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西雁

24、侗苗祭月何以凭 万恶之源淫为首（下）

　　冰凉的湖水瞬间充塞鼻腔，当那种酸痛的窒息侵袭脑体，颍水月感到一种无力感遍布全身。随着水流股股灌入耳道，脑中传来阵阵“嗡嗡”的声响，她觉得身体里翻江倒海般地汹涌，肆虐着无数条冷流。
　　就在她意识将要褪成空白的时候，周身的水压奇迹般的消失了，新鲜的空气涌入肺腔，却激得她瞬间丧失了呼吸的能力，整个人便像踏在云端上飘忽不定，一个不小心踩空，又从高空急速坠落。
　　原来，这蓝泪湖的西面，地势有极大的高低差，湖水至此形成一处声势恢宏的瀑布，下方汇聚成一汪广阔的深潭。此时，颍水月被湖水冲出，顺着瀑布的水流高速跌落。激烈的水流打在她纤弱的身子上，远处看起来恍若湍流中一朵摇曳的小白花。
　　从高处直坠的颍水月如一片轻羽儿，风呼啸着从她耳边穿过，脑中乱哄哄地仿佛千蜂齐鸣。突然，那种渺远茫然的感觉消失了，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托起，紧紧搂住。她如在梦境，禁不住轻轻扬起头，努力睁开染了水雾的眼睛，对上一双幽幽的眸子。那眸子剔透澄澈，却又让人觉得深邃无底，仿佛有种无边的神力将她层层叠叠包围直至毁灭。但最令她惊异的是，这双眸子的瞳色——居然是紫色！
　　月色宛如渗入蜜的牛奶，甚至可以嗅出微微的甜香。
　　那双紫瞳恍若已融化在这优美的夜色中，再也无法凝聚，而她盈盈的秋瞳也似乎被这月色浸染，泛起点点氤氲的水气。
　　美丽的少女。
　　妖娆的少年。
　　身后的圆月丰盈到欲滴出水来。
　　白与紫的交融，光与影的闪错，两人的衣裙飞扬如藤架上层层绽放的兰芷，又似秋雨中翻飞的花朵。
　　颍水月只听少年轻笑道：“我总算找到你了。”便与他一起落入水中。
　　侗苗的百姓仅下水搜寻了盏茶时间，白玉紫便难耐万分。此时湖面上的油脂几乎已经燃烧殆尽，他见湖水西流，心中蓦地一动：“她落水不久，这蓝泪湖也不是幽深莫测，这么多的人入水寻找，倒也不是难事。但如果……糟了！”他突然想起蓝泪湖西面的瀑布，当下向西赶去，正巧接到了从高崖上坠落的颍水月。
　　高空坠落巨大的冲击将二人深深地掼入潭底，他们的到来扰乱了潭的宁静，数不清的鱼类惊慌腾起，在纷摇的水草间逃窜。白玉紫的右臂环住颍水月，左手探入她右袖里摸索到腕上的泪镯，紧紧攥住。那一刻，温润沁凉的触感顿时给了他万分的满足与激动，白玉紫心中大喜：“果然没错，利用她，我神功大成便易如反掌，光复我日月教指日可待了！”只是他生性多疑，骤然得到惊喜难免感到不安，便想着试试才能肯定是真是假，当下迫不及待地向泪镯输了一股内力。
　　谁知泪镯居然刹那间蓝光大盛，光华肆意冲出湖面，逼得人不敢直视。一阵阴绝的冷流从泪镯中渗出，透过肌肤反噬，带着气吞万里之势将白玉紫输入的内息全部逼回。白玉紫一见情势不对，想撤回掌力却为时已晚，泪镯仿佛有黏性似的将他的掌心牢牢吸住，瞬间逆流的真气绵绵不绝，顺着他右臂“八邪”、“腕骨”、“内关”、“青灵”、“少海”、“曲池”六穴而上，直逼心脉。白玉紫脸色顿时淡如金纸，口中喷出一阵血雾，即刻融在湖水里。
　　颍水月腰间被白玉紫铁臂紧紧勒住，本就头昏脑胀的她在湖底一口气缓不上来，彻底晕死过去。
　　白玉紫撑着一口气带着她浮上水面，一道红绫瞬时飞至，在潭水上笔直地铺就一条红毯。同时又有一道红绫缠裹住颍水月的纤腰，末梢锋利如刀在她右腕上轻轻一挡，鲜血喷溅洒在泪镯上。泪镯周围的蓝光倏地黯淡下来，白玉紫随之收回被吸附的左掌。那红绫仿佛蕴含了灵性，见他脱了束缚，立刻柔滑如绢，将颍水月腕上渗血的伤口包住。
　　白玉紫呼出一口浊气，一整衣襟，脚踏接引红绫，回到岸上，落地时却受内腑伤势牵引，一个不稳，随即被一双素手扶住。他反手一把握住纤纤柔荑，小指在其内掌轻轻一刮，便听那人娇嗔道：“公子。”白玉紫轩眉一挑，戏笑道：“琇琇，好久不见，我可是想你的紧呢。”白琇听了立刻挣脱他的手，后退几步，垂首立在一座檀木步辇前侧，甚为羞怯。
　　步辇四周红纱缭绕，依稀辨得内有一女子侧卧，但见身材妙曼，面容却看不真切，步辇旁环立五名少女，左前侧一人空缺，想来是那使红绫的少女的位置。
　　步辇中女子悠悠道：“你可少打琇儿的主意，当初把玟儿给了你，可惹得我念了好一阵子呢。”
　　白玉紫心中冷笑，当下却跪地恭敬道：“玉儿拜见教主，恭祝教主寿与天齐，仙福永享。”日月教主白红蛛轻吟一声，白琇即上前将他扶起。
　　白红蛛又唤了声：“珏儿。”身侧一名少女听令上前，从袖中掏出一方漆木小盒，打开捧在白玉紫面前，待看时原来是一枚赤红丹丸。白红蛛解释道：“玉儿，你肺腑已伤，还是快些医治，落下病根就不好了。”见他不语，又道：“你放心，我下蛊还不屑用药。你内力被泪镯反噬，直攻二脉。若不及时调理，筋脉俱损，即便来日有那丫头助你，神功也未必能练至极顶。”白玉紫这才拣起丹丸吞下，道：“谢教主赐药。”
　　白红蛛轻叹一声，道：“你这孩子，今日若不是我及时赶到，用‘血封’制住泪镯，不说是你，连那身为宿主的丫头都难逃一劫。”
　　温玉闻言猛然转身，却见潭边站着一个少女，手中十丈红绫远远射出裹住颍水月。她一袭白衣大半浸在水中，衬着那鲜艳的红缎更显纤弱，恍若沧海中一点浮萍，脆弱得好似瞬间就会被巨浪吞没。白玉紫脸色一变再变，双拳紧握，隐忍问道：“玉儿愚钝，不知教主欲意何为？”
　　白红蛛再叹道：“你私通三生谷之事，我不怪你。但你信娘一句，那颍老婆子怀恨我圣教已久，定不会诚心助你，那丫头更是近不得身。你若真心喜欢，待我调教之后，还你便是。”
　　白玉紫侧身冷笑道：“调教？之后是还我一个心智不清的行尸走肉，还是一个监视我一举一动的降头蛊？”白红蛛闻言也不禁怒叱道：“玉儿，你怎么这般说话，教里的规矩都忘了么！”
　　白玉紫顿觉失言，还未动作，又发觉丹田内真气受制，提不起半分，又惊又怒道：“你倒底给我吃了什么？”
　　白红蛛恢复情绪，淡淡道：“你不用担心，只是助你恢复的秘药罢了，待药效一过，内息自当通畅。”
　　白玉紫嘴角一抽，回身望见潭里一条黑影如鱼般灵动地向颍水月游去，不喜反急，冷道：“如果是‘水鱼儿’，在水中安放炸药自然不是难事。想必那‘鬼机氏’也一起来了吧。”
　　白红蛛不愠不火道：“是我吩咐‘鬼机氏’破了你水下的符咒和机关，祭坛也是我让‘水鱼儿’炸塌的。”白玉紫那双幽深的紫眸沉沉地盯着水面，突然笑道：“这次恐怕不能如您的意了。”语罢，就见水面涌出一股血水，转眼便染红了小半个潭面，接着一具尸体浮出水面。他紧着鲨鱼皮水靠，束发蒙面，身形瘦小。稍歇，又见一黑衣少年游出水面，直奔颍水月而去。
　　步辇右前侧的少女见状大惊，她抬起右手，五指上各戴着形状奇异的指环，戒上连着一根细如毫发的透明丝线。随着丝线迅疾收回，她的脸色也愈发阴沉，待她从水中抽回丝线时，却发现线末束着几把扯断的水草，顿时花容惨变，跪地叩首道：“玞儿大意，请教主责罚。”白红蛛抬手道：“回教再说。”白玞应了声，颤颤巍巍地回到步辇旁，低头不语。
　　白红蛛问白玉紫：“玉儿，这也是你的计划？”白玉紫笑答：“不是，所以教主您没有提前知道。”白红蛛又道：“他在摆脱玥儿的‘穿筋蚀骨线’之际还能神志清醒，行动自如，倒是个可塑之才。”白玉紫轻笑，若有所指道：“凭他挣脱引线之能，假意受惑之谋，也不枉他身为飞廉的高徒。”
　　白红蛛闻言气息愈见粗重，沉默良久，喃喃道：“飞廉……他是明逸的徒弟，那丫头是颍婉真的女儿……”随即咬牙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必手下留情了。”语罢便听百虫齐鸣，震荡山谷。白玉紫心里大呼不妙，又见潭水中心一点向外旋转形成巨大的漩涡。湖边的白珷见状收回了袖中的红绫，颍水月随刻没入水中。此刻，随风恰好赶至，抓住她一片衣角，一起被吸进潭底。
　　白玉紫惊怒道：“你让‘鬼机氏’开启了‘万恶之洞’！”白红蛛似已癫狂，嘶声叫道：“是又如何？”
　　白玉紫知晓事态无可挽回，看着那越来越汹涌的潭水，心中焦急盘算着如何将颍水月救出来，口上却淡淡道：“你疯了。”白红蛛仰天大笑道：“十八年前，他也说我疯了。我是疯了，二十年前，早就疯了！”说完，便听四面八方传来一个温润的男音：“那可不行，蛊母若是疯了，晚辈可要苦恼了。”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 季君路穷走苗疆 蛊母旧恨啸神威
正牌男主要出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