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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舞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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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华春低着头,柔软白嫩的双手浸在水中,干净澄澈的水映出她浓妆艳抹的脸,眉心的牡丹花钿红得刺目。
敲门声突然响起:“华春?你在吗?”
孟华春用帕子细细擦了手,才开门,见外面是歌舞坊的管事妈妈,笑着问:“妈妈又是什么事?”
管事妈妈轻叹了一口气,“你刚劳累回来,不是妈妈不疼你,实在是外面的两位客人是修士,我们惹不起。”
孟华春乖巧地垂下眼:“为坊里分忧是应该的。”
管事妈妈拉住她的手,心疼道:“都是苦命人,那有什么应不应该的。”她顿了顿,“也是华秋好命,有舫主看上她,你们俩感情一向好,求求她,赎了你出去便不用受这份苦。”
孟华春轻轻“嗯”了一声,“我跟华秋说好了。”
管事妈妈高兴地拍拍她的手:“那就好那就好,你收拾一番就去吧。”
孟华春关了门,脱下身上大红色的舞衣,寻了个铜盆,丢进去,点了火,一点一点盯着烧干净了,才迅速地换了衣服,补了妆容,挽着丝带步履轻盈地离去。
果真如妈妈所说是两个修士,还是两个相当年轻稚嫩的女修。
她微微松了口气,比起男修她更愿意伺候女修,她们往往更加耐心且温柔。年轻人就更加好糊弄了。
等过了今夜,她便再也不用过这样的日子。
一个坐在琴案之前,仙姿昳貌,靡颜腻理,眉目温柔亲切,正注视着身边人。
另一个懒懒地抱着软枕依偎在旁边,虽没有前一个那么出众,却也是杏眼桃腮,曲眉丰颊,眼睛里含着不知世事的愚蠢单纯以及懵懵懂懂的依恋倾慕,仿佛谁去哄她一两句,她便会暖暖地抱回去,将一颗真心捧出去。
既叫人嗤之以鼻,又叫人心生羡慕。
孟华春忍不住攥紧了手里的丝带,既然两情相悦,心心相印,又何必来这等烟花之地寻欢作乐?平白作践情意。
沈燕仔细看了看她,确实有几分眼熟,是在画舫上跳舞的人。
孟华春声音轻柔:“不知两位仙长想听些什么?”她的视线落到琴案上摆置的琴上,“仙长可要奴婢和琴而舞?”
沈白:“好。”她将手指置于琴弦之上,谈了一首极为欢快的曲子,正是今日画舫之上的贺喜曲。
孟华春神色一僵,脚下却翩翩起舞,红色的丝带从两人眼前飘飞而过,带来一阵幽香。
沈燕心道:“身上一点灵气也没有,藏得这么好?”
气氛渐佳之际,沈白的琴声陡然一转变为肃杀,与此同时,一道琴杀弹出去直逼孟华春面门。
在孟华春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道灵光从她胸口飞出化作一把红色的大伞牢牢护住了她。
噗通一声,竟是孟华春跌倒在地,面如死灰地看着两人。
沈燕觉得奇怪:“你为什么不逃?”
孟华春摇头:“她在这里,我能逃去哪里?况且我不过是个区区凡人,怎么能逃得出仙长的手掌心呢?”
沈白把琴套在琴囊中背好,走到孟华春面前,看着孟华春的眼睛,因为是一类人,所以她一言就明白了孟华春的想法:“你喜欢她?”
孟华春深深跪伏在地:“一切皆我一人之责,请仙长垂怜。”
沈燕不懂:“你们在说什么哑谜?”
沈白揉揉沈燕的脑袋,道,“叶华秋是杀害舫主的同谋,她喜欢叶华秋,希望我们不把叶华秋也参与了说出去。”
沈燕:“……啊?”
她的小脑袋瓜一时没有转过来,捋了半天才道:“叶华秋为什么要杀害自己的丈夫?”
孟华春面无表情,眼睛里却尽是恨意:“因为他根本就不是真心娶华秋的。”
不待两人问,她已经自顾自地说出来,似乎是想要旁人也知道知道王舫主的恶行,然而更多的则是希望得到两人的同情。
“那王庆为何如此推崇修士?只因他也想长生不老,想走一走那通天大道,可偏偏老天爷没给他灵根。”
孟华春顿了顿,“一次偶然的机会,我们去他的画舫献艺,他拿着一块黑石头,让画舫每个人都摸一下,华秋一摸,石头就发了光。”
沈燕忍不住道:“那肯定是验灵石,叶华秋有灵根!”
孟华春:“紧接着,王庆就让人为叶华秋赎身,搬走了。我想去看她,被赶了出来,我没再得到一点关于华秋的消息,直到我遇到了一个人。”
沈白:“一个修士。”她的目光落在地上散发灵光的红伞上,“给你这把灵伞的修士。”
孟华春干脆地承认了:“是。他带我看了华秋,我才知道王庆把华秋囚禁起来,每日喂她喝药,就是为了挖走她的灵根给自己换上,凡人被挖走了灵根会如何想必不用我说。”
她咬牙:“我不愿她死,计划是我提出来的,她只是掩护了我。”
沈燕皱着眉,“不可能,灵根生下来就注定,一旦离体就没用了,怎么会有换灵根的法子?”
孟华春:“我不知道。”
沈白把地上的红伞收起来,红伞尖端却是和王庆身上的伤口符合,“万事皆有可能。王庆做水上生意,走南闯北,有什么机遇吧。”
沈白问:“那个修士为什么帮你?”
孟华春:“我不知道,他很神秘,我没见过他的脸。”
她目光投向窗外,浓重的夜色已经开始渐渐变淡,这个漫长的夜晚马上就要过去。
“时间快到了。”沈白一只手牵住沈燕,另一只手御使金镯套在了孟华春身上,“我们走吧。”
孟华春双眼瞪大:“仙长!”她语气哀切,转眸看向沈燕,“一切都是我一个人的罪过。”
沈燕看向沈白,张张嘴,似乎是想要说点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见此,孟华春目次欲裂,绝望道:“你亦有心爱之人,你们长相厮守,为何不能体会我的感受?我没求你放过我,我只求你放她一马,这还不行吗?”
沈白没动,沈燕却突然甩了孟华春一巴掌,一字一句道:“人人都有心爱之人,人人都想长相厮守,我们体会你的感受,我们放她一马,那,那些死在水兽爪下的人呢?他们的父母家人难道不伤心,难道不绝望?就因为你们两个的一己之私,他们就活该去死?”
她难受地抽抽鼻子,入世以来,似乎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痛苦无奈的人世间。
沈白双手捧着沈燕的脸,轻轻拭去她的眼泪,“乖,不哭。”
她转头看孟华春,声音冷得像冰。
“别说她是无辜的,没有她掩护,你能悄无声息去到三楼新房?引兽粉于凡人天价,你又是从哪里来弄来的?灵宝在手,你大可以挑别的地方,为何偏偏在画舫?偏偏挑人最多的地方?你不愿拿她的性命冒险,对别人的性命倒是毫不吝啬。”
孟华春一时无言,怔怔地看着两人,半晌,才从眼中落下两行泪来。
“我不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