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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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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车摇摇晃晃的走着,一路不断有人上来。带行李的,装着家禽的,拎着大米和油的。不一会儿,这座小客车就熙熙攘攘的挤满了人。
车厢内瞬间也变得嘈杂起来。
贺黛朦胧的睁开眼睛,只见她的前座落坐个抱着一只大鹅的黢黑大爷。那雪白的大鹅昂着它高傲的头颅,伸着脖子好奇的向后扭着,冲着她就是一顿热情的嘎嘎自我介绍。
那鹅嘴就快杵她脸上了。
大鹅正叫的起兴,却不防身后一双黢黑的大手一把拍了上去。
大鹅脑袋一抽,瞬间缩了回去。
随之而来的,是一腔充满地道海城方言的来自大爷的呵斥。
“看你这个憨样子,叫!叫什麼?!你这个不听话的!往人家脸上抻什麼?要出夭蛾子,一会儿就把你给卖喽!”
贺黛看着这滑稽而可爱的一幕,自然的流露出笑意。想不到在这个年代,民风这么纯朴,她竟然还能和大鹅坐一个客车!
“嘿!闺女,不好意思啊,我家这鹅没吓到你吧?它就是欢喜逮着人玩儿,我家鹅不啄人的。” 黢黑大爷不好意思的挠头解释着。
贺黛本来也不觉冒犯,笑道:“没事儿,大爷,我奶奶家也养鹅,我不怕的。”
“哦!!那就好!那就好!” 大爷放心的坐了回去,紧紧抓着他的大鹅,不敢让它再有机会杵人脸上。
贺黛仍旧笑意满满的看着大爷和鹅。车窗内灌满阳光,行驶着,嫩绿色枝叶不时从车窗外伸进来。
“看来你蛮受动物欢迎的?”
贺黛转回头,见程琅以一非常懒散的姿势,赏戏似的饶有兴趣的笑着。
“是阿,你看出来了?” 贺黛冲他眯了眯眼睛,皮笑肉不笑道。
程琅喉间滚出清润的笑意。
他缓缓道,“ 还真觉得有些惊奇。” 皙长手指托着下巴,他看向窗外绿田。
贺黛以为他指的是刚刚的事,也就没甚在意。
直到程琅缓缓撑着光线,一副笃定的模样,问她:“你说,怎么发展到了我们那个时代时,就没见过这样的景象了呢?”
“你说什么?” 贺黛浑身一震。
周遭的空气仿佛凝滞,阳光和绿田都黯了下来。
“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贺黛,作为一名S大,天文学的研究高材生,我想你一定知道我在说什么。”程琅的声音像涓涓寒流猝不及防的钻进她心底最隐秘的角落。
“你在胡说什么,程老师。” 贺黛侧过身子,背对着他,不想程琅因她无法隐藏的某些情绪而看出什么。
“贺黛,我是来拯救你的,相信我。” 程琅定定的凝视着她的背影。
而贺黛此刻心里却乱得很,无法揣测程琅的话是真是假。
对于程琅的真实身份,她一直是心存疑虑的。他多番试探,必定别有目的。
她也不是没有做过这样的猜想,但——这样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但眼下,程琅却又这样直白的将话挑到明面上说。又再次让她陷入了迷惘。
难道真如他所说,他也是来自21世纪?同她一起穿回了33年前?
现在是1990年,她父母的那个时代。
21世纪的她,在承受和见证了自己父母整整二十多年不幸的婚姻和痛苦后。
她断下决心,要亲手帮二人彻底斩断这条痛苦的命运。
因为,在这场二十多年的婚姻里,痛苦的不止是她的父母,还有她。
在那段充满灰暗,痛苦回忆的时光里,这段长达二十年的婚姻毫无意义!
如果根本就没有开始,那么也就不会有接下来二十年的痛苦和折磨。
哪怕最后的代价是她会彻底从世界上消失。
她也要亲手掐断这段孽缘,让自己的妈妈脱离苦海。
作为S大天文学的研究高材生,她本来一直痴迷迷探索宇宙的奥秘。可自从她有了这个想法后,她就开始着手探索和学习关于虫洞的一切资料。
她几乎到了疯狂的程度,不和任何人交流,不出门,不社交,泡在实验室,图书馆,研究那些天马行空的怪诞平行世界和虫洞之说。
她潜心研究两年之久,到了毕业的时间却因为自己天文学的课题落下,而被延毕。同门的师兄弟都说她是个天赋异禀的科学怪人。
说她努力研究却用错了方向,去搞什么天马行空的穿越课题。真是疯掉的巨人一个。
可她毫不在意,对于任何人的劝解和嘲讽全然不在意。
她就是要改变一个人的人生,做逆天之事。
她要让瘫痪在床上的妈妈能站起来,去健康幸福的过完一生。
不是战战兢兢地活在二十多年的家暴阴影里。
她要穿越回去那个年代,扯碎他们的姻缘。
后来的一天,她突然发觉自己走在街上,总是能看到像漩涡一样的东西。
一开始她以为是幻觉。可渐渐次数多了,她也分不清是消失还是幻觉了。
她试探性的去触摸那漩涡,一瞬间,那漩涡以极快的速度分化。点点千万个漩涡同时在她眼前张牙舞爪似的铺展盘旋。
她整个身体也像被陷在了里面,像沼泽地,她不断的下沉,下沉,身体旋转之际,天花乱坠,头晕脑胀。
可她内心是忐忑而欣喜的,她隐隐知道,自己似乎是快成功了。
醒来时,她便发现自己已然脱离了21世纪。不过,这个莫名的时空漩涡将她带到的并不是她想去的1990年,而是1972年,她的妈妈唐梅彤出生的那一年。
1990年,唐梅彤十八岁,和同班的陶晟致相识相恋,这也是他们孽缘的开始。
但奇怪的是,她从2023年穿越到1972年后,自己的记忆睛越来越模糊,她的记忆到后面甚至以恐怖的速度忘却。
她开始记不清自己父母的名字,父母的脸,她21世纪认识的人,自己的身份。
一开始她用纸笔写下,可到了第二天,她就会忘记自己纸笔上的内容是自己亲笔写的,还以为是谁的恶作剧,而被自己当成垃圾扔掉。
再到后来,她的记忆完全模糊了,就像是一个年过五十岁的老人的记忆,对于有些东西只是模糊的有印象。
不过她仍旧牢记着自己的任务。
再到后来,她来到妈妈的老家海城,奇怪的是按照脑海中残留的印象,来到外婆外公家时,那里竟然是一片空地。
后来,她又凭着脑海中残留的信息和印象奔波各地,去寻找唐梅彤。
从1972年,妈妈出生那年到1982年,她奔波着孤独的度过了十年,寻遍万千大山,可始终找不到关于唐梅彤的任何信息。
她又从自己的父亲开始着手查起,终于查到父亲的老家,在海城。
她一户户询问,踏进陈海英家时。
陈海英一巴掌就呼在了她脸上,问她为什么跑出去两年不回来?贺黛一脸懵?眼前的这个老太太她一点不认识。
可这老太太却硬是说自己是她的孙女,更恐怖的是,她孙女房间里确实有自己生活过的痕迹,而且,名字,样貌还有房间里摆置的东西全都和她对得上。
难道自己真是她的孙女??
这里是她爸陶晟致的家?那她为什么没有印象?
当贺黛疑惑问起这个老太太是否有一个儿子叫陶晟致时,陈海英点头又摇头,她是有个儿子,但不叫这个名,而是叫许大勇,十年前工矿遇难,自己的儿媳妇也早就跑了。
十年前就死了?
贺黛一头雾水,那这又是怎么回事?什么信息都对不上。
难道是,陈海英她们一家和自己没什么关系,自己只是碰巧穿到了她孙女的身上?
但刚刚陈海英这个老太太说,自己离家两年不回来?可自己明明从1972年穿过来到今天1978年,已经整整八年了阿?
这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因为时空扭曲的缘故,她所感受到的时间流逝要快于常人?她过的八年,只是别人口中的两年?
“那……我今年几岁?” 贺黛忐忑问道。
“十六阿,怎么了?要是你这两年没跑出去,你就该在海城中学上初三了,你不记得了?贺黛?” 陈海英惊奇问。
“没,没。”贺黛蹙眉想着,“你刚刚说海城中学?”
“是阿,怎么了?”
海城中学——,海城中学——
霎时,灵光一现。贺黛双眼汇聚出星光点点,她想起来了,唐梅彤就是毕业于海城中学。
这是海城最大的一所初高中合校的学校。分不同校区。
“那,您认识唐梅彤吗?”
“唐什么?” 陈海英放大了声音又问了遍,唯恐自己听错。
“唐梅彤。” 贺黛加大音量重复了遍。
“昂?没听说过。不认识。”
陈海英很快收起八卦的表情,一把揪住贺黛,埋怨道:“你个死丫头,别给我一会儿扯这些有的没的,告诉你,唐什么的我不认识,也管不着,不过你贺黛我可是管得着!”
“你爸死的早,就留下你一个给我作伴儿,你不就是想辍学吗?可以好好商量嘛,你说说你跑什么……” 陈海英还在絮絮叨叨的数落着。
而贺黛思绪却早已飞远。
不认识唐梅彤,也不认识陶晟致,但又笃定我是她的孙女???
贺黛蹙眉思索,忽地想起了什么,生起希望似的。
她抬眸,急切问着眼前的老太太:“您知道这海城其他地方,有叫唐梅彤的吗?”
陈海英停住吧啦不停的嘴,古怪相的盯着她,急嚎起来:“哎呀呀,贺黛,你难不成脑子坏掉了不成?你非要找这个姓唐的干嘛??”
“我找她有事,很急的事。” 贺黛目光迫切。
陈海英或许是看出她的急迫,慎重的平静了会儿,低头思索着。
贺黛满眼期待。
“唐…梅…彤?” 陈海英仔细回想着,可绞尽脑筋也还是没有这个人的信息。
“我在海城住了一辈子,总共就这么大的地方,方圆几里的也都认识。不过还真没听过唐梅彤这个人,你是不是记错了?贺黛?”
“记错了?” 贺黛小声嘀咕着,“怎么可能呢,自己妈妈的名字还能有错吗?”
不过,看陈海英一脸迷茫的表情,她也知道一时半会是问不出来什么了。
贺黛泄了口气,慢悠悠的坐在圆凳上。陈海英狐疑的凑上,商量的语气。
“贺黛,既然回来了,这学还是继续上吧?再过一星期就开学了。正好,隔壁邻居家的小槐也是初三,你俩之前在一块玩儿挺好的,还记得不?”
“小槐?” 贺黛讶然。
“就是梦槐阿,你不记得啦?“陈海英热情和她介绍起来,“你们从小玩到大的,就是那个梳着小辫…………”
陈海英滔滔不绝讲着,可贺黛根本就听不进去,只木木应着。
“哦。”
“对了!” 贺黛突然猛地抬起头,抓住陈海英胳膊袖问道,“ 陈奶奶,今年是19几几年?”
陈海英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的顿了顿,听清她的问题后,惊讶回道:“1989年阿,贺黛,你老实和奶奶说,你这是怎么了呀?怎么连……”
“没事,我没事。”贺黛打断她。
原来是1989年。离他们相识还差一年,应该还来得及吧。
再后来,她在海城中学读完了初三,也是在这一年,重新“认识”了章梦槐和季黎,随着两人接触多了。
她愈发觉得章梦槐和季黎就是她年轻时候的爸爸妈妈,可是她一直无法确定,只能凭借一些蛛丝马迹推测。
直到后来一次偶然机会,她见到了季黎的爸爸,和自己记忆中的爷爷甚是相像。
再到后来,章梦槐和季黎两人愈发表现出来的“两情相悦”。让她更加笃定,他们就是自己要找的人。所以为了阻止两人在一起,她费尽了心思。
1990年,她们三人在海城中学南校区就读高中,她和章梦槐幸运的分到了一个班,季黎在二班。
在高一这一年,她又因为章梦槐的关系,又结交了邱虞薇和陈宗峻等人。
高中连并三年,不再分班,高二来了插班生闵萧。不久,原先的班主任被调到了初中部任教,而支教老师程琅便被派来,担任她们的新班主任。
本来一切都按照她的计划顺利进行着。
可——因为程琅的到来,一切似乎都在慢慢发生着改变……
——
程琅托着脑袋,颇有耐心的等了她许久回答。可贺黛始终一直沉默着,思绪翻乱的模样。
程琅只好又启声。
“怎么?贺黛,想好没有?要不要信我一把?”
这一刻,思绪彻底被拉回。
贺黛眉头紧锁,轻飘飘看了眼程琅,审视,打量。
她在心里设想了一万种可能和方案,揣测着程琅的意图。
思忖间,她发现,她还是不能相信程琅这个人。
因为从她做这个决定开始,就已经注定了她在这场与命运的搏斗中,注定是孤身一人。
“程老师真会开玩笑,您是我们的班主任,我们怎么会不相信您呢?” 贺黛转眼已是一副平静的模样。
“哦?” 程琅脸色平淡,眼眸平静无澜。似乎从她口中听到什么样的回答,看到什么样的反应都不足为奇。
“至于程老师刚刚的话,我想那可能是您多想了,程老师,我生在这里,也长在这里,别的——一概不知。” 贺黛似笑。
程琅刚要继续话题。
贺黛前座的白鹅大爷却突然扭过了脑袋,一脸憨厚的问:“闺女,你刚刚说你奶奶家养的也有鹅,养了几只啊?”
“肥不肥?我是专门买鹅的,要是恁们家品相好的话,回头让你奶奶去海角街北铺找我的店面哈,叫王二家鹅肉店”
“窝们都是物美价廉,童叟无欺的。”
贺黛正愁没有机会中断和程琅的对话呢,买鹅大爷一插嘴,可算是让她逮到了机会。
于是,贺黛假装饶有兴致的和买鹅大爷聊了一路,直到大爷下车。
客车一个急刹,稳稳地,车门慢悠悠打开。而她们此行的目的地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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