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泪之夜》橙子雨

15、第 15 章

　　之后的几天，每天都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尹夜凝还有工作，F因为约修亚的事情不放心他一个人，执意要接送他。停车场到公司大楼有一段短短的步行街，F一手撑着伞一手搂着尹夜凝，顺便帮他遮风挡雨。

　　“夜，你说这样的雨还会下多少天？”

　　“那次台风之后，你不是被装了天气预报的功能吗？”尹夜凝笑：“你自己算一算呗。”

　　F刚想也笑，可是就在这个时候，非常突然地，手部似乎失去了片刻的感觉。

　　雨伞掉落在地上，F愣愣地看着溅起的水花，突然头部传来一阵爆裂的剧痛，他一下子失去了平衡，跌倒在了地上。

　　“啊，啊……”剧痛传来，他只能惨叫，双手抱头蜷缩起来，尹夜凝吓坏了，连忙跪下问：“你怎么了？”

　　“我……我好疼！夜，我好疼！”

　　尹夜凝把他紧紧抱住，抱起来拖到路边，立刻想要送他去方基礼那里，可这样的大雨中，周围连行人都没有，更没有车，他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那样的变故只持续了十几秒，就在他惶然无措的时候，F却突然冷静了下来，拉了拉他，示意自己没事了。

　　“不疼了？真的没事了吗？”他还是吓得面如土色。

　　F摇摇头，刚刚的剧痛犹如一场噩梦，但是过去得也快，他现在又好好的了，什么异状也感觉不到。他缓缓站了起来，也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

　　“不行呀，我一定要带你去方基礼那看看。”

　　“不，应该没关系的，你工作要紧，”F笑笑，走进雨里拾回那把伞：“你看，我什么事情也没有。刚刚可能只是偶然性的数据堵塞吧，你知道的，电脑也是那样，很多程序偶尔都会有没原因就出状况的时候，刚刚那个……可能就是那么回事吧，过去了就没事了的。”

　　“要是再出现这样的事情，我一定带你去找方基礼啊！”他叮嘱。

　　看着尹夜凝担心的样子，F开心地笑笑，再度牵起他的手。

　　到了公司，尹夜凝觉得气氛有点儿诡异，似乎大家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就算衣服湿透成了落汤鸡，也不至于这么万众瞩目吧。

　　到了化妆间，造型师一边给他整理头发一边小心翼翼地问说：“呃，尹夜凝啊，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脑子有问题的人啊？”

　　“怎么了？”

　　“就是这个啊，”造型师紧张兮兮地望瞭望四周，把手里的几张纸交到尹夜凝手里：“几乎全公司的人都收到了，说你该死，说谁敢再接近你当心小命，就算是恶作剧也太过分了吧！”

　　几张纸里面，有尹夜凝的照片，被像是血水一样恶心的东西画得乱七八糟，还写了诅咒。

　　“那个混蛋！”一看就知道肯定是约修亚的杰作，尹夜凝捏皱了那张纸。

　　好巧不巧这个时候有人说西边会客室有人找他，两人出去一看，那人不是别人却居然是程扉。

　　F正有火没处发呢，两步上前推了他一下：“你还来找他？你给我们带来的麻烦还不够多你还来找他！”

　　“F！”尹夜凝示意他闭嘴。

　　“没关系了，”程扉一向熟悉约修亚的手段，低下头，很是歉意地说：“我是来道别的，想来和你们说一声谢谢和对不起而已。我会尽快回美国的，以后大概都不会回来了，我想……我回去之后洛南也会跟着回去的，那样就没事了。”

　　“还有阿凝，那天真的很抱歉，”他说着，又看了看尹夜凝和与他站在一起那么相配的F，表情真诚地说：“我都希望你们能够一直像现在这样在一起，那么幸福，我看着都会觉得很羡慕。”

　　尹夜凝望着他，有片刻失神，这个男人还是一如既往的灿烂，即便在如此沉重的阴影下仍旧可以这么坚强。

　　然而F却只觉得心慌。

　　据他所知人类和他们不一样，人类是可以随时随地撒谎的，这个可以抢走他一切的男人是真的想要走吗？面对尹夜凝的温柔，会有人真的想要离开吗？

　　“如果说完了，你可以走了吧，不送。”他生硬地下逐客令，如果这个人不想离开，那赶他走就好了。

　　“呃，不……其实我还有一些话，想要单独和阿凝说，当然，是要你不介意的话。”

　　“虚伪。”F脸色一变，毫不客气道。

　　尹夜凝瞪了F一眼，对程扉很不好意思：“别介意，这家伙啊，被我惯坏了。”

　　“不是虚伪吗！”F抢道：“说是在我不介意的前提下，现在我介意啊！他不还是要说吗？！”

　　“你别无理取闹！”尹夜凝安抚性地拍了拍他：“F，到外面去等我们。”

　　F很不甘心，转头看看表情无辜的程扉，再转向尹夜凝：“这就是你的选择吗？！好，好啊……”

　　他边后退边点着头，表情里有种异乎寻常的绝望和委屈，这让尹夜凝莫名有些害怕，于是他拉住了F，轻声道：“乖，真的等一下就好，别跑远哦。”

　　说罢又觉得还不放心，就加了句：“这是‘命令’。”

　　命令，F苦笑。

　　他走出会客室，乘电梯到了顶楼，贴着落地钢化玻璃望着外面被歪曲成茶色的天空发愣。

　　……不知道程扉现在在和尹夜凝干什么呢。互诉衷肠？哈……

　　今天自己好像有点不一样，F这么觉得，以往接到“命令”的时候，脑子里某部分强制电路会生效，会带得整个人微微晕眩，但是刚刚尹夜凝发出“命令”的时候，他竟然没有那种感觉，现在越走越远，也没有被强制回头。

　　是怎么回事？是“等着我别跑远”这条命令太过于泛泛以至于系统无法具体执行，还是哪里出了问题？

　　虽然强制命令无效对他而言应该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但是想到之前莫名而来的头痛，又难免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

　　这个程序坏掉了？那会不会……其他一些程序也将陆续失灵或坏掉？

　　可又有什么关系呢？程扉回来了，他坏掉了，尹夜凝正好可以顺水推舟报废了他。

　　是自己大错特错，才会以为只要努力就可以比得过程扉，只要在乎就可以争取到心爱的人。

　　一切都是自欺欺人。什么时候连机器人都学会了这么复杂的自我欺骗。

　　可如果真的不能再留在夜的身边，自己真的会被报废，变回没有感情的破铜烂铁吗？那么这灼伤胸口的无法割舍的思念，到时候就也毫无意义了吗？

　　“你在感怀什么？样子真可怜呢。”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

　　F悚然回头，空荡荡的楼层里只有他与身后那个人，那人金发碧眼，相貌英俊而邪性。

　　“被心爱的恋人遗弃了吗？我们两个的命运倒有出奇的相似之处呢。”

　　F对这个人可没有半点耐心：“你这个死变态。限你一分钟只能离开这栋大楼，以后都不准出现在我们面前。否则，我上次没掐死你，这次就不敢保证了！”

　　“这样暴躁可不好，”约修亚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走上前细细地看着F，看了一会儿就笑了：“即使这么近，仍旧看不出来任何瑕疵呢，要不是亲眼所见，真想不到你会是个没生命的人造物品。”

　　说着他握住F一只手，感觉着那正常的温度，观察着皮肤和指甲，啧啧称奇：“太精致了，真是很难想象你怎么会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如果所有人都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会有怎样的反应呢。”

　　若不是之前那一次，亲眼看到他皮肤之下的电路……才不会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存在。

　　“用这个来威胁我？”F冷笑：“如果你不怕死，出去说也行。反正严格意义上又没有法律禁止我的存在，我亦不怕其他人用别样的眼光看我。”

　　约修亚抓了抓头发，就没有接他的话，却转而问道：“你是尹夜凝的什么，仆人？性玩具？你很喜欢他？嗯你当然喜欢他——看你的样子也能大概猜出来你是怎么来的，照着程扉做的，对不对？”

　　“早知道这么方便，我也做一个和程扉一模一样的放身边好了。只可惜啊——程扉眼里的光芒，程扉的气质程扉的笑容，你学得来半点吗？尹夜凝到头来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F不客气地问。

　　“嗯，我只是来找我的程扉回家的。不过见了你，就想顺便劝你管好你的尹夜凝，他以后最好离我的程扉远一点，否则——”约修亚说着，手指做了一个砍头的动作，又露出一抹带着不怎么正常的邪性的笑。

　　“笑话，”F针锋相对道：“还是你管好程扉在先吧，一次又一次，可都是他主动来找夜的，我可没看出夜对他有什么留恋！”

　　“没有留恋吗？当年那两个人可是很相爱的啊。”

　　“你说什么？”

　　据F所知，据他一直的认知，程扉似乎并不喜欢男人。这也是为什么他一直很吃醋很不爽，却还是一再让步的重要原因——因为尹夜凝和程扉是不可能的。

　　然而约修亚为什么说……他为什么会说……

　　相爱？

　　“尹夜凝暗恋程扉啊，这个你应该最清楚。他要不是那么喜欢他，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一个你了。至于程扉呢，你知道为什么他当年选择远赴美国吗？呵呵，因为我说要是他敢再和尹夜凝一起，我就杀了那小子——他是为了保护尹夜凝，才离开英国的呢。”

　　他看着F吃惊的样子，又淡淡笑了：“怎么样？很吃惊吧。尹夜凝要是知道了，你觉得他还能再看你一眼？要知道，他喜欢的本尊程扉，其实一直那么那么地在替他着想呢。”

　　F埋下心中的纷乱情绪，生硬地吼道：“我，我和程扉是不同的！夜他知道，他知道得很清楚！”

　　“哼，你要是真这么有自信的话，为什么要冲我吼？”约修亚捂上耳朵，指了指办公楼的方向：“我劝你还是早点回去吧，回去得晚了，说不定你的尹夜凝就要被程扉带走了。”

　　F后退了两步，直觉想要对着那可恶的金发男人再说些什么，可是情绪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他转头，朝着他出来的方向飞奔过去。

　　夜，夜，夜……

　　他现在只想见到他，只有立刻见到他才能安心。今天之后，程扉就走了，他们之间的羁绊就结束了，从今往后，夜就只是他的了。

　　他所在的这座楼与尹夜凝所在的办公楼之间层层都有联络桥，加之整座楼有很多地方都是透明玻璃，F远远就先看到了程扉，他要说的应该都说完了，现在正一个人，顺着楼梯往下走着。

　　于是F调转了方向，从最近的联络桥往程扉那边跑。他想要拦住他，和他单独谈谈，告诉他无论他与尹夜凝之间有什么样的曾经，都已经太迟了。

　　太迟了，因为尹夜凝现在是我的了。

　　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抢回去。

　　“程扉！”他从后面冲上来，而这时程扉被他突如其来一声吓了一跳，一回头，就看见F正站在他身后，向他伸出手。

　　也许F只是想要拉住程扉而已，或者是想要顺手揪住他的衣领，他自己也想不起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

　　他觉得自己并没有碰到程扉，确实是没有碰到——可是那个人的身子却突然往前一倾，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飞速往下坠了下去。

　　程扉站的地方是楼梯的顶端。

　　F想要拉住他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滚下楼梯。一切就这么快，就区区几秒钟的时间，程扉已经躺在了楼梯最下面，闭着眼睛，鲜红的血液从后脑渗了出来。

　　F站在楼梯顶端，愣愣望着下面。

　　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逃走。

　　是逃走，而不是下去查看他死活。因为他的死活和自己没关系，而且假如夜看到了，假如夜知道了……

　　他不敢想会变成怎样。

　　噩梦通常是一个接着一个的，这个时候F还不知道，然后下一秒钟，他就万劫不复了。

　　熟悉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他回过头，尹夜凝也看见了他，歪了歪头，还露出了一抹温和的笑意。

　　F看着他走过来，一步一步。

　　平日里他走向自己的时候，是多么令人雀跃的事情。

　　可是如今，他走近一步，他就离地狱近一点。

　　尹夜凝笑着站在他面前，前一刻还看着他，可是目光一转，转到了楼梯下面。

　　F的思维一片空白，他看到尹夜凝的脸色变得震惊，变得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