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爱难免落入俗套》则苏

32、对峙

　　林羡舟来晚了一步。
　　黎青并没有听他的话，而且主动跟着林启明去了榕湖餐厅，他赶到榕湖餐厅的时候，黎青已经在和林启明坐着聊天。

　　榕湖餐厅没有设包厢，每桌之间都是由屏风进行隔断，眼下并不是用餐的时间，餐厅里的人寥寥无几。
　　隔着一道山水画的屏风，林羡舟坐到他们隔壁的座位。
　　他很好奇这两个人会聊些什么。

　　服务员给林羡舟端上来茶水。
　　林羡舟随意点了份甜点，放下菜单，听着隔壁说话的声音。

　　“林先生，您来找我的目的不如直说了吧。咱们也不熟，这顿饭没有必要吃。”这是黎青的声音，听起来可比面对他时要嚣张很多，带着明晃晃的不欢迎和敌意。林羡舟都能够想到黎青说这句话时的表情，还有嘴角礼貌扬起的弧度，估计能把林启明这种傲慢自大的人气得够呛。

　　“我只是很好奇你的存在，想见你一面，你实在不必对我抱有这么大的敌意。”林启明平静的反应倒是出乎林羡舟的意料，但这种高高在上的语气却是一如既往没有变过，“不过有一件事，我确实需要你帮我做。如果你能劝动我儿子，你想要什么，可以尽管向我开口。”

　　黎青笑了声：“不得不说，您和林羡舟还真有相似的地方，都喜欢以自己熟悉的方式来衡量别人。”
　　林羡舟听到这句话愣了下，他有这样做过吗？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跟你提过我们家里的事情，我并不怪他，他只是无法理解我对他母亲的爱。”林启明叹息道，“我很爱他的母亲，所以对于这么多年对他的忽视，我感到很愧疚。”

　　林羡舟指腹磨挲着淡青色的茶杯外壁，嘴角缓缓扬起，眼睛里却没有笑意，只有淡淡的嘲讽与冷漠。
　　他突然没有了听下去的意思，正要站起身，绕过屏风走到黎青和林启明那边，他听见了黎青的声音。

　　“您还真是冠冕堂皇。”黎青笑着说道，他说得很是认真和感慨，如同小孩子一般真诚，似乎真的没有任何嘲讽人的意思。
　　林羡舟却是忍不住笑了笑，重新坐回去。虽然他一刻也不想让黎青和林启明待在一起，但黎青在面对别人和面对他时截然不同的模样让他感到非常有趣。

　　小狐狸在他面前也有张扬的时候，但那种张扬没有尖刺，不会扎到任何想要靠近他的人，而在林启明面前，黎青可以说毫不掩饰自己的尖锐和锋芒。
　　一只极其具有攻击性的小狐狸。

　　林羡舟透过屏风，看向林启明坐的位置，注意到林启明模糊的身形都在黎青的那句话之后僵直了片刻。
　　林羡舟心情颇为愉悦地喝了口茶。

　　“您都这么大年纪了，说出那些话都不会感到不好意思吗？”黎青姿势随意地靠在座椅，看着林启明那张和林羡舟五分相似的脸，十分不屑地笑了声，“既然您说完了您来找我的目的，那我也说说我为什么愿意跟您坐在这聊天。林羡舟应该不会跟您说他在想什么，毕竟他见都不想见您一面，所以您应该到现在都不了解您这个儿子。我就直接替他回答了您之前说的话，他不愿意。”
　　“林羡舟不愿意。”黎青直视着林启明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重复道，“他有自己的家。”

　　林启明的脸色骤然变得晦沉，年纪并没有让他的目光变得浑浊，而是更加锐利，带着压迫感。
　　但黎青依旧淡淡地笑着，视线没有任何偏移。
　　气氛逐渐变得剑拔弩张。

　　“聊什么呢？”林羡舟迈着不慌不忙的步伐从屏风后走出来，经过林启明的身后时，他垂眸瞥了眼林启明握紧座椅扶手的手，那只手肉眼可见属于一个上了年纪的人，布满象征着象征着年岁逝去的皱纹。

　　林羡舟反应平淡地收回目光，拉开黎青身边的一把椅子，悠闲地坐下，扭头看向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的黎青：“让你等我，为什么没等？”
　　“只会等人可不是我会做的事情。”黎青旁若无人地跟林羡舟打情骂俏，“难道你不清楚？”

　　林羡舟笑了下，余光看到服务员端着他点的甜品朝原来的座位走过去，林羡舟抬手招了下，示意服务员拿到这边。
　　服务员将甜品放下：“您的洋甘菊慕斯。”

　　“谢谢。”林羡舟把摆盘精致的甜品推到黎青面前，“尝尝？我走进来的时候听见有人说他们家这道甜品很不错。”
　　黎青挑了下眉：“所以你早就来了？”
　　林羡舟嗯了声，在看着黎青拿起勺子品尝过一口甜品的味道后，他抬头看向餐桌对面的林启明。

　　“好久不见。”林启明说道。
　　“跟自己的儿子说好久不见，你这个父亲应该是独一份。”林羡舟双腿交叠，一只手撑在黎青的座椅上，动作随意到让人觉得面对长辈没有礼貌，“既然已经见面了，那正好把话说清楚。”

　　“这是你对我的态度吗？”林启明的语气不含苛责，更像是一种简单的询问，他态度上的高高在上并非来自于他父亲的身份，而是他手上握着的权势，他有些说一不二的资本。
　　林羡舟虽然没有在林启明身边长大，但在这一方面，身上还是能够看到一点林启明的影子。

　　“你觉得我该用什么态度？”林羡舟冷声道，“是否需要我来提醒你，林启明，除了血缘和法律关系，你似乎并没有资本来询问我应该是何种态度。”
　　他说完，注意到正专心吃洋甘菊慕斯的黎青，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一个盛着甜品的勺子送到他嘴边，碰了碰他的嘴唇，香甜的味道瞬间溢满他的鼻尖。

　　林羡舟眼底的冷漠与厌恶倏地褪去，表情无奈地低头吃下送到嘴边的甜品。他积压的情绪还没有来得及爆发，就让黎青亲手喂的一口甜品给打散了。
　　林羡舟看着黎青嘴角的笑，不得不怀疑这只小狐狸是故意的，毕竟狐狸总是聪明狡猾，惯会拿捏人心。

　　对面的林启明看着林羡舟和黎青之间的互动，眼中浮现出一丝趣味和探究，他的目光再次落到黎青身上，这会儿才有了点认真看待对方的意思。
　　“你们是在交往吗？”林启明笑着看向林羡舟，一副长辈关心晚辈的表情，“我怎么听说，你有个找了两年的人，是他吗？”

　　他如果真的想缓和与林羡舟的关系，就不应该装模作样地问出这样的话，但是看着林羡舟对黎青的态度，他说出口反而有种报复的痛快。
　　这是他的儿子，应该和他很像才对。

　　“您是在报复吗？”黎青直白道，“您为了林羡舟的母亲变得疯魔，自己把自己困死在原地二十多年，而林羡舟却潇洒地往前走了。他是您的儿子，你们应该很像才对，怎么他就能轻而易举地抛下曾经念念不忘的人往前走了呢？您是这样想的吧。”

　　林启明第一次被一个小了他三十多岁的人看穿了。
　　他这才注意到，这个看透他的青年长了一双明亮又漂亮的眼睛，跟他对视的时候，无论你是否极力隐藏，无论你是否已经拥有足够深沉的城府，仿佛都能被这双眼睛捕捉到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你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林启明并没有丝毫被戳穿的狼狈，他得体地微笑道，“想必你应该也能看透他的想法，你觉得他会喜欢上一个人吗？他……懂得什么是爱吗？”

　　林羡舟的瞳孔骤然一缩，搭在黎青背后座椅上的手指不自觉用力，骨节泛起青白。他盯着林启明愉悦的脸，眼底的墨色不停翻涌，完美的面具一寸寸剥落。
　　他和黎青谁都没有提过这个话题，默契地当它不存在，这是第一次被摆到明面上，避无可避。
　　林羡舟突然不太敢看黎青。

　　“您认为您很了解他吗？”黎青握住林羡舟的手指，摸了摸他在掌心掐出来的指痕，责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收回目光，黎青看向林启明继续说道：“我很庆幸林羡舟没有在您身边生活，如果他变成您这样的人，那我遇见他的第一天根本不会为他停下脚步。”

　　林羡舟愣住，被黎青握住的手指跟着轻轻一颤。
　　那道冰层碎裂的声音又一次出现在他脑海中，胸腔里有股火烤过的热意，他一直冻僵在冬天的身躯，被这股流淌的热一点点烤暖，只是身体一动，就有种血肉要冲破皮肤的肿胀感，紧绷的皮肤撕扯出密密麻麻的痛。

　　“我一直以为这世界上只有我的父母很失败。”黎青笑着摇了摇头，未尽之意很明显，“您在他小的时候对他不管不问，现在却又拿您自己造成的错误来攻击他，您不觉得您很好笑吗？”
　　林启明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

　　“还请林先生以后离我们远一点。”黎青收起所有虚假客套的礼貌，冷声道，“林羡舟的家人可以是所有人，但都不可能是你。说句难听的，林先生这么大年纪了，凡事也该想想自己配不配。”
　　林启明的脸色顿时变得格外难看：“你！”
　　“我们还有事，这顿饭你慢慢吃。”黎青拉着林羡舟的手，直接往餐厅外面走。

　　林羡舟回头看了眼气得直喘粗气的林启明，又低头看了眼黎青和他十指紧扣的手，蓦地笑出了声。
　　“别笑，严肃点，我紧张着呢。”黎青用手肘给了林羡舟一下，“走出餐厅了再笑，不然就没气势了。”

　　“嗯，好。”林羡舟很给小狐狸面子，“你紧张什么？”
　　“我怕他叫进来一帮黑衣人打我们，我腿还没好，咱们两个打不过。”黎青说，“或者他在娱乐圈直接封杀我。”

　　“不会，有我在呢。”林羡舟揉了下黎青的头发，“只要公司还没破产，你在娱乐圈可以横着走，在津南市也可以横着走。”
　　“我又不是螃蟹！”黎青哼了声。
　　林羡舟笑了，又揉了两下黎青的柔软的头发。

　　“黎青。”林羡舟喊了声他的名字。
　　“嗯？”
　　“谢谢你。”

　　林羡舟低头在黎青额头吻了下。
　　吻落下去的时候他闭上了眼睛，像是同神明许愿的信徒，心怀虔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