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吻他时春》霏溟

40、初雪

　　元旦之后，各大高校相继放假，温尔接到爸爸的电话，他延后几日来上京，原因无他，这几日车票不好订。

　　朔风之下，雪花飘忽不定，打着旋儿从落地窗前飘过，窗内暖意融融，窗外满天飞雪，温尔有些担心。

　　电话响起时，她的预感成真。

　　柳辰悦陪她前往西山，路上车辆少了大半，个个都披着雪绒花外衣，速度也降了下来，如耋耄老人在雪地蹒跚行走。

　　只有清洁工人、铲雪车在忙碌。

　　西山盘山公路倒不难行，隔一段距离就能看见铲雪车，温尔无心感叹大手笔，只想早点见到景旭野。

　　慕述远实在劝不住，这才私下拨通温尔电话，他知道接下来的情形可能会有些难堪，但能劝住景旭野大雪天不上赛道的人只有温尔了。

　　蓝仪、陈虎等人拦在车前不让步，秋怀宇更甚，直接爬在车前盖不动，就这样僵持着。

　　景旭野穿戴整齐，坐在驾驶舱手握方向盘，像一只伺机而动的猎豹，等待最佳出手时机。

　　自放假回家，他几乎没放松过，自奶奶爷爷离开，盛和悦庭大部分时间只他一个主人，可这几日，那两人回家的次数比以往一整年都多，当然，吵架的频率也随之上升。

　　昨晚，又是一场争执。

　　温彦渊即将来上京，父母希望他出面交涉，由温家主动退出这场没有仪式但众人皆知的婚事。

　　景旭野站在书房，以往他最喜欢在这里与爷爷下棋练书法，现在却觉得灯光打在地面亮得刺眼，掩下眼中翻滚的恨意，抬头无悲无喜的看着书桌后那张端着的面孔。

　　威严又慈善，陌生又熟悉，多么奇怪的感觉，多么复杂的感受，可这是最恰当的形容词。

　　“想退婚的是你，为何我要当恶人？怎么？害怕自己伪善的一面被人看见。”讥讽的话一字不落从景旭野薄唇吐出，可他心中没有一丝快意。

　　景父拱着的手放在桌面，腰背直挺，面露不悦，一丝不苟的头发让这份不悦携带着威严之气扑面而来，周身气势就是一个掌天下大权的君主，而非一个父亲。

　　“我出面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你可想清楚。”森严的声音完全不像众人熟悉的那个人。

　　景旭野冷笑着摔门而出，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孺慕父亲贪恋母爱的孩童，至于回旋，不论谁出面以后都不会有回旋的余地，时光流转，治愈伤痕，谁还会回头看一眼曾经让自己遍体鳞伤的人。

　　景母坐在沙发上，见儿子将书房门摔得震天响，不认可的神色油然而出，劝说道：“跟你父亲好好说，你们现在还小，以后才会知道什么对自己最重要。”

　　景旭野一言不发进入卧室，拿了外套出门，与进书房的景母擦肩而过时，说道：“所以，在你这里，丈夫的权势地位带给你的荣耀永远比儿子的快乐重要。”

　　不等景母开口，自去玄关处换鞋出门。

　　慕述远这帮发小陪着，在酒吧过了一夜，现在，无视这漫天大雪，非要开车上赛道，这样的天气，赛道雪都没清理，谁敢放这位爷上去，因此纷纷劝阻。

　　温尔与柳辰悦被陈虎早早安排的人开观光车接到赛道入口处时，就见外面或站或趴的人皆是一身白毛，冻得鼻头发红，嘴唇泛紫，可车内景旭野无动于衷，坐在驾驶舱与这些发小挚友僵持着。

　　看到温尔到来，车外阻拦的人皆松了一口气，景旭野转头望过来。

　　车窗、头盔护目镜双重遮挡下，温尔看不清他面容神情，应该有些不高兴，她猜测着走过去。

　　不想被人当猴看，直接拉开车门进了副驾驶，其他人见状纷纷向观光车走去。

　　温尔坐在副驾驶系好安全带，将手塞到景旭野手中，他带着手套，掌心并不温暖，可温尔像没察觉到，将两只稍微泛红的手塞在他手套下。

　　手套表面防滑的硅胶颗粒磨得手背泛红，可温尔一点也不在意，还长舒一口气，就像手冷的感觉得到缓解后舒服的地喟叹。

　　景旭野转头看向窗外，不过几秒动手脱掉手套，两只掌心合拢将那双小手包裹，微凉的触感令他眉头皱起。

　　拉起手正要搭在唇边亲吻时，才感觉头盔有些碍事，轻搓温尔的手，待有了温热感打开安全带，向副驾驶倾身，将她两只手塞在衣兜中又坐正。

　　启动车子调头向车库驶去。

　　坐在观光车上的众人，措手跺脚催促司机快走，离开这冻死人的风口。

　　慕述远双手环住柳辰悦的腰，蹭着她羽绒服感叹：“还得暖暖出手啊，我们在旭哥这里就是个屁。”

　　其他人嘻嘻哈哈附和，唯有柳辰悦一掌拍在他大头上，“还是不是男人，你们几个一人一条腿抬也将人抬走了，还要暖暖大冷天出门。”

　　慕述远、秋怀宇等人相视苦笑，他们倒想抬啊，昨晚在酒吧就想将人抬回盛和悦庭，可景旭野那身手，他们联手也不一定是对手。

　　景旭野去换衣间，温尔在外面的火炉旁烤火，里面几人很是殷勤，又是倒水又是让位。

　　陈虎、慕述远等人进来，就见这些不怕死的围在温尔身边献殷勤，蓝仪直接让人去监控室坐镇。

　　景旭野出来就见温尔端着一次性杯子暖手，白皙的脸庞在白雾熏蒸下有些苍白，他垂眸搓捻手指，等那边传来唤声才走过去。

　　温尔将手中的热水递给他，景旭野接过，神色淡淡坐在一旁。

　　他的低气压众人有目共睹，不过几分钟，其余人纷纷找借口去旁边的会客厅，大厅只剩两人。

　　温尔起身，站在景旭野背后帮他整理衣服帽子，整理完见他耳廓泛红，伸手捻搓了几下，趴在景旭野背上劝说：“现在不适合赛车，我担心你，”见景旭野不为所动，跃跃欲试道：“听说这边有滑雪场，你教我滑雪吧。”

　　虽然温尔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他背部，但景旭野却觉得身后之人体重太轻，啜饮完杯中的水，将杯子扔在木几上，扯过身后之人钳制在怀中，啃噬她的菱唇。

　　温尔没有反抗，主动抚慰他，景旭野闭眼，不止手腕力道加重，唇齿磕碰得越发激烈，旁边火炉中的炭火偶尔发出噗嗤声，大厅气温不知不觉间升高十几度，令人热得发慌。

　　慕述远站在百叶窗前，歪头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看出去，见两人痴缠，发出吃瓜的声音，引得秋怀宇等人看热闹不闲事儿大，挤在一起看戏，还时不时发出怪笑。

　　等景旭野敲门叫几人去滑雪时，个个一脸正经，好似几分钟之前偷窥的人不是他们。

　　温尔脸颊的燥热还未褪去，此时被景旭野揽着，只得装出一脸“我们什么都没干”的表情，努力忽略时不时瞥来的意味深长的眼神。

　　与赛车场的寂寥不同，滑雪场入口处不时有车辆进出，停车场更是涌出一大群人。

　　温尔看着那些人的羽绒服是统一定做，猜测是哪个公司的团建活动。

　　“是华联科技的人来团建，”慕述远说道，抬着下巴指向其中一些人，“一想到以后因为写代码修bug我头秃成那样，就感觉选错专业了。”

　　秋怀宇将手插在兜中缩着脖子嘲笑：“现在后悔了，以后出去，千万别说咱俩同龄。”

　　一阵大风吹过，其中一个程序员的假发被掀开，恰好关麟轩看到了那光到发亮的头顶，不由惊呼一声“我去”。

　　他们这边一片惊呼，对方则是大笑不止，还有人追着要去掀同事的假发。

　　景旭野一行人，估计在上京走到哪都是贵宾，连进入滑雪场都是VIP通道，温尔已经习惯这种场景。

　　她与柳辰悦两个怕疼的菜鸟选了全套乌龟护具，搭乘扶梯进入雪道时，吸引了大批眼光。

　　因为两位娇花是初学者，众人一致选择了初级雪道，一群大佬在新手村为两个菜鸡传授滑雪秘诀——如何确保摔倒不受伤。

　　不过几分钟，这边围了一圈人，原因无他，尖叫声哄笑声接连不断，太过热闹。

　　初级雪道的坡度比较平缓，即便如此，景旭野、慕述远这两位以往驰骋高级雪道的王者，今日化身私教在初级雪道创造了无数笑料。

　　从入场以来，连十米的距离都没滑出不说，两人以各种姿势摔倒，秋怀宇等人控制着单板嘻嘻哈哈从这两位护花使者身旁以各种姿势飘过。

　　温尔一手扶着雪道旁边的护栏，一手拉着柳辰悦，看着关麟轩等人飘逸的身姿，再看看眼前不远处斜躺着气喘如牛的景旭野、慕述远，哭笑不得。

　　让这两人给她们当教练，屈才了，专业指导寥寥数语，人肉垫背倒是当了几十次。

　　秋怀宇滑到下面平坦处回身望去，见四人还在原地花式摔跤，招呼一众同伴去中极赛道，中级赛道人不多，可以尽情炫技。

　　苏郁为看见熟人，抛开女伴滑过去打招呼：“怀宇你们也来滑雪。”

　　秋怀宇听到打招呼声看去，见是苏郁为，转身看着初级雪道上比赛摔跤的华联科技的员工笑问：“今天你带队？”

　　苏郁为摇头，指向下方颤微微起身的女生说道：“我还上学公司轮不到我说话，那是我女友。”

　　几人了然，面前这位苏家公子今日也是护花使者，只是相较于他们那没眼看的两兄弟，这位就有些不称职了，没看见那刚站起身的女生又一个屁股蹲而面前之人无动于衷。

　　都是一个圈子的人，虽说不是铁哥们，也都是老熟人，这场和，讲究了一个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几人也没多说多问，只一起在雪道上各种秀，引得旁边搭乘扶梯而上的菜鸟们惊呼连连。

　　温尔也是退场时才知晓许颖之也来滑雪，且她还是苏郁为的女朋友。

　　经过两个小时的各种摔，她终于掌握滑雪要技，能顺利从雪道顶端一路站着滑下来，且能稳稳刹脚不跪地，也算是掌握了滑雪一技，笑盈盈卸下头盔。

　　“过几天有时间了还来，滑雪好玩。”柳辰悦跟慕述远说道。

　　慕述远笑着答应：“可以，希望下次我能少摔几次。”话音刚落挨了柳辰悦一拳。

　　温尔看着脱雪服的景旭野，说：“寒假你陪我滑雪，暑假我陪你赛车。”

　　景旭野转头，将她炸起得几缕头发抚平，笑问：“现在知道直说了？不拐弯抹角了？”

　　温尔白他一眼，从衣柜中拿出羽绒服套上，拉着柳辰悦去洗手间。

　　她以前是觉得有些话说了没意义，或是从她嘴里说出没意义，因此，有些事情即便需要，她也只委婉提醒，可景旭野说他最不喜欢装腔作势让她有话直说。

　　现在她有话直说了，这人又调侃她。

　　柳辰悦还沉浸在滑雪的乐趣中不可自拔，畅想下次来要如何，温尔点头应和，她也想下次体验一下雪地飞驰的感觉。

　　还未走到洗手间门口，就听到里面的说话声，走进去才看清，洗手台边四五位都能叫上名字的小姐姐，其中就有许颖之。

　　温尔出来时，就见这些打过照面知晓姓名但不熟悉的小姐姐还没离开，照镜子摆弄头发的，补妆的，烘手的，很是忙碌。

　　她将手伸向感应器，温水流出后慢慢洗手，旁边一女生突然说道：“感觉现在上京圈子门槛好低，什么人都能进来混个名头。”

　　“谁说不是呢，不过这也没办法，咱们又不能脱了鞋与光脚的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上。”

　　其他人相继插嘴，温尔起初没在意，等她抽出纸巾擦手时，听到一句“破坏人家庭的小三都招摇过市，以后估计私生子都能光明正大进门。”

　　温尔擦手的动作定住，细细回想了一下才明白，这些人在嘲讽她，转身将几人环视一遍，淡淡道：“一群跟风乱叫的乌鸦都能站在审判台上，可不是世风日下嘛！”

　　说得热烈的几人估计没想到她会出言反击，脸色变了又变，其中一位扬声问道：“温尔，你们家是不是以破坏人家庭和睦为己任，不然，为何个个都手眼通天非一般人不交好？”

　　她一说完，其他人皆面露不屑与嗤笑。

　　温尔涨红脸，硬声道：“与那擅长当面挖墙脚耀武扬威之人相比，我自愧不如。”

　　柳辰悦出来时，双方对峙态势很明显，她在洗手间也听到了，不过这些人在她眼中就是没脑子的富家女，慢条斯理洗完手也不拿纸巾，故意甩着手上水珠，对其中一位女生说道：“宋敏，你男朋友知道你私底下这么嚣张吗？”

　　一句话，那叫宋敏的女生沉下脸色怒目瞪视，不过，柳辰悦一副不痛不痒的样子还想继续揭这些人的老底，温尔揽住她胳膊往出口走去。

　　柳辰悦还不忘念叨：“自己附炎趋势，还好意思嘲笑别人。”

　　这话算是还给了当初说温尔手眼通天非一般人不交好的那位女生，但在场几人，哪个不是被家里耳提面命要与上流圈层交好的人，讥讽温尔不成，反倒自讨没趣。

　　柳辰悦虽说帮温尔反击回去，但她依然心里有气，因此见着景旭野慕述远等人没好脸色，一直拉着脸拽着温尔不放手，中午烧烤吃得也不尽兴。

　　景旭野发火，扔了手里烤串拉起温尔要走，柳辰悦拽着不放手。

　　“景旭野，你的那些破事不是因为暖暖才有，别有的没的都往我家暖暖身上推，能成就谈，不行早早分手别耽误人。”

　　柳辰悦这话，说得一点面子都不留，在场其他人皆停下手上动作看过来。

　　景旭野大怒：“跟你有什么关系，要处理也是我跟暖暖说，轮到你指手画脚？”

　　柳辰悦站起身怼到景旭野面前，要不是温尔拉着，估计都能将巴掌扇在他脸上，咬牙切齿反问：“是个人都能指着暖暖的脸说她勾引你，怎么我一说就是指手画脚？有本事堵住悠悠众口，哦，当然堵住你······。”

　　后面的话未说完，被温尔阻止，见她要扯出景旭野父母，温尔连忙捏紧手，将她推到慕述远身边。

　　慕述远拉着柳辰悦进帐篷，温尔反手拉住景旭野，想将他带到旁边凉亭中冷静冷静，不想景旭野直接甩开她的手，转身向场外走去。

　　温尔伸出得手僵在半空，愣愣盯着他的背影，秋怀宇连忙丢下手里东西追过去，经过她身旁时安慰：“暖暖，你先烤火，我去看看。”

　　温尔垂眸，继而快速抬头望向远处山脉，山上积雪刺得眼眶发酸。她心中怅然，同样仰头的动作，上一次做还是夏天，总是在狼狈毕露的最后时刻，才记起“别流泪，坏人会笑”，她什么时候能真正吃一堑长一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