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天下一先》一意慵

116、逼宫

　　鎏金灯爆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淡淡的焦味弥漫在鸦雀无声的金銮殿，无端让人联想到死沉这个词。

　　百官连夜赶来，谁也不敢开口说第一句话，但所有人都在用余光密切地关注着殷明道的神色。

　　衣冠不整的君主目光发直地坐在龙椅上，突然从鼻腔里泄露出几声诡异的笑：“好啊、好啊!”

　　若换作平日里，众人定然大喊陛下息怒，但此时谁还顾得上这个，太监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丧道：“陛下，城门已破，叛军扬言降者不杀，但皇城街已然血流成河!”

　　“傅如昭、傅如昭……”殷明道像是根本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他神情癫狂似鬼，猛地将桌案的奏折笔墨尽数扫荡在地，“我待你不薄，你竟如此待我!”

　　胆小的太监哎哟一声瘫坐在地上，湿漉的液体随着身子的颤抖在地上留下一片污秽。

　　金銮殿的门死死关着，但即便是这样好像也能感受到外边的天空越压越低，每个人都仿佛被一块从天而降的石头压得喘不上气。

　　“陛下龙体为重，请陛下往城北撤离，臣等定以死护主!”终于有一道掷地有声的声音从群臣前列传出，谢温眠上前一步，重重叩首。

　　百官哗然，几乎有人忍不住想要朝外逃离，侍卫不约而同亮起剑锋，目光犀利地盯着他们。

　　“这……”毕谦的酒早就醒了，此刻脸上全是焦灼，分明前不久他还在谋划自己的官场前路，现在却连保命都是个问题。

　　他们之所以站在这里，正是因为殷明道还没有走，那么就说明有着获胜的希望，殷明道一旦逃走，还有什么希望可言？

　　“逃？”殷明道的瞳仁动了动，仿佛被这个字打击了，他倏地拔出身侧宝剑，剑指门口，“朕是一国之主、人间正道，朕为何要向叛贼示弱，百姓尚未屈服，朕为人君主，为何要逃!”

　　金銮殿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殷明道喘着粗气，他紧握宝剑，跌跌撞撞地走下王座：“今有逆贼屠我百姓、毁我皇室正统，然正途永不该屈服于诡道，朕便是死，也要死在这里!众爱卿，随朕一战!”

　　偌大的金銮殿只剩下这铿锵有力的一句在回荡。

　　忽然，谢温眠将官帽扔到地上，年迈的脸上不知是欣慰还是悲伤，他仰头看着殷明道，高声道：“老臣愿随陛下一战!”

　　殷明道眼眶一酸，喉结滚动道：“舅舅……”

　　“老臣愿随陛下一战!”谢温眠坚定地重复，他浑浊的双目布满血丝，眼角仿佛有泪光流淌。

　　他似乎终于又在这位即将没落的君主身上，看见了曾经那个让自己欣赏不已的太子殿下。

　　谁都知道这场战役双方实力悬殊，谁胜谁负一眼就能看出来，此刻离开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就像傅黎一样，但是谁都知道，此刻谁要有半分退意，那就是板上钉钉的叛贼。

　　“臣等愿随陛下一战!”百官俯首高呼三声，一声盖过一声，竟有石破天惊之感。

　　“好、好!”殷明道一股热血直涌颅顶，他将宝剑举过头顶，“众爱卿，随朕上阵杀敌——”

　　话音刚落，一阵疯狂的铁蹄声由远而近，百官神色大变，纷纷扬高了声音：“护驾、护驾!”

　　下一秒，金銮殿的门被马蹄毫不留情地踹开，黑潮般的军队唰地横挡在整个金銮殿前，几乎无人能透过他们看见那高耸入云的长阶。

　　最前方的人满身血腥，他在所有人的注目下，鼓起了掌：“皇兄，你的天真真是让我倾佩得五体投地，也多亏如此，否则我又怎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殷明道紧握宝剑的手微微发抖，他被群臣护在身后，但那股浓郁的血腥气源源不断地直逼他的鼻腔，让他几乎要干呕出来。

　　殷明安像是看出了他的不适，露出一抹嘲讽的笑：“皇兄从未出过皇都，想必没见过这幅情景，是皇弟失礼了。”

　　“明安，你现在回头还不晚，”殷明道痛心疾首，捶着胸口道，“你究竟为何会做出这样的糊涂事!”

　　殷明安徐徐呼出一口气，目光从群臣惊恐的脸上逐一扫过，最后落在殷明道的脸上。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请皇兄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明有机会逃出宫，为何还要留在这里？”

　　“朕一日为君主，便绝不会抛弃子民!”

　　“哈哈哈哈哈哈……就是这样、就是这样，”殷明安笑得浑身都颤抖起来，随即神色变为极为可怖，“殷明道，你知不知道你这副圣人模样有多令人恶心，天真得令人发指，愚蠢得令人痛恨!一国之主，你也配？”

　　他胳膊一抡，仿佛耐心已经全被耗尽了，在群臣恐惧的眼神中，他一抽马缰，猛地向前冲去：“降者不杀，挡我者死——”

　　“逆贼，休得张狂!”

　　谢温眠就地捡起官帽，用力砸向殷明安，他毫无武功，这一下根本毫无作用，但殷明安只略瞟他一眼，冷哼一声与武将缠斗在一起。

　　殷明道狼狈地挥舞宝剑，挡住那些没有被侍卫拦住的刀锋，渐渐的，他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殷明安根本没打算活捉，那些朝他奔袭而来的人都直击他的命门!

　　“啊!”殷明道的左肩被一刀贯穿，疼得他眼前发黑，他怒视眼前不知名的小卒，一剑挥去，“朕乃是当朝天子，竖子放肆!”

　　就在此时，一抹刀光从天而降，震飞了殷明道的宝剑，殷明安嘲讽道：“皇兄，你竟也有如此粗鄙不堪的时候，真是让皇弟大开眼界。”

　　殷明道脚下一跌摔在地上，他连连后退，眼里终于浮现出名叫恐惧的东西。

　　殷明安翻身下马，不徐不疾地说：“不枉我接到傅大人的信后就悉心准备数日，今日的局面，皇兄可曾预料过？那些认定你比我更能胜任君主的人可曾预料过？”

　　殷明道的脸上布满汗水和血水，他用手撑着地不断后退，嘴里始终喃喃道：“冥顽不灵、冥顽不灵!”

　　“冥顽不灵的是你们!”殷明安一刀刺中他的龙袍，让他无法再移动分毫，“人人都说我不适合做君主，我倒想问问，说这话的人他自己成为君主了吗？”

　　殷明道嘴唇发颤，冥顽不灵四个字哽在喉咙之间，随着殷明安扬刀的动作化为一声呜咽。

　　“我会让大启变得很好，我会向所有人证明我才是那个最适合成为君主的人，”殷明安大概也是疲惫到极致了，他的身子轻微踉跄了一下，将刀举过头顶，“皇兄，抱着你那些黄粱美梦长眠吧，这一战——是我赢了!”

　　一股劲风从上而下，只听见一道刀锋穿过□□的残忍声音，殷明道僵直了眼睛。

　　噗嗤。

　　热得发烫的鲜血飞溅到他错愕的脸上，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殷明安猛地抽回刀，一具不算高大的躯体在殷明道面前直直倒下。

　　殷明道呆滞地瘫坐在地上，伸出手，又缩回去，当他再次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时，头顶的殷明安发出一声冷嗤：“我道你是个聪明人，没想到愚蠢至此。”

　　“我…早就不是什么……聪明人了，”傅黎稍微挪了一下身子，似乎想转过头看看殷明道，但不知是不是胸口涌出的血液太多导致浑身无力，他停了下来，把嘴边的称呼也咽了回去，“来世…我也不想再……”

　　不想再当聪明人了？

　　不想再入皇宫了？

　　不想再相信你了？

　　殷明道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直到殷明安像踢开一个垃圾一样，踢开傅黎的躯体，他终于动了一下，张口咆哮道：“混账、混账、混账!”

　　他扑上前死死抓住傅黎的手，他抓得那么用力，但那手变凉的速度却快得让他来不及反应，等他反应过来时，仿佛已经握不住任何东西。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皇兄像一头发狂的野兽，只知道大声吼叫，殷明安分外愉悦，他说：“皇兄不必这般难过，策划这次谋逆的可不是我啊，傅大人早已选择站在我这边，只是念在旧情心里过不去给你挡了这一刀，说到底，他根本不认可你。”

　　“住嘴、住嘴!”殷明道怒吼道，“我早该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是，你早该杀了我，如果你杀了我，我怎会有今天？”殷明安癫狂地说，“我真是太感谢你了，皇兄，可惜你我兄弟情义终究是走到头了，我说过，这个位置你不配——”

　　说罢，殷明安高举利刃劈空而下，殷明道立即举起双臂护在头顶，就在刀锋即将摧毁这道可笑防线的一瞬，刀面发出铛的一声响，刀锋瞬间偏移。

　　一支弓弩掉在地上，滚动了两圈。

　　“护驾!”生死关头，殷明道的反应出奇的快，他仓皇起身，边跑边高呼，“护驾!”

　　谢温眠被砍伤了脊背，痛得大汗淋漓，但听到这一声，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让他从一个年轻力壮的士兵手下挣脱出来，奋力朝这边伸出手：“陛下——”

　　千钧一发之际，地面上的弩箭微微颤动，不知是不是殷明道错听了，整齐划一的马蹄声宛如涛涛浪潮由远及近。

　　殷明道心脏跳到了嗓子眼，猛地朝殿外看去。

　　霭霭如乌云般的轻骑正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奔袭而来，他们举着火把，如同携来了万千灯火。

　　立于最前方的将军手持玉白虎符，赤袍飞扬，半张金色面具将他衬得邪性又轻狂：“本将在此，胆敢犯上作乱者，杀无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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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三天连更到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