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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因王管事这一场闹剧耽搁,李善用与乌瓜二人赶到织染院时迟了半刻,众官婢都已在织机旁开始了劳作。二人心虚地左右探看,发现商管事恰好不在,便十分庆幸地偷偷溜回了自己的位置。

      李善用坐在织机旁手脚配合一齐动作,伴着节奏悦耳的唧唧之声,匀净细密的布料如流水一般淌出,形成了一种令人心旷神怡的韵律。她全情专注于操作织机,全没察觉商管事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走到了自己身后。

      商管事目光挑剔地打量李善用的动作,见她每个动作都有板有眼、若合符节,织出的布料也均匀流畅,丝毫不输从业多年的老织匠,才满意颔首,心中感慨,这孩子跟她虽然不算很久,但一学就会,会了就能做好,天分高得吓人,恐怕用不了几年,就要把自己压箱底的本事都学去了。

      商管事心中自嘲一笑,都沦落到掖庭了,还敝帚自珍个什么劲呢。

      “你不用学这个了,做完今天的功程,下午随我去染房学染布。”她对李善用吩咐了一句,又走去看乌瓜。

      乌瓜与李善用一样,也端端正正坐在织机前,可那姿势,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不对劲,被商管事的目光一盯,更是浑身不自在,本就不灵光的脑瓜越发乱成一团,不知不觉就手脚忙乱起来。

      商管事看了一会儿,把声线拉平成一条直线:“你也停吧,别糟蹋东西了,接着回去纺纱。”

      乌瓜特别委屈,不服气地把她刚刚织出来的东西从织机上摘下来,怼到商管事眼前:“我织的明明跟李善用织的差不多嘛。”

      “呵!”商管事看着左边乱糟糟的一团和右边平整均匀的布料,冷笑一声。

      李善用安慰地拍拍乌瓜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师父的意思呢,就是你什么时候能看出咱俩织的差在哪儿了,就可以重新开始学织布了。”

      乌瓜:“……”

      忙忙碌碌一个早晨,不知不觉到了巳时,云板再次敲响,用朝食的时间到了。

      织染院的官婢们暂时放下手中的活计,往饭堂走去,迎面遇到李善用,便笑着打招呼:“小李姑娘,又去管事房里吃饭啊。”

      李善用便点点头:“是啊,这些年多亏了师父照顾。”

      掖庭官婢份例里的饭菜,主食是万年不变的粟饭,以糙米煮制而成,口感粗粝,难以下咽;菜肴大多是各种腌菜,腌萝卜、腌蔓菁、干葵菜,常年不见新鲜青菜和荤菜,偶尔上一道藿羹就算好菜了,来晚一点儿都抢不到。

      其实,国中物产丰饶,近年来又国泰民安、国库充盈,好些的饭菜完全供应得起,在掖庭供职的普通宫女吃的就是稻米饭,顿顿有鲜蔬,隔天有一次荤菜。唯有官婢,干着最辛苦的差事,吃着最差的食物——还是那句话,奴婢贱人,律比畜产,怎么配吃人的饭菜呢。

      李善用刚进掖庭的时候,第一餐压根就没能咽下去,饿得实在受不住才勉强吃了一碗,回去就全吐了,胃疼了一整夜,第二天还晕倒在了织机旁,六岁孩子的小小身躯蜷缩在地上,看着特别可怜。

      众人都怕事不敢管,多亏商管事将她从地上抱起来,带回自己的房间,又是推拿又是按摩地救治到半夜,才渐渐地好了。

      后来,商管事将她收为弟子,命她从此只和自己一道用饭,不必再去公用的饭堂。商管事用的是司制司特拨的份例,饭菜比饭堂精细百倍,小女孩胃口小,每顿拨出一口饭、几筷子菜就够吃了。

      不知何时起,乌瓜也涎着脸凑过来抱商管事大腿,还学着李善用叫师父。商管事本来并不满意她的资质,因见她与李善用年纪相仿算个玩伴,又体格强壮能护着李善用,便睁一眼闭一眼任她去了。

      好在乌瓜有自知之明,只吃自己从饭堂打来的饭菜,不去揩商管事的油。李善用看她大口大口吃得香甜,不由纳闷:“这种东西你也咽得下去?你不胃疼吗?”

      乌瓜头也不抬地说:“粟饭怎么了?我在家里天天吃这个,每顿能吃两大碗呢,从来不胃疼。我阿爸说得没错,你们中原人就是穷讲究!”

      商管事看着两个孩子斗嘴,抿着嘴乐了,往李善用的碗里夹了一块肉:“她喜欢吃粟饭就让她吃去,你吃这个。”

      乌瓜“啊啊啊”地叫:“不带这么偏心的!”

      说说笑笑用过了饭,李善用与乌瓜起身告退,见商管事却忽然问了一句:“慢着,事情还没交待,你们俩想往哪里去?”

      “师父说的是什么事?”李善用企图蒙混过关。

      商管事瞟了乌瓜一眼:“那脸上都挂出幌子来了,还指望我不闻不问?说,又是哪个不长眼的欺到我织染院头上了?”

      王管事给的药膏的确好用,涂上才一会儿的工夫,肿就消得差不多了,乌瓜洗干净了脸,看起来不过是双颊稍有微红罢了,却没瞒过商管事一双精擅微绣的眼睛。李善用原想既然事情已经过去,没必要再拿来搅扰商管事,见实在瞒不过去,只得把早晨的事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乌瓜提起这事,还是愤恨不已,骂道:“那姓王的故意找茬还以多欺少,可恶至极,一会儿我拿把纺锤随身带着,她要是再敢欺负人,我扎死她!”

      “你这孩子,若不改改这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倔脾气,早晚有你后悔的时候。”商管事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开口竟说了与李善用一样的话,她幽幽叹了口气,“你且跟李善用学着点儿吧,她不动声色就把王管事耍得不轻,这份本事你但凡能学到一二分,今日也不至于吃这样的眼前亏了。”

      乌瓜心里却不认同,直愣愣地问道:“善善为了救我,毁了师父献给史贵妃的红蜓青莲帕,这买卖我还嫌亏呢,师父怎么说她把那姓王的耍得不轻?”刚才李善用只起了个头,就卖关子不肯继续往下说了,只说要板板她这沉不住气的急躁脾气,害她惦记了一早晨。这会儿商管事提起,她自然急着想知道。

      “这促狭鬼儿嘴里何曾有一句实话。”商管事瞥了李善用一眼,摇头笑道,“什么红蜓青莲帕?不过是前儿司制司裁了一匹青蔓罗给贵妃娘娘做衣裳,我瞧着好看,就讨了几块余料回来绣着玩罢了。你若想要,那边柜子里还收着两块呢,费不了半个时辰就能再绣出一块一模一样的。”

      “什么?!”乌瓜傻眼了,“师父是说……善善用一块不怎么稀罕的布头儿,换了王管事一瓶上好伤药和二两银子?”

      听见这话,李善用倒先不乐意了:“什么叫‘不怎么稀罕的布头儿’呀!那可是师父一针一线绣出来的,我给师父捶腿捶了两炷香,师父才肯赏给我的呢!”

      “瞧你这榆木脑袋。”商管事往乌瓜木呆呆的脑袋上轻拍了一巴掌,训斥道,“伤药和银子能值得什么?李善用三言两语唬得王管事和洒扫院的宫女给你赔罪,发誓再也不欺辱打骂织染院的官婢,这才是手段。不比你那劳什子纺锤管用?掖庭里谁不是提着心过日子,偏你这般气性大,以后再让我听见你满口里打打杀杀,看我不打折你的腿!”

      乌瓜迟疑地看看商管事,又看看李善用:“真能管用吗?那姓王的没事找事欺负人不是一两天的事了,万一她不守承诺呢?”

      “我哪能让她有毁诺的机会?”李善用狡黠一笑,“我已经让人在饭堂里把王管事的话都宣扬出去了,想必这会儿全掖庭都知道王管事逼着替她办事的宫女给官婢赔罪了。宫女们都是要体面的,以后谁还肯跟着她做这种事?就算她想翻脸,也只能自己亲自下场了,若是单对单,以你的体格,难道还怕她不成?”

      乌瓜怔愣半晌,看向李善用的目光居然带上了几分敬畏:“以后我要是哪里得罪了你,你直说就是,我肯定改,你可千万别算计我呀。”

      “哦?怕了?我这可是为了救你呀!”李善用噘起嘴巴,转了转眼珠。

      “怕了。”乌瓜诚恳地说道,“你比我们卢奴官职最高的大臣,心眼都多一百倍。”

      李善用嘻嘻一笑:“知道怕了就好,你乖乖去把碗筷刷了,我就不算计你。”

      商管事忍俊不禁,开口道:“不许吓唬老实孩子。我记得你们两个轮值,今日明明该你刷碗的,不可偷懒。”

      “是……”李善用高高噘着嘴巴,装作不开心的样子,才一会儿又撑不住笑出了声来,终究被商管事赶去刷碗了。

      片刻的休息时间稍纵即逝,云板再次敲响——又该干活儿了。

      乌瓜先行一步返回了织房,商管事收拾好东西,带着李善用正要出门的时候,却突然听得门口传来敲门声。李善用抬头一看,门口站着个人,是常来找商管事的司制司宫女,姓张。

      “商管事一向可好?”张宫女笑盈盈地说,“我来报喜信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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