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杏花春雨 ...
-
姜姮闻言笑了笑,向前走了两步主动挽住小荷的手臂,软言说道:“我自然是信得过你!”
“但是也不必这么着急。碧玺姑娘来得早,咱们连早饭都还没来得及吃呢!我可做不出叫人干活儿还不给吃饭的事来!”拉着小荷走到靠窗那座小小的八仙桌旁坐下,姜姮亲自打开食盒从里头端出了几盘小菜,“快吃吧!见天儿的忙里忙外,是不是饿了?”
小荷接过姜姮塞进自己手里的杂粮馒头,本就不是很灵光的脑子更是被感动地一塌糊涂,感动之情溢于言表:“格格,您人真好!”
姜姮只笑着看着小荷。
小荷虽然说有些不聪明,但她如今的处境,也没有什么给她挑挑拣拣的余地了。
不过好在,做奴才聪不聪明都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忠心,小傻子也有小傻子的好用之处。
不过这些都是,既然现在福晋已经递来了过墙梯,那么她最重要的事就是顺竿怕,尽管姜姮对这些事儿豪无实战经验,但好歹前世的小说、电视不是白看的!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哪怕不提这些,既然是“宫斗”,自然就离不了一个“斗”字,兵法不是说过吗?知已知彼,百战不殆矣。
姜姮又捻起筷子给小荷夹了块肉,等她欢欢喜喜地咽下去,才柔声问道:“小荷今年多大了,是什么时候进府来的?”
“回禀格格,奴才今年刚满十四,是镶蓝旗的包衣籍人,去年春三月小选过后,便由内务府分配至府里,如今已经在府中当值一年半了!”
“这么说来,小荷你应该对府中情形颇为熟悉啦?”姮眸光一动,面上却带了两分轻愁,语气中更是满满的无奈,“自打我进了府里头,先是被禁足了一个月,后面又直接病得起不了身,这府里头的情况我倒是一无所知。”
“现如今病也好得差不多了,纵使福晋宽仁,最晚等到了年节时也该去正院去请安了,我只怕到时候遇见了府里头那些格格侍妾,不了解她们的脾气,又不小心冲撞了谁。”
说完,还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
小荷倒是完全没看出来姜姮是演的,闻言连忙放下筷子,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儿,极力保证道:“哎呀,格格别怕,还有奴才呢!奴才把这就把知道的事儿都告诉您!”
她先是小心翼翼地朝什么也看不见的窗外觑了一眼,确认四周无人,方才凑近姜姮,压低声总结了一句:“外头都说咱们主子爷生人勿进、不喜女色,其实这话儿也没说错。咱们府里头的格格基本上都是宫里娘娘赐下来的,主子爷从未自行提拔过谁,所以咱们府里的主子并不多。”
姜姮颔首,表示自己听得认真,示意小荷继续。
“除了格格您,府里头其实就只剩四位格格。”可能是觉得姜姮的身份跟那几位持平,这会儿小荷的声音又恢复了正常,“首先就是海棠院住着的李格格,这位您是见过的,至于李格格的性子嘛……想来格格您心中自有分寸,如今在府中就属她最得宠。”
话毕,她目光快速在姜姮脸上扫过一眼,笑盈盈地肯定道:“不过格格,奴才相信您,肯定会比李格格还要厉害!”
等姜姮含笑轻嗔地瞥了小荷一眼,小荷又才继续说道:“接下来是住在芦花院的宋格格,据说她是最早侍奉主子爷的,从前还为主子爷诞下一女,可惜后来没养住。”
“尽管如此,无论是主子爷还是福晋,对宋格格都颇为看重,只是府里头下人们都说宋格格被小格格的夭折打击得过了,既伤了身子又伤了心,终日待在芦花院里头吃斋念佛,甚少出门走动。”
“至于剩下的武格格和耿格格,她们同住在紫藤院里面。”
“武格格是上届大选时入府的,性子有些要强,所以自从耿格格被福晋安排与她同住,这都快三个月了,紫藤院还是没个消停,连我们这些伺候的下人们都避之不及,平日里总是恨不得远远绕着她们紫藤院走,生怕不小心招了武格格的眼!”
“至于剩下那些个侍妾,都一起挤在最后头的翠屏山房里头,格格就不必放在心上了,主子爷本就不爱进后院,好几个月说不得才能想得起她们一次,平日里她们也是没有资格去给福晋请安的,格格就当他们不存在吧。”
说完这些,小荷就眼巴巴地眨着一双眼睛望着姜姮求夸奖,姜姮意会,笑着伸手提起桌上的茶壶,从里头倒了杯白开水递到小荷面前:“辛苦你了,快来润润嗓子!”
接过美人格格递过来水杯,小荷心满意足的低头抿了两口。
而姜姮却低眸沉思了起来,小荷说得这些消息再散碎粗浅不过,便是不用她说,前世看过不少清穿小说的姜姮知道的都比她更多。
唯一能叫姜姮阅读理解版强行抽丝剥茧出来的消息就是,这位四爷,果然是如同很多小说的刻板影响中形容的那样克己复礼、规矩齐全,就连给后院的女人们住的院子给取个名儿都有自己的一套逻辑:这花花草草的,格格侍妾间的高低贵贱真是一目了然!
只是姜姮的思绪也不受控制地浅浅飘忽了一下:这些听起来还有些俗气的名字真的是四爷自己取得吗?
毕竟可直到现在,她还记得前世初闻圆明园中那些建筑名诸如:万壑松风、武陵春色、上下天光、天然图画……等等的建筑名字时的惊艳与赞叹呢。
*
吃完了饭,小荷跟姜姮打了个招呼,然后小心翼翼地抱着那二百两银子出了门,姜姮则顺手将桌上的碗碟收拾进食盒,然后抽出一条绣花丝巾擦了擦手,起身走到充当隔断的多宝阁前,目光流转,细细端详。
福晋应该是很早就看重了姜姮的!
譬如说跟她一同进府的耿氏只能和脾气不好的武格格挤在一个院子里,偏偏姜姮却能跟如今府里头最受宠的李格格和最有资历的宋格格一样独居一个院子,而且……姜姮的目光落在多宝阁上那些摆设的瓶瓶罐罐,明显也是件件低调中中透露些精致。
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许久,姜姮伸手从多宝架上取下了个白釉划花梅瓣小瓷坛,来回把玩个不停,姜姮前世就听说人说过,雍正时期的官窑瓷器以其“明快如三月飞花、素雅如八碧荷、纯正若腊月飞雪”著称,如今虽还在康熙年间,但显然在这四贝勒府里头,主子爷的审美还是影响颇深的。
……
有了碧玺送来的炭火,姜姮也不愿在成日的赖在床上,内室里点上和小炭盆,倒是也能在靠窗的小榻上靠着看看书,只是原身这儿的书实在是有限,只有在禁足时被李格格顺手塞进来的府规和基本佛经,按照李格格的说法就是“趁着禁足好好学学规矩免得下回再不知轻重的冲撞了贵人,顺便有空再多抄基本佛经去去身上的晦气”,姜姮想到这儿又恨铁不成钢地叹了两口气,原身居然还真的抄了!
被姜姮单单拎出来的这本《心经》篇幅不长,全文不过二百来字,但姜姮囫囵看过,还是只能记住最经典的那句“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只是,姜姮却觉得这句偈语讲得一点儿都不对——若是人的皮相不重要,原身又怎会无端受到李氏的打压和福晋的看重呢?
没想到看两句佛经都还能抬上杠,姜姮不由得啧啧感叹了两句,果然,自己就是个俗人。
气口才刚落下,小荷又从外面掀帘子走进了屋里:“格格,奴才回来了!”
目光落到小桌上摆着的白釉划花梅瓣小瓷坛,小荷有些疑惑:“格格怎么把它给拿下来了?”
姜姮顺手放下书,拍了拍坛身,笑着问道:“我听说府里头有个梅林是不是?”
“我从前在苏州从来没见过下雪,只在书中读到过古人会将梅花上的雪水收集到一处,闲来烹雪煎茶、围炉煮酒,如今到了北方,总算教我也能附庸风雅上一回了。”
小荷完全听不懂姜姮在说些什么,但是一见到姜姮如花笑靥,只觉得心旷神怡,忙不迭地点头附和:“对对对,奴才认识路的,可以带格格过去呀!”
姜姮却望了眼窗外,笑道:“今儿个太阳都出来了,有些迟了,明日我们起得早些。”
*
翌日,天都还没大亮,姜姮已收拾整齐,过了个夜,小荷又胆小了起来:“看这天色,恐怕不久便会下雪,格格有没有斗篷,若是在受了风寒可怎么是好?要不还是不去了吧?”
姜姮似笑非笑地看了小荷一眼,她顿时心虚不已:“也不是奴才出尔反尔,只是奴才昨天夜里才想起来,那梅林在最东南角儿那边,跟前院就只有一墙之隔,正对着主子爷的书房呢!这要是撞上了……”
姜姮笑道:“你从前不总说只要我伺候过了爷,好日子就来了,若是真能撞上爷,岂不正好?”
小荷呆呆地望着姜姮:“啊?格格是这么想得吗?”
“不过是与你玩笑罢了!”姜姮忍不住扑哧一笑,伸手拍了拍小荷的额头,“梅林那么大,只要不故意往前头晃,又那里能轻易撞上人呢?再说了,你当前院守门子的小太监是摆设呢?”
小荷听罢,揉着额头,望着姜姮脸上的笑意,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既然都准备妥当了,便速去速回吧!”姜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围脖,示意小荷带上昨日那个白釉划花梅瓣小瓷坛,一同出门。
“是!”小荷应完,率先走在了前面。
姜姮微微颔首,随口应了一声,却在不经意间抬眼,瞧见了院门上四个文雅遒劲的大字——杏花春雨。
姜姮:?
她眉头微挑,回头问小荷:“你不是说咱们院子叫杏花院吗?”
小荷一手抱着小瓷坛,一手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嘿嘿笑了两声:“奴才又不识字,听大家都这么叫,也就跟着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