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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又见清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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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四十二年,四贝勒府。
十二月的北京城正笼罩在漫天风雪之中。
屋外头传来一串“嘎吱嘎吱——”鞋底儿踩过雪地的声音,姜姮透过糊满了油纸的窗扇看到个朦朦胧胧的人影掠过,下一瞬,就见个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年纪的小丫鬟提着个红木食盒进了屋子,掀起门帘带进来的冷风吹了姜姮一个激灵。
在门口连跺了好几下脚抖落身上的积雪,回头就看见姜姮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正拢着薄薄地几层棉被正瞧着自己,小丫鬟被唬了一跳,冻得通红的鼻尖儿冒了个喷嚏出来:“呀!格格已经醒啦?”
小丫鬟名叫小荷,原本只是这杏花院里一个洒扫庭院的粗使丫头,可如今这院子里除了个守门的王婆子外也就只剩这么一个人可以使唤了。姜姮刚穿过来的时候又病又饿,若不是还有小荷留在身边,黄泉路上步子翻得快点,说不得还能追上原身做个同路鬼。
原身也叫姜姮,今年十六岁,汉军正白旗人,父亲官职不高,不过是个正六品的苏州通判。所以年初入京参加三年一次的八旗大选的时候,全家人都以为只来走个过场,甚至原身的阿玛额娘都已经替原身相看好了人家,就等着牌子一撂回江南成亲了。
不曾想原身却一路绿灯地过了初选、复选,先是被宫中留了牌子,十月份又被德妃娘娘和另一位汉军旗耿氏打包扔进了四爷府当格格。
按理来说原身好歹大选是进府的,日子怎么也不该过得如此凄凉,可偏偏原身是个倒霉催的。
进府不过两日,不知怎么的就得罪了府里风头正盛的宠妾李格格,还没能见上四爷一面呢,就被李格格扣了一个冲撞子嗣的罪名在头上。
李格格挺着个五个月的大肚子揪着原身的错处不依不饶,嫡福晋乌拉那拉氏也只能遂了她的愿儿罚了原身禁足一月。
更倒霉的是,还不等原身解除禁足,四爷又在十月末随康熙爷出巡西安至今未归。
算算日子,原身入府至今快三个月了,却连主子爷的面都没能见上一次,又得罪了膝下养着一儿一女、如今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宝贝疙瘩儿的李格格,自然少不了被下面的奴才们踩高捧低,克扣炭火、饮食……这不,眼见着她这冷炤是烧不起来了,连院子里伺候的几个丫鬟太监也都陆续跳槽跑路了。
还留着的独苗苗小荷不走也不是因为她有多忠心,而是她不敢走。她既没人脉又不够圆滑,也拿不出银子去打通门路,便想着反正原主也没多少活头了,还不如安心待在这儿,等原主没了,自然会有人再给她新去处。
可惜姜姮倒叫小荷失望了。
几天前的一个夜里原主的确是一口气没提上来香消玉殒了,可下一秒姜姮就来到了这里。
与一直哀哀戚戚的原身不同,姜姮格外珍惜这失而复得的生命。
摸清楚当下境地后,第一件事就是翻出了原身压箱底的二百多两银子,扔给小荷两块叫她去大膳房好好打点了一番。大膳房的人虽是见钱眼开,但优点是谁的钱都挣,拿了姜姮打点的银子也肯给两口热饭,这不,病恹恹的身子给缓了一口气,眼见着气色是一天好过一天了。
自打有银钱开路,小荷还是第一次回来迟了。
还没等姜姮问出声,小荷已经熟练地从旁边搬了个小矮桌摆在床上,打开食盒把几盘菜摆了出来。
姜姮皱眉看着年前这几盘卖相难看的菜,连提筷子的兴趣都没有,颤巍巍地从被子里伸出手拿起个馒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揪了一小块塞进嘴里:“大膳房又为难你啦?十两银子只能买他们三天好脸色,这价可涨得真快!”
“不是的格格!”小荷脸上满是笑意,“是咱们主子爷回府了!”
“主子爷还得跟着圣驾先入宫一趟,不过在城门口就叫人往府里传了消息,福晋听说后就吩咐大膳房忙活起来了!”
接着,小荷又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往姜姮身边凑了点儿:“听说李格格晓得了后,也掐尖儿地叫大膳房也给他们海棠院备一桌席面,膳房两边都不敢得罪,遭罪得可不就是咱们了嘛!就连宋格格、武格格、耿格格他们院子里也一样饿着呢!”
“四爷回来了?”姜姮闻言一愣。原身等了快三个月都没等到见四爷一面,没想到前脚去了,后脚人就回府了。
“是呀格格,正巧儿您的病也好了,可以侍寝了!等伺候过了主子爷,咱们的好日子可就来了!”话说到这儿,小荷脸上顿时露出了欢喜的笑容。
小荷虽然不算聪明,可也不傻。
姜格格如今病好了,有这张脸在,妥妥地来日可期,她跟姜格格有这份落难时不离不弃的情分在,也想在姜格格身上拼一把。
是的,原身百思不得其解自己何时得罪了李格格,姜姮却在某天照镜子的第一眼就想明白了,原身的容貌,夸一句“惊为天人”也不为过,便是在后世互联网上见惯了各色美人的姜姮也怔了一下。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世人常用“星眸”来形容女子的美目,但星光又怎及她这双眼睛的明亮与温柔?世人常用“春山”来形容美女的眉,但纵是雾里蒙胧的春山,也不及她秀眉的婉约。
这般容貌,又没有家世扶持,本应该在选秀期间随便出个什么意外提前撂牌子的,可偏偏原身好运,好几拨算计都叫她阴差阳错的躲了过去。只不过一进四爷府,原身的好运就到了头,一下子撞进了李格格手里。
“格格,要不明儿个咱们去给福晋请个安?”小荷的意思很直白,她如今已经和李格格结了仇,想要争宠,就只能投靠福晋了。
姜姮倒是不排斥在封建社会给人做合法小妾,毕竟只有死过一次的人才会明白活着的珍贵,可也正是因为惜命,姜姮才不敢轻举妄动,她可不想和原身一样,再莫名其妙的被人害死第二回。
身为操持内务的主母,四爷即将要随驾出巡的事儿福晋真的不知道吗?
原身被李格格陷害,福晋顺水推舟禁足原身一个月是不是也打着不让原身太早侍寝的主意?
要说福晋和李格格一样觉得原身是个威胁想要除之而后快姜姮是不信的,毕竟原身得病的消息递到正院之后福晋还请府医来瞧过七八回,福晋若是想要原身的性命,根本不必多此一举。
姜姮仔细在心头盘算了好几回,大概明白了福晋的意思。
没听到小荷刚刚带回来的消息吗?
四爷离府三月,回府的第一天肯定是要在正院留宿的,可李格格偏偏大张旗鼓地叫大膳房给海棠院准备席面是什么意思呢?不过是想要仗着一贯的恩宠去正院截人罢了。
这样嚣张的行径,已经跟直接往福晋的脸上扇巴掌没有任何区别了,不管今夜四爷是否会去海棠院,也只是让人看明白李格格是往福晋脸上扇了一下还是两下而已。
姜姮易地而处,自己要是福晋,绝对是恨不得能直接生撕了李格格的。
李格格这样嚣张的气焰,也绝对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养成的,想来福晋早就想要给李格格一些教训了,而能让李格格感到威胁的原身,出现地恰到好处。
由李格格挑起的禁足也好、克扣也好,不仅能让原身与李格格结仇,还能顺便磨一磨原身的性子,等原身实在坚持不下去的时候,福晋再站出来稍稍一施恩,便能轻松拿捏住原身了。
你别说,若是原身还在,说不能真能让福晋这一套给唬住,从此心甘情愿的成为她的马前卒。
……
想明白了这些弯弯绕绕的姜姮自然不像小荷那样着急,福晋既然打定了主意要抬原身和李格格打擂台,那迟早是要将她推到四爷面前去的,她若是这会儿主动凑上去招摇讨好,让福晋觉得她也是不安分、不好拿捏的性子,直接打消了原先的念头那才叫弄巧成拙呢。
所以,她现在只需要安静地等着李格格尽情地蹦哒着戳福晋的心窝子就好了。
今儿个已是十二月十九日了,李格格要是加把劲,说不定姜姮还能过个好年。
*
正院里。
嫡福晋乌拉那拉氏当年生府里大阿哥的时候没养好身子落下了畏寒的毛病,因此一到冬天,她屋子里的炭盆总是烧得最旺。
年末总是最不得闲的时候,四爷府、她的嫁妆铺子、城外的庄子里……各处的管事交上来的账本她都要一一核对清楚了,免得被奴才糊弄住传出去闹了笑话。
账簿对了没两本,就见翡翠满脸气愤地匆匆走了进来,她进屋的动静不小,满屋子的人都抬起头看她。
碧玺觑了一眼福晋和林嬷嬷的脸色,朝一众小丫鬟们吩咐道:“你们都先下去。”
等屋子里的丫鬟们都散了个干净,翡翠才将府里头已经传遍了的消息告诉了乌拉那拉氏,碧玺眼看着福晋的脸色沉了几分,暗戳戳地瞪了翡翠一眼。
可翡翠犹是不平:“不是奴才在背后搬弄是非嚼舌根儿,而是李格格做事越发地出格了!平日在府里耀武扬威也就罢了,今儿个是什么日子?也是她这个身份能出来拔尖冒头的?还不是仰仗着有个会生的肚子……”
“越发放肆了!”先前乌拉那拉氏还默不作声,这会儿却板着脸呵斥了一声,“竟然敢攀扯到府中子嗣身上,是本福晋惯的你口无遮拦。”
这句话很轻,翡翠却瞬间白了脸,跪下请罪:“请福晋责罚!”
乌拉那拉氏垂眸睨了她一眼:“就罚你一个月月俸涨涨教训吧,以后要记得祸从口出的道理。”
“多谢福晋,奴才记得了!”翡翠闻言舒了一口气,就着跪下的姿势又朝乌拉那拉氏磕了一个响头。
她这个身份,一个月的月俸那几两银子是看不上眼的,想来福晋也没有真的生她的气,只是轻轻敲打几下而已。
见状,知道这一茬算是揭过去了,碧玺这才笑着朝福晋帮翡翠圆了两句:“翡翠年纪还小有些不知事,但心是向着福晋的,往后奴才多教着她一些,总会沉稳的。”
已经从地上站起来的翡翠闻言低下脑袋悄悄翻了个白眼,再凝神细听,已是林嬷嬷正和福晋说着话:“不过翡翠说的也不错,李格格行事张扬,若是传出去了丢得却是主子爷和福晋的面子,不管教管教总说不过去。”
乌拉那拉氏也叹了口气。
她是孝懿皇后临去世前亲自为四爷定下的福晋,康熙二十八年,年仅十岁的她就嫁给了四爷,算算日子,竟然也已经过去了十四个年头。
她和四爷是夫妻、是亲人,却独独不是爱侣,所以这些年来后院的女人们只要安分,四爷的宠爱落在哪里,她从来不在乎。
可偏偏是这个李氏,有了恩宠和子嗣还不知足,总是一次又一次地挑衅她这个嫡福晋的威严,大清从来没有侧室扶正的先例,乌拉那拉氏有时候也搞不明白,李氏的脑袋瓜子里到底装得是什么?
难道李氏以为这样就能压她一头吗?那她得让李氏知道,男人的恩宠这种东西是最靠不住的。
“唉,本来想先过个好年的。”乌拉那拉氏又叹了口气,看向碧玺问道,“杏花院里的姜氏病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