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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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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是魔咒解除,青年肆无忌惮的狂笑令瞬间心神摄住的萨兰清醒过来,受骗的冲击让他一时间又是气恼又是好笑,白皙的脸上涌上薄薄的红潮。
“我有那么可怕吗?”笑得差点背过气的青年将上半身伏在栏杆上,促狭地眨了眨眼。
“可怕?是的,我想这世间没有比看到活生生的吸血鬼更令人感到恐惧的事了,我钦佩阁下的演技!”萨兰讥讽地一躬身。
“谢谢阁下的赏识。”就象是完全没有听出萨兰言语中的讽刺,青年直起腰优雅地回礼,“我一直认为狂欢节表演的精髓就在于惊世骇俗,如果做不到这点的话,那就称不上完美。”
有一瞬间萨兰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过看到对方的脸上没有半点悔悟和不安,反而笑得那么怡然自得,萨兰的心中燃起了怒火。
“依照阁下的想法,那么扮演地狱的三头怪可能更惊世骇俗吧!”
“多么富有创意的想法啊!”青年陶醉般地将双手交握在胸前,“这个提议我一定记下,下一次的狂欢节上这将是我必备的节目!呵呵,美型的三头怪,我喜欢!”
萨兰的脸沉了下去,“我原以为阁下是个成年人,现在看来不过是心智尚未发育完全的幼童。这种恶作剧你还是留在家里玩吧,想必你的家人已经完全习惯了,不用担心会被吓死!”
一边痛快地口吐着犀利的词锋,萨兰一边掉头向船后走去,对于那个空长了一副好面孔的青年他彻底丧失了好感。从刚才起就没有听到船夫的动静让他忧上心头,他加快了步伐。刚绕过隔板,就看见船夫扶着桨颤微微地站了起来,他顿时安心不少。
“没事吧?迪恩?”
“没…没事,少爷,一会儿就好。”
船夫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他怯怯地偷瞄了一眼上面那个含笑不语的青年,立即又把头低了下去。看到他吓成这样,萨兰也只有暗自摇头。但同时他也深为理解船夫的恐惧,因为在他们所处的这个时代,作为邪恶的象征、异教的代表,吸血鬼恐怖的形象被教会渲染得无以复加。虽然教会的目的是试图让人们更加依赖并遵从可以为他们驱除邪恶的教会,但相应的也使人们为未知生物所带来的恐惧而饱受折磨。萨兰认为青年明知这点却故意装扮吸血鬼吓人,从道德的角度来看就不可原谅。想到此,萨兰忍不住又抬眼瞪了青年一眼。
“哎,被人讨厌了呢。”青年发出了好似无聊的叹息,但那闪闪发亮的眼睛却充满了兴致。
“你也适可而止吧,路西安,要不然这位先生可就真要讨厌你了。”
青年身后的纱窗里传来一个女子娇柔的轻叹,这极副乐感的嗓音微妙地拨动了萨兰的心弦,让他整个人都为之心醉。
有这么动听的声音,那么它的主人也一定长得绝色仙姿吧……带着期盼与渴望,萨兰向青年的身后望去,只见低垂的窗帘上印出了一个曼妙的身影,也就那么一闪,又很快消失了,萨兰不禁有些失望。
把萨兰的神情尽收眼底的青年低低地笑了一下,他扭头向未露面的女子打了个招呼,“玛茜,我马上就过来。”随即又转过头看着正好奇张望的萨兰,一扫刚才轻浮的举止,他一本正经而又温文尔雅地说道:“阁下,刚才的事是我不对,我诚心地向您道歉,也向这位贡多拉船夫道歉。为了弥补我的过失,请允许我做一点补偿。”
深深地鞠了一躬后,青年说了一句,“请稍等。”就匆忙离开了柱廊。
被青年突然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弄得莫名其妙的萨兰愣了一下。
这人怎么回事?一会儿是没有道德观的恶魔,一会儿又变身为彬彬有礼的绅士……也许别人会觉得这样的他很有魅力,但我对这种变来变去的家伙可是一点兴趣也没有!还有,他刚才说的补偿是什么意思?不会是又一个恶作剧吧?呜~~虽然我不喜欢把人想得太坏,但他却是那种完全可能做出任何恐怖事件的恶劣之徒!为了可怜的船夫脆弱的神经,我还是赶快离开这里为妙!
内心就好象有被恶魔追赶的恐慌一样,萨兰匆匆吩咐精神已恢复大半的船夫开船。哪知越忙越乱,船桨好象是被水里的什么东西缠住了,一时间竟无法划动。好不容易甩掉了缠绕物,贡多拉徐徐离岸,萨兰悬着的心才刚放下一半,就在这时,金屋的大门突然敞开,黑色的人影闪身而出。
“天啦!您也太性急了吧!”青年惊呼着飞奔向码头冲过来,吓了一大跳的萨兰一下子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你要干什么?!”
以媲美箭矢的速度冲到码头的青年腾身一跃,身后的斗篷飞展开来,象极了在夜空下翻飞的蝙蝠翅膀的斗蓬再度令船夫窒息,他差点又跌坐在甲板上。
“你要干什么?!”
面对以令人咋舌的跃身轻盈地落在已离岸五米开外的贡多拉上的青年,萨兰再次毫不客气地斥问道。
“我不是说了吗,一点补偿,为我的失礼所做的一点补偿。”青年轻松愉悦地微笑道:“我想您一定是第一次来威尼斯,由我来为您作向导一定不会让您觉得无聊的。”
“没有你做向导我也不会觉得无聊!所以请你立即离开我的贡多拉!”
“唉,我就这么让您讨厌吗?”
青年的脸上浮上一抹忧伤,好似被抛弃的小狗一样哀怨的眼神让一向心软的萨兰有些不知所措。
“不…不是,我只是…只是不习惯跟陌生人在一起。”
“那么请问您的尊名?”蓝钻似的眼眸微妙地闪动着。
“萨兰……萨兰·德·奈穆尔……”萨兰愣愣地回应着对方的提问。
“……萨兰……多么美妙的名字,”青年的眼中泛起微笑的涟漪,“路西安·德·法伦,这是我的名字,现在我们已相互认识了,不再是陌生人了吧,萨兰?请允许我为您做向导。”
我绝对是被他催眠了!
萨兰痛苦地在心底呻吟了一声,看着那个大模大样坐在自己身旁笑得象个心情超好的大猫一样的男子,萨兰灰心地选择放弃。
即便是我找出一千条理由来拒绝他,相信他也能想出一万种方法来达到目的,与其费力地与他周旋,倒不如索性由他去了。再说,船总有到岸的时刻……
抱着这样自暴自弃的心情,萨兰继续他的大运河之行。
贡多拉离开金屋时,萨兰终于看到了那个神秘的美人,她仪态万方地立在青年曾站立过的柱廊上,挥手向他们告别。垂下的银色面纱遮住了她的脸,上面镶嵌的珍珠好似泪珠一样在她的脸庞上闪动。
我觉得她好象在哭……萨兰心中暗想。看不见女子的面容虽然多少让他有些失望,但面纱下的朦胧之美又让他觉得不可多得。恢弘的廊柱下,纤丽的白色身影,一举一动散发着难以言喻的神韵的神秘丽人,那是只有在画中才可见到的意境,是世外的仙子惊现人间,凡人即便是动了偷看之心也是亵渎……
“……瞧啊,那就是著名的里亚托桥,不,应该说是遗址吧,至少在威尼斯人决定重建它之前还是遗址。被威尼斯人称为盛装的贵妇的这座桥第一次建成是在1172年,那时还只是活动的浮桥,一百年后才改成了固定的木桥,上个世纪重建时又加上了石头桥基,当时用了足足一万两千根木头呢!呵呵,想想都够壮观吧?哎,不过即便如此,过多的人流还是给这座桥的安全造成了隐患。1444年,一次盛大的结婚庆典游行中,汹涌的人潮终于将这座威尼斯人引以为傲的桥挤塌了。又过了将近一百年,也就是1524年,威尼斯议院决定重造一座气势宏伟的石桥,这一次,有许多名师提供了方案,其中就有我无限仰慕的米开朗基罗,可惜几十年过去了,还是没有定案……唉唉,你在听吗?萨兰?”
兴致勃勃大讲特讲的路西安留意到了萨兰的心不在焉,便用胳膊捅了一下对方。
“是不是我讲得很没趣?如果觉得乏味,那我再讲讲里亚托桥上发生的血案……”
“不,不是的,你讲得挺好的。”萨兰斯文地低语道,因为一直萦绕在心头的某种思慕,他的脸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
以打趣的神情看着他侧脸的路西安微微笑了起来,“你这人还真是爱脸红啊!生气时红得象苹果,害羞时又象樱桃,总之都是很可爱很美味的样子!”
“你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呀!什么可爱美味?!这是形容一个男人的词吗?”
“形容男人该是什么词?威猛、强壮、粗野?可这些词一点也不适合你呀。”路西安歪着头故作迷糊。
“如果你的词汇贫乏到此,那我也无话可说!”
萨兰板起了脸,路西安有意的逗弄让他不快,但更为不快的是……金屋那个孤寂的丽人怅望的身影……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得到她如此关注的男人要抛下她纠缠自己玩弄莫名其妙的游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为什么要缠着我?为什么不留在你妻子身边陪她过节?”带着埋怨的话终于还是脱口而出了。
“我妻子?”
“是啊,就是金屋的那位……难道不是?”萨兰心中一喜,但跟着又一沉,“是情人吗?那么你也应该陪陪她呀……”
先是诧异的路西安端出了非常严肃的面孔,“抱歉,本人对□□没有丝毫的兴趣。”
“乱…□□?!”这一下,萨兰懵了头。
“玛茜是我姐姐。”
“唉,唉?”
“如果你还有疑问的话,以后有机会看到她的脸就清楚了。”
我都想到哪里去了……萨兰尴尬得连脖子都羞红了,“抱歉……”
话才出口,身旁的路西安又没形象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萨兰,你真的不经逗啊!瞧你的脸,这下象熟透的蕃茄了!哈哈哈哈!”
“那你是骗我的?!”
“没有…没有骗你,”笑得眼泪都出来的路西安甩了一下落在眼前的长长的发丝,“玛茜真的是我姐姐,比我大两岁。”
“……跟你长得很象?”
平静下来的萨兰忍不住在脑海中幻想女性化的路西安,……非常完美仿佛艺术品的脸……但那总是带着邪魅的坏笑的脸怎么也无法与那个飘逸脱俗的身影搭调。
“是啊,这让你很失望吗?”好似能看穿人心灵的蓝眸嘲弄地一闪,“不要因为对我印象不好就轻看我姐姐喲,她可是真正的天使!这世间无人能与之相比。”
谈到姐姐时变得温柔的眼波、纯真无邪的浅笑令萨兰的心为之狂跳。
这样的脸应该就是玛茜小姐的脸吧……
陷入陶醉的萨兰还没沉到幻想的湖底,马上又被眼前这个一分钟也停止不了作恶的男人的话给击倒了。
“嘿嘿,至于我为什么缠住你的原因,告诉你吧,我就是想看你脸红的样子,很可爱很美味的样子!”
“你!!!”
怒上心头的萨兰挥拳向那张笑得可恶的脸击去,路西安一猫腰灵巧地避过,随即跳将起来。
“唉唉,萨兰,这可是船上,弄不好我们两人都要掉到水里去!”
“那就乖乖地让我揍一拳!只要让我出了这口气就行!”
“还真是任性啊!”
一边叹着气一边跳来跳去闪避的路西安始终带着愉快的笑容,想必在他眼里,气红了脸的萨兰真的是可爱美味到家了。
气没处发泄的萨兰看准路西安后退时踉跄了一下的时机,一记迅猛的钩拳照着路西安的下巴狠揍了过去。可惜,这一次又落空了,灵活得好象鱼一样的路西安一闪身到了他的身侧,重心失衡的萨兰很难看地倒向甲板。手忙脚乱中他抓住了正想要搂住他腰的路西安的衣襟,只听得扑嗵一声,两个人一同倒在了一堆花球里。
“呜~~”背脊着地的萨兰震惊地大睁了一下眼,眼前近到只差几厘米的俊美的脸庞,紧紧贴在一起柔软而冰凉的唇,垂下的拂在面颊脖颈上好似丝缎的发让他的意识一片空白。
怎么回事???……
空白的意识突然有了色彩,纷乱得好象不断爆裂的烟花,从激烈狂跳的胸口处微微流溢出的一丝淡淡的幽香给这碎片似的意识笼罩上幻梦的轻纱……
“呜~”
突然,身上的那个人动了一下,紧紧贴住的唇骤然分开,感觉好象从水底浮上来的萨兰大大地喘了口气,神智还未完全恢复过来的他一时竟未去想对方为什么还伏在自己的身上。
“……好象碰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将头埋在萨兰颈窝的路西安低低地笑了起来,没等怒目而视的萨兰揍他,他已飞快地跳了起来。
“是我不对,萨兰,我呆会儿道歉,不过这个时候可不是使性子的时候啊!”
撑起身子坐起来的萨兰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前方一艘装饰华丽的大型贡多拉正向他们驶来,贡多拉上几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贵妇正挥舞着丝巾。
“把花球准备好,萨兰!让夫人们看看我们有多么善战!”
路西安一把拽起萨兰,将堆积的花球塞了几个给他。敏锐的萨兰留意到他在躲闪自己的视线,甚至他那张总是带着厚颜无耻微笑的脸也染上了羞涩的红晕。
他会害羞???!真是没想到……
逼近的贡多拉上的男士们已率先发起了攻击,铺天盖地袭来的花球和装满面粉的蛋壳中断了萨兰混乱的思维,模仿着身侧的路西安,萨兰迅捷地用花球给于猛烈的回击,散开的粉末和花瓣伴着人们的欢笑在夜空中飞扬,溶溶的月色温柔地爱抚着每一个人的笑脸……
一路的狂欢,从巴尔比宫到巴尔巴洛宫再到圣马可广场,疯狂的花球战没有停息,临近狂欢节结束前最后的放肆在喧闹的大运河上泛滥横溢……
头发散乱、遍身沾满面粉和花瓣的路西安和萨兰一刻也没有歇息,不断催促着船夫冲向一个又一个迎面而来或并肩行驶的贡多拉,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忘却那件让两人都不想面对的尴尬事情。
总有到头的时候啊……
远远望见的总督府让疲惫的萨兰轻轻吐了口长气。他瞟了一眼也安静下来的路西安,却见他正专注地望着夜色中一艘正向他们急驶而来的小型贡多拉。
皱了皱眉,路西安转头看着萨兰,这是自那件事后他第一次正眼看萨兰。
“狂欢节快要结束了,萨兰,很遗憾我不能陪你一起听那最后的钟声……”
有点感伤的语调让萨兰不知该如何回答,想说我可没想要你陪,又觉得这话太伤人。
咬了一下薄唇,路西安轻轻笑了起来,萨兰熟悉的放肆而又大胆的的眼神重新闪现,萨兰不由得暗叹,这才是真正的他!
“我会记住你的!萨兰·德·奈穆尔,记住你可爱的样子,还有……还有你甜美的唇……”
最后那句话轻柔如夜风,低得只有萨兰竖起耳朵才能听到,萨兰的脸色骤变。
“你!……”
气结的萨兰来不及发泄冲天怒火,路西安已飞身跳到了擦身而过的贡多拉上。
“不要忘了我呀!萨兰,好好保重,我们还会再见的!”
飞速驶离的贡多拉上抛来一物,萨兰本能地接住,细看之下竟是个小巧精致的香袋。
竟然把我当女人了!还送什么香袋!!!
萨兰气得正想要扔掉,远远的轻快的笑声传来。
“那是我姐姐给我的,萨兰,你就收下吧……”
笑声最终被夜风吹散了,好象那种激荡血液的兴奋也被带走了似的,萨兰莫名地感到空虚。他怔怔地望着完全消失的船影发呆。
良久,他淡淡地对船夫说了一句,“我们回去吧。”
狂欢是需要与人共享的,如果没有,那留下的只是寂寞……在心底深深叹息的他攥紧了握在手中的香袋,淡淡的让人迷醉的幽香慢慢地从他的掌中溢出,细细地渗入了他的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