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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师徒分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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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玄玉在前面骑马开道,陈少安则和萧齐坐在华丽舒服的马车里下棋打发无聊的时间。
“殿下又赢了。”
“不玩儿了!每次你都故意让我,实在无趣。”
萧齐将棋子扔回棋笼,虽然赢了却一脸不悦。
陈少安淡然道:
“殿下运筹帷幄,胸怀全局,鲸吞七子而不破,此等王者气概,又岂是我等山野村夫可比的。”
萧齐闻言笑道:
“你惯会拿好听的哄我!”
萧齐撩起帘子,看着挥鞭策马的潇洒少年郎,忍不住感叹道:
“鲜衣怒马少年时,侠骨金鞭笑凌云。曾几何时,我们也这么潇洒肆意过。你这个徒弟,当真是惹眼得很啊。若是去了京都,免不了那些世家小姐的倾慕,你这个师父小心有人上门提亲哦。”
陈少安微微一愣道:
“他还小,说这些有些过早了吧。”
“不小了,本殿下十三岁纳妃,他这个年纪早该经人事了。也就因为跟着你这个清心寡欲的老头子,害得人家血气方刚的少年虚度光阴啊。”
陈少安瞥了眼自鸣得意的萧齐道:
“胡说,他这个年纪应以学业为重。世间道理尚且不清不楚,哪里有闲情去风花雪月?”
“呵呵?从你嘴里竟然也能听到‘风花雪月’这个词?敢问毫无经验的少安兄知道何为‘风花雪月’吗?你享受过这种快乐吗?”
萧齐忍不住调侃,陈少安白眼道:
“人各有志,我不觉得这是快乐。”
“切~说的比唱得好听,早晚有一天绑你去青楼。”
萧齐嘟囔了一句,陈少安又是一记眼刀飞来。萧齐忙扯开话题道:
“话说,你是怎么说服小狼崽随你来京都的?你不会把所有事都告诉他了吧?”
“自然不是。我只说带他来京都历练,开开眼界。”
“那你去苗疆怎么说?他舍得离开你这么久?”
陈少安无奈道:
“只好请皇帝下旨了。皇命不可违,他再不愿也不能抗旨。”
“你这人还真是绝情,连徒弟都舍得算计!”
萧齐大言不惭的说着,陈少安冷冷道:
“行啊,那我带徒弟回去了,痋人和千秋阁你自己看着办吧。”
“别啊!我就说说,您老别当真啊。”
萧齐嬉皮笑脸,陈少安懒得理他。沉默片刻,他仔细打量着萧齐道:
“这几年,九殿下周旋于朝廷与仙门屡立奇功,名声大噪更甚太子。我以为殿下本江湖豪杰,如今看来,却算得上世之枭雄。如今你请命出征,若真立下从龙之功,就不怕功高盖主,遭太子记恨?”
太子萧衡为十四皇子,皇后亲生,因天资聪颖深得皇帝宠爱,不顾众人反对立他为太子。
太子年幼,皇帝又疾病缠身,不得不立自己亲弟弟瑞王为辅政王。瑞王手握天下一半兵权,一旦谋反,任谁也阻止不了。
萧齐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
“我这么做还不都是为了他?衡儿是我最疼爱的皇弟,年幼不说,性情纯良,从小便饱受兄弟的嫉恨和算计。就算身为太子,可若父皇驾崩,难保瑞王不会逼宫。”
“为了保护衡儿,助他顺利登上皇位,我这个做哥哥的还不得多帮帮他?只有坐上辅政王,才可能与瑞王抗衡。”
陈少安了然道:
“殿下之才不亚于瑞王。以殿下的雄心壮志,会甘心只做个辅政王?”
萧齐哈哈大笑道:
“哈哈哈!我哪里有什么雄心壮志?与衡儿的心怀天下相比简直相形见拙。我这辈子只想做个逍遥王。”
“不过,他想背负天下苍生,我便陪他一起背负天下苍生。”
“我只愿做衡儿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为他披荆斩棘扫清一切障碍,助他成为名垂千秋的盛世明君。这也正是我千秋阁意义之所在。”
萧齐难得正经一回,提到太子殿下眼中尽是柔情。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我希望九殿下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陈少安诚心点拨他,萧齐却道:
“即便如此,我也心甘情愿。不论以后衡儿会如何对我,我都心向明月,无怨无悔。”
“殿下还真是个痴儿。”
“呵呵!说起痴,我哪里比得过你绝情剑?玉面阎罗重返人间,也不知这天下能太平几时。”
萧齐重又恢复调侃的表情,陈少安挑眉道:
“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与殿下为敌。”
“呵呵!那我也太荣幸了!本殿下再得寸进尺点,能否请少安做我殿堂谋士?待衡儿登庸纳揆,也好助他一臂之力。”
萧齐这算是见缝插针,陈少安佯怒道:
“我说过,我无心朝堂之事。殿下这是要强人所难?”
萧齐闻言不慌不忙道:
“既然如此,那我便再同少安做笔买卖。龙玄玉的麒麟之身早晚会公诸于世。届时别说仙人二界,就连妖魔界都会觊觎他的洪荒之力。仅凭你一己之力,又如何能保全他?”
“待我封王之后,我便将千秋阁赠予他。成为千秋阁阁主,好歹在人妖仙三界有了一席之地。”
“而我的千秋阁眼线遍布六界,阁中又鱼龙混杂,妖魔鬼怪共处一室。所谓大隐于市,麒麟若是藏匿于繁华的京都千秋阁中,更是不易被人发现。”
“再加上本王与太子为他撑腰,得皇室庇佑,任谁也动不得他。”
“如何?就当是为了你那宝贝徒弟,少安兄不会拒绝本殿下吧?”
“好。”
陈少安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看来他也正有此意。萧齐闻言大喜:
“难得少安如此爽快!好,等回到京都,我和衡儿一同为你师徒二人接风洗尘!”
“谁要给我们接风洗尘?”
龙玄玉突然从外面撩开帘子,萧齐心虚道:
“自然是太子殿下!这可是你几世修来的福气!”
“切!我又不稀罕!师尊,喝点水吧。”
龙玄玉说着就把水壶递了进来,陈少安习惯的接了过去。萧齐见状忙道:
“怎么没有我的?”
“要喝自己灌去。”
“……”
过了须臾,龙玄玉又挑起车帘。
“师尊,吃点心吧。”
“我的呢?”
“不好意思,没准备你的。”
龙玄玉瞥了萧齐一眼挥鞭扬长而去。
“这小狼崽子!哎,有徒弟伺候真是好啊,等去了苗疆你也没个暖床的,可就寂寞空虚冷咯……”
萧齐阴阳怪气的调侃着,陈少安立刻用一块糕点堵住他那张欠嘴。
“嗯,味道不错。”
萧齐一边坏笑一边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到了京都,龙玄玉很快便被车水马龙的繁华景象所吸引。而到了千秋阁,他又被那华丽雄伟的建筑各种复杂机关新奇玩意儿以及一只正在用触手飞速归纳各种机密书信的巨型八爪怪震惊的走不动道。
“师尊!这地方真是太有意思了!我可以在此多待些时日么?”
龙玄玉盯着大殿中那如漫天星河般流光溢彩的穹顶兴奋的叫着,萧齐抢先一步回道:
“当然可以!玄玉想住多久便住多久!就是一辈子留在这也行啊。”
萧齐一脸邪笑的盯着他,龙玄玉退到陈少安身旁警惕道:
“师尊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呵呵!难道我还能卖了你不成。”
萧齐白眼一翻,吩咐手下给他们安排房间去了。
如此平静的过了几日,陈少安每日除了让龙玄玉熟悉阁中事务,还带着他逛遍了京都的风光。
看着徒弟那一脸兴奋的表情,陈少安心想果然带他来对了地方。
在这片广阔的天地,他一定能更加肆意的翱翔。
今日是龙玄玉的生辰,也是上元节。按照传统皇帝倾国之力于宫外御街举办盛大的花灯集会,邀万民同乐,享歌舞升平,扬大国之威。
十里长街,宝马雕车,鱼龙歌舞。
灯火阑珊,星月交辉,彻夜如昼。
陈少安带着龙玄玉逛了灯会猜了字谜又放了河灯,将以前在颍川没做过的事全都做了个遍。
龙玄玉一手举着陈少安给他买的兔子灯一边吃着糖葫芦一边感叹道:
“京都果然是个神仙般的地方!师尊!等咱们回去以后在侯府门前的大街上也办个灯会如何?”
“好。”陈少安看着龙玄玉宠溺的点了点头。
“走,为师再带你去个好地方。”
陈少安拉着龙玄玉飞到了皇宫城楼最高处。
“这里的风光才是京都最波澜壮阔之处。”
龙玄玉瞠目结舌的望着远处万家灯火与壮美山河,天边烟花四起,成千上万盏孔明灯升上天空,飞向星河畔的皎皎月宫。
看着站在自己眼前被世间浮华吸引所有目光的龙玄玉,陈少安突然有些失落,他忍不住问道:
“玉儿,你是不是很喜欢这里?”
“嗯!这里跟颍川很不一样。”
“你是不是很后悔没有早点来京都看看?”
“是有一点。”
龙玄玉回头冲陈少安微微一笑,仰头看向照亮夜空的万千明灯,心中跌宕起伏激动不已。
陈少安望着那被烟花勾勒出的熟悉身影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我若离开了,你会不会想我?繁华的人事会不会让你忘了我?
想到这里,陈少安便更加心酸。
在龙玄玉的世界里,除了死去的爹娘,便只有师父陈少安一人。
他对自己的依赖和信任,全都建立在那小小侯府的一方天地里。
一旦跳出侯府,离开颍川,接触更多的人和物,他的眼里心里,从此便有了更多的风景,以及更多的人事。
可这不正是自己希望的吗?让他见识更广阔的天地,结识更多的人,而不是做一辈子偏安一隅的井底之蛙。
他是天界上神,他是麒麟转世。
他本该鹰击长空,扶摇万里。
早晚都会有这一天的,他会彻底飞离自己。
只是这个时间,随着他麒麟之身的曝光,比自己预计的提前了而已。
“怎么了?师尊,你不高兴?”
龙玄玉终于看腻了眼前的浮华,回到闷闷不乐的陈少安身边。
他从未见过师尊露出那样的表情,师尊从来都不把喜怒哀乐挂在脸上,自己这么多年都无法猜透他在想些什么,可如今为何会露出那种失落哀伤的表情呢?
“没有。”
陈少安咬着牙,心中隐隐作痛。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就像是心脏被削去一半似的,不光痛,还空落落的。
也是,自己是看着这个孩子长大的,虽然不是亲生父子,却胜似亲生父子,就算养条小猫小狗还有感情呢。
他突然后悔,当初应该听王伯的,认他做义子的。如此一来,二人至少还留有无法斩断的羁绊。
龙玄玉突然摘下一颗糖葫芦塞进陈少安嘴里:
“师尊,尝尝这个,很甜的!”
陈少安皱眉盯着他,一边嚼一边缓缓吞下。不过是表面的甜罢了,里面更多的是带着点苦味的酸涩。
“玉儿,你愿不愿意做我的义子?以后你我父子相称可好?”
陈少安认真的望着龙玄玉,龙玄玉突然垂下举着糖葫芦的手瞪圆了眼斩钉截铁道:
“不好!”
“为什么?”陈少安不解。
“你为什么突然要收我为义子?师父不够当,你还想要当我爹吗?”
龙玄玉怒气冲冲的吼着,陈少安莫名其妙道:
“玉儿!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总之我绝对不会做你儿子的!”
龙玄玉转身就走,陈少安突然怒道:
“你给我站住!”
“师尊还有何吩咐?”
陈少安从怀里掏出一道圣旨,盯着龙玄玉的后背说:
“皇上命我协助九殿下赶赴苗疆平定叛乱,明日就走。”
“你说什么?!”
龙玄玉转身震惊的瞪着陈少安,见他手里攥着的圣旨,顿如晴天霹雳。
“所以……你才会带我来京都,要我留在千秋阁……你早就算计好了。你骗我,你一直都在骗我!”
“我没有骗你!我只是不知如何告诉你。苗疆痋人大军十分棘手,此一去恐三年有余。我怕……”
我怕时间久了,你会忘了我,不如认作父子,好歹有个牵挂。
“怕什么?怕你回不来?这好办,我随你同去。”
龙玄玉顿时又燃起希望,陈少安却摇头道:
“领兵打仗不是儿戏,你去了只会让我分心。”
“师尊怕我拖累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突然让我做你儿子,突然又说要离开我!难道你也想和爹娘一样弃我而去吗?!”
龙玄玉双拳紧握浑身颤抖,手中被折断的糖葫芦也掉在地上。
“不是!玉儿,你听我说!”
“我不听!你以为我傻吗?我为何从来不缠着你去找爹娘?!因为我知道他们再也回不来了!!不论是死是活,他们不要我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可我不在乎,我还有师尊你,有你疼我爱我,所以我不怕。”
“可是,你如今竟然也要离我而去?!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你究竟有没有关心过我想要什么?!陈少安,你有没有?!!”
“龙玄玉!你放肆!”
陈少安彻底怒了。徒弟提及师父名讳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龙玄玉难以置信的望着一脸震怒的陈少安,摇头嗤笑道:
“放肆?对,我在你眼里永远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你根本不知道我想要什么!陈少安!你这个自以为是的伪君子,我受够你了!”
龙玄玉狠狠将兔子灯掷于地上,烛火立刻烧了起来。
“龙玄玉!你给我站住!”
陈少安怒不可遏的呵斥着自己的徒弟,不明白他为何会如此反应。
龙玄玉停下脚步隐忍着声音道:
“真是好大一个生辰礼啊。师尊,如果你想去苗疆,那你便去吧。可等你回来再见到徒儿的时候,千万不要后悔。”
因为我不敢保证,离开你的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龙玄玉头也不回的跑走了。
陈少安望着他消失的背影,心脏如被一双无形手狠狠捏住一样。
他扑灭被烧毁一半的兔子灯,捡起掉在地上的糖葫芦,站在原地久久不曾离开。
城楼下繁华依旧,城楼上孤影寂寥。
第二日,陈少安随大军如期出发。他没有迎来龙玄玉的送别。当他环顾四周之后,跨上千里马,失望而去。
大军浩浩荡荡的离开城门,百姓们欢送着远赴边疆的英勇战士,期盼着他们凯旋归来。
在角落里,一个黑色的身影,久久注视着大军离开的方向,发出一声哽咽的叹息。
他手里,提着一盏烧毁的兔子灯。
【玄苍派·青云观】
议事堂内,何仲元背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弟子询问道:
“陈晏清随九皇子去苗疆了?”
“是,一大早便离开京都了。”
“他二人走后,给我盯紧千秋阁。尤其是龙玄玉,要多派些人手暗中保护,无论如何,他是师兄和师姐唯一的骨肉,绝不能让这孩子出任何意外。”
“是!掌门放心。”
何仲元摸了摸手上的掌门扳指,转身看向窗外飞雪继续问道:
“裴松已经动身去姑苏了吧?”
“昨日便启程了。”
“好。通知晓灵川,裴松的一举一动我都要了如指掌。尤其是他遇到了什么人,务必第一时间让我知晓。”
“是。”
弟子走后,何仲元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师弟,不要怪我。为了玄苍派,我什么都能做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