个死人。

      “不过有一事还请相国为我解惑,远在昧谷时,明溯王曾提起您下令抹杀在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弈暮予语气柔和,语意却凌冽。

      这句话声音不大也不小,但殷明清听见了,于人群之中朝这边投来视线,朝臣便跟着齐刷刷地看过来。

      谢温眠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他眼珠缓缓转动,视线从临羡身上移到弈暮予身上,心里跟明镜似的。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谢温眠疲惫地闭上眼睛。

      “这就是你们要的吗?”他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是从胸腔直接震出来的。

      从凌烟台入手,将过往的隐秘真相全部揭露出来。

      临羡冷冷睥睨着谢温眠,紧握刀柄的手早已暴起青筋。

      忽然,他手背一重,弈暮予握住他的手,向他投来一个安抚的眼神,仿佛在说,有我在,别担心。

      临羡心头一松,反握住弈暮予的手。

      “当时我也在场,”殷明清缓步走来,用指腹一个一个拨弄着佛珠,“弈公子助我甚多,在战场上更是立下汗马功劳,我断然不许他蒙受这般屈辱,所以相国大人,我也想知道,您为什么要这样做?”

      谢温眠很慢很慢地睁开眼睛,里面的红血丝已经淡下去了,他没有回答殷明清,也不再看弈暮予,而是沉重地、悲哀地,将视线停留在临羡的身上。

      “为什么这样做?”谢温眠蠕动着干瘪的嘴唇,瞳孔里倒映出那张与临瑜极为相似的脸。

      他可以闭口不言,可以不承认,但临羡就站在这里,他手中握着刀,可以轻而易举斩下自己、斩下殷明清的头颅。

      就像他们当初对临瑜做的那样。

      “为什么这样做……”谢温眠后仰脖子,下颌上松弛的肌肉随着他的颤动而微微摇晃。

      一滴浑浊的泪从眼角滚落,他颤颤巍巍地张开嘴唇,泪水将舌苔浸得咸涩不堪。

      大启的江山再也经不起新一轮的折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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