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珩行天下

5、心愿 （上）

　　昨夜水桶来跟他讲，明天安小姐会来花神庙上香还愿。
　　他只需要再努一把力，就可以让那小姐对他情根深种。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如来不是都说了么，情根深种非天庭之福。所以只要对安小姐彻底地绝情一次，就可以让她对他这样的负心郎放手了。

　　水桶也许说的对，人如果不长点教训，就永远长不了记性。
　　凡间是这样，神仙也是这样。
　　但他到底还是有些怨如来。只因为如来一句话，就要他这样一个和蔼可亲的仙，去做那般绝情绝义的事。让他怎么能喜欢。
　　如果他还有别的法子可以想，他就会去如来经过的路上放香蕉皮，大家长记性。

　　有卧底就是有这个好处，随时随地都可以知道对方想做什么，那他就可以事先有所准备，自然就不会失败。所以这一世他同意水桶去做卧底是正确的，哦，上一世也是水桶做的卧底，哎，他都快忘了。
　　他永远是无忧无虑也无心的公子，怎么记得了那么多的烦心事。
　　就像现在，水桶说要他好好想想明天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样的话是废话什么样的话才是道理，他只好熬夜赶了篇论文，然后开始想法子记到脑海里。

　　好像每一次都是这样，他站在在树下，也许一回头，就可以看见。
　　只是他不知道，他还要等多久。
　　没有风，好像连空气都凝结了一样。他想，柳仙等了他这么久，那或许这一世，他也可以等，等到这天长地久的故事总算有个收梢。
　　那时候，就大家都圆满了。

　　安小姐其实并没有花太多的时间上香，或许她要还得也只不过是个小小的愿望。

　　他们坐在庙后的园子里，一张石机，三个石凳，走两步，就是洗心池，这庙到底小了些。
　　安小姐坐在他的对面，表小姐坐在他们中间。今天那表小姐没有冷哼，只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手里的青罗小扇，看着不远处的洗心池。
　　女人还是安静些的好，他想。
　　水桶一个眼神，他就露出淡淡的笑容：“不知小姐今日为何来此还愿。”

　　安小姐看着他，脸上是比他还淡的笑容，淡到云缈风轻一般。
　　“这事说来就话长了，公子可愿听我讲个故事。”
　　水桶把头低了下去，他也就自然而礼貌地往前欠了欠身子，同时用眼角瞄到表小姐看了他一眼。

　　“从前我有一个朋友，我叫他阿水。”安小姐停了停，放下手中的茶盏，看见他一脸专注的神情，就继续讲了下去。
　　“阿水从来都不是个聪明的家伙，所以我常常担心他被谁骗、被谁欺负。可是有一天他突然就变了，变到即使是我也需要仰视。虽然他还是常常被骗，但谁也不敢再欺负他，更何况他也不在乎是被爱还是被骗。那时候我想，从前的事情算什么呢，这样未必就不好......”

　　是他的错觉吗，他只觉得安小姐两颊的笑意突然就深到看不见底一样的窒息。还有那表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端了杯茶在手里，却不喝，只用那盖子一下一下地刮着茶盏的杯沿，锐利的白瓷划过的声音，很轻。
　　“......可是有一天我突然想，我为什么要这样认命，我用那么多的时间努力了那么多，凭什么不相干的谁来说句话，我就必须放弃。”

　　水桶看见公子的笑容没有了，他那曾经不知道烦恼为何物的公子呵，曾几何时也学得这么一本正经了。
　　他的公子一本正经地打断安小姐的话：“小姐想来是多虑了，放不放弃只在乎小姐的本心，与谁相干？”

　　看来昨天晚上的熬夜还是有效果的，公子想，曾几何时，他也能说出这般文绉绉的道理来了。可为什么有了这样的成就，他却快乐不起来。
　　“如果小姐有心，自然就会有意。如果小姐无心，对方自然也就无意。”呵呵，他现在说话真是越来越可爱了。

　　安小姐定定地看着他，不知道是被他的话吓住了还是感动了，他在她的眼里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悲欢。
　　倒是那表小姐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笑意盈盈地开口了：“如此说来，公子定然是无心的啰。”
　　然后一群人，连着水桶，都走了。剩下他，坐在这空荡荡的园子里。
　　日光好像有些强，晒得他眼睛疼，他想，金乌今天又喝多了么。
　　临别时，水桶回头看了他一眼。是他做错什么了么，水桶看上去不是很满意。回想起来，好像是他越过计划把什么事提前做了。是这样的吗？

　　他站起身来，只要两步，就走到了洗心池边。
　　水不是很清澈，上面星星点点地浮着些绿叶白朵的睡莲，晚上才会开。
　　原来已经是夏天了。

　　他想起红鸾星从前形容柳仙的话：“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这话只需听着，便觉得春天真得像在眼前了一般。
　　水桶却说这么美的句子是红鸾星从人间剽窃来的，所以不值一提。
　　他倒觉得无所谓，只觉着那最后一句听着有些凉薄。
　　可能他爱的还是那一句——
　　吹面不寒杨柳风。
　　就连这一句也不过是他从人间借用来的，这也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