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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番外四 ...

  •   一场磅礴秋雨突然袭来,长安城凉意更甚。

      自江卓独揽大权后,朝廷贪污腐败盛行,君不君,国不国,大奉江山摇摇欲坠。

      姜妧因垂帘听政被群臣骂作妖后,她仿若未闻,反倒活得越发恣意乖张。

      在江卓与她私通的传闻愈演愈烈后,江愠痛心疾首地表示,定是她勾引他那心性纯良的儿子,并在人前放话,若江卓不与她断绝往来,他便要与之断绝父子关系。

      而这一切,江都发生在江卓南下时。

      前不久,南都迎来一场天灾,百姓颗粒无收,有人趁机起义闹事,虽被当地官府镇压,可到底是激怒了民心,不得已,江卓亲自前去赈灾。

      他走后不久,江愠主动为朝廷上交万两白银,道是为国家解难,为百姓解忧。

      此事一经传开,江愠立即成了人人爱戴的大忠臣,而他更是趁机上表奏折,提出减轻赋税等十项治国策略。

      有人笑言,江愠这是惦记上了他儿子的位置。

      姜妧笑而不语,顺应民心提拔江愠。

      不久后,她收到江卓送来的一条密信,信中,江卓告诉她,要她治江愠死罪,就连怎么做都给她想好了。

      一切,都在姜妧掌控之中。

      就在江愠备受百姓敬爱时,姜妧给他安了个以下犯上,藐视皇权的罪名,当日便在午门外将他斩杀。

      江愠死的这天,狂风大作,乌云密布。

      百姓皆愤言,这是因为妖后作恶多端,触怒天威,上天即将降下灾难的征兆。

      也正是他死的这天,皇宫突然迎来一位消失已久的人。

      两年前被传死于玉龙山的陆绥,竟回来了。

      *

      夜,寂寥无声。

      玄武门外,陆绥持重兵将皇宫团团围住,长安城各城门口,恭亲王携弓箭手与骑兵把守。

      而那原本变成痴儿的齐王竟摇身一变恢复了往日的英武,在重兵开路下,自玄武门一路登入皇宫。

      宫变来得既突然又可怕,甚至是悄无声息的。

      幼帝被擒,姜妧被押到玄武门前,她穿着一身朱红宫裙,墨发披散着,乌黑衬着雪白,勾人心魂。

      她隔着十几步远的距离,看着那个站立在大雨中的男人,三年时间,他苍老了许多,而她,亦如是。

      宫女得令后将她松开,她执着伞朝他走去,腕上和双脚铜铃叮铃作响,在这幽寂的雨夜里格外清晰。

      她站在他跟前,还没说话,眼泪就流了出来。

      而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眸中闪过万般情绪,最终归为痛心与厌恶。

      姜妧凄然惨笑,伸手覆上他瘦削的脸颊,热泪盈眶之际,颤抖着低喃一声。

      “陆郎,你怎么来得这样迟啊?”

      他丝毫不为所动,反一把攥住她的手腕,铜铃清脆的响声伴着夜雨,油纸伞猛然落地。

      “为什么?”

      他哑着声逼问,双眸猩红,“为什么要入宫为妃!”

      姜妧无力地倚着他胳膊,低低地笑着,雨水混着眼泪从眼角滑落。

      “你曾告诉我,最长一载,最迟半年你就能回来,可结果呢?我苦苦等着,却等来你的死信,你说,难道我应该继续等下去吗?”

      他胸口起伏不定,身形微微晃动,最终猛地松开手,她踉跄着跌倒在地,任由雨水浇淋。

      他走了,再未回头看她一眼。

      *

      “罪后接旨。”

      姜妧跪在雨中,面无表情的,如一副空壳,内侍念了什么她没听清楚。

      而后,她被拖进一处冷宫,四处皆是禁军看守。

      “囚禁,又是囚禁……”

      她仰天大笑,明眸通红,自言自语地呢喃,“原来这一生,我注定要在被人囚禁中度过,可怜,可怜……”

      妖后被打入冷宫,人人得而诛之,奈何有禁军守着,暂且无人能动得了她。

      她从宫女口中得知,原来陆绥回京已久。

      当年玉龙关一战,他被人陷害摔下山崖,身负重伤昏迷不醒,后被路过的山民救下,九死一生存活后,两腿却再也走不了路。

      苦苦寻医问药数月,他的断腿总算接好,可行动仍旧不便,只得靠轮椅行走。

      后来,等他拼死回到京城时,才发觉,朝廷早已变了天,而他已是无家可归的死人。

      他蛰伏于京外,暗中联系曾经的旧部,在恭亲王世子谢玉书的协助下,集结兵力,寻回装疯卖傻的齐王,共同图谋夺位,还大奉一个清白的世道。

      然而至今,他虽身体已康复,却留下了跛脚的残疾。

      没多久,齐王继位,是为明光帝,登基后,他肃清反贼,混乱的朝局总算稳定下来,而远在南都的江卓,早已闻询逃了。

      众臣联合上奏,势要诛伐罪太后,却不知,如今被囚禁在幽宫的姜妧身体一日不如一日,那丹药的毒,将她的身子彻底掏空了。

      她深知,自己大限将近。

      临死前,她唯剩一个心愿。

      她求宫女替她送个口信,她渴盼在死之前,再见营生一面。

      然,这却成了妄想。

      是夜,陆绥来到幽宫,她提早得了信,特意换了身颜色鲜艳的衣裳,脸上敷了胭脂水粉,可将死之人,即使再伪装,也没有一点生气。

      她坐在镜台前,殿内未点灯,而他就站在她身后,透过铜镜冷冷看着她。

      他的眼里,满是厌恶和疑惑。

      可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她攥紧咳了血的手绢,笑魇深深。

      “大将军是来送我一程的吗?”

      他依然问她:“为什么。”

      她苦笑,她也想问,究竟为什么。

      为什么上天要这样玩弄她这个可怜人。

      她起身,拖着长裙来到他跟前,无力地跪下,垂着眼睛说:“求你,让我见我的孩子一面。”

      她感觉到他浑身一震,许久不曾说话,再开口时,声音满是震怒与错愕。

      “你的孩子。”

      他忽而笑了,甩开她的手,冷冷问,“在何处。”

      “在江卓府邸。”

      听到这个答案,他闭上了眼睛,仰面长叹一声,苦笑着说了声:“孽障。”

      随即便离去了。

      姜妧再醒来时竟出现在了陆府。

      从府中下人口中得知,宫里的太后殁了,世上再无妖后。

      陆绥通过假死的方式将她带回府邸却不见她,只安排几个仆人照顾她,房中每日有人为她拿饭菜,伺候她更衣梳洗。

      然,她想见的人,无论是营生还是陆绥,都不曾见得一面。

      她笑,终究还是没能逃过被囚禁的命运。

      就这样,她与他同住一府,却接连十几日未得见他一面。

      直到一个夜晚。

      病重的她虚弱无力地躺在榻上,如一支即将耗尽的油灯,又似一朵随时凋零的白菊。

      醉酒的他跌跌撞撞来到她的房中,掀开床幔后压在她身上,哑着声音逼问她。

      “为什么。”

      她气若游丝,意识飘渺,却还是使足了力气握住他的手。

      她分明笑着,可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流,到嘴边的话也无力气再说出口。

      病入膏肓的人,还有什么资格再去诉说自己的满腔爱意,和憋了三年的委屈与痛苦。

      自这晚之后,陆绥夜夜来到她房中,可他从不碰她。

      冬雪来临前,姜妧感觉到自己快要不行了,那晚,她用尽所有力气,颤抖着手解开他的衣衫,亲吻他。

      后来,他如痴似狂地占/有了她,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唤着“妧娘”。

      她流着泪应了声“三郎”,最后一丝力气也耗尽了,旋即便陷入了昏暗中。

      *

      她昏迷三日,陆绥疯了般找来数十个御医,直到这时他才知道,她竟服毒已久。

      她吊着一口气醒来时,榻前的男人满身是血,手里的刀剑亦如此。

      “江卓,我把他杀了。”他说。

      她无声地笑笑,沙哑地说:“杀得好。”

      心头之恨已报,她死也能瞑目了,可她还有一个心愿。

      “将军,求你让我兄长和表哥平安归来,让他们,找回我的娘亲和嫂嫂。”

      “好,我答应你。”

      她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气息越发地弱了。

      他扔下手里的剑,凌步上前,死死抓住她的手。

      “我已命人去江都请神医,你的病,一定能治好。”

      她睁开眼,艰难地看向他,看见他紧蹙的眉,她费力地抬手,试图替他抚平。

      可她太累了,连抬手的力气都已无。

      她笑笑,枯瘦的手指勾住他的衣角,沙哑而虚弱地说:“三郎,我太脏了,我浑身上下里里外外都是脏的,我不想再这么痛苦地活下去了,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我多过一天,都是一种煎熬……”

      他双目泛红,颤抖着声音说:“我不在乎,我只要你活着。如果你死,我绝不独活。”

      姜妧无力地扯扯发白的嘴角,“你不能死啊,你死了,我的营生怎么办?”

      “好,你若敢死,我便杀了自己,再杀死那个孽种!”

      两行热泪滚落,她孤寂地阖上眼睛,细声细气地说:“三郎,我好冷,抱抱我好吗?”

      陆绥坐在榻边,紧紧将她搂入怀里,看着她苍白的脸,鼻息越发滚烫,热泪含在眸中。

      她依然闭着眼睛,身子时而发抖。

      “三郎,昨夜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我们成婚了,还生了两个孩子,一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

      “等你病好了我便娶你,以后,我们会生好几个孩子。”

      她笑着轻轻“嗯”了声,“三郎,我枕头下面有一封信,你去把营生叫来,我想亲手交给他。”

      他不肯动,腾出一只手从枕头底下摸出信,可信奉上分明写着“陆绥亲启”。

      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神色慌乱地对外唤一声:“来人,去把小公子接来。”

      说完又紧紧攥住姜妧的手,“妧娘,别睡,营生马上就来了。”

      可她没再吭声。

      她的手一点一点垂下,呼吸也骤然停止,

      她再也不会笑着叫他三郎了。

      *

      姜妧死了。

      她死时,天上飘下细雪,白茫茫的,是她最喜欢看的景。

      营生随下人急急跑来时,不慎在门口摔了一跤,可他没哭也没闹,迈着短小的腿走到房中,规规矩矩地向陆绥行了一礼。

      小小的孩童看着站立的男人,怯怯地握住他冰凉的指尖,不确定地问道:“娘娘告诉营生,陆将军是营生的父亲,是真的吗?您真的是营生的爹爹吗?”

      陆绥没有说话,只牵着他的手,伫立在榻前,榻上,姜妧静静地闭着眼睛,仿佛只是安详地睡着了。

      营生伸出胳膊,小小的手握住姜妧的一根手指,一松开,她的手便软绵无力地垂下。

      他抬头,不解地问:“爹爹,娘娘她怎么了?她怎么不睁开眼睛看看营生?”

      陆绥哽咽着说:“跪下。”

      营生吓了一跳,却还是跪了下去。

      “叫阿娘。”

      营生忽然不说话了,只呆呆地望着床榻上的人,懵懂地唤了声“阿娘”。

      许久后,一滴泪从头顶落下,营生瞪着乌黑的眼睛,看着眼眶通红的陆绥,学着姜妧曾经哄他的样子,轻轻说:“爹爹别哭,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陆绥直着身子,双膝跪倒在地,抱着姜妧僵硬冰冷的身体,痛哭失声。

      她就这样走了,带着他未说出口的思念和会悔恨,永远地离开了人世。

      他的往生,所有一切,都不会再好了。

      ……

      姜妧睁开眼睛,意识渐渐清醒,抬手摸向脸颊,惊觉那里一片湿润。

      身侧的男人动了动胳膊,开口声音带着半醒间的沙哑。

      “怎么了?”

      姜妧撇撇嘴,委屈地扑进他怀里,闷声道:“做了个噩梦。”

      且是很惨痛,很悲伤的一个梦。

      陆绥微闭双目,下巴在她发顶蹭了蹭,两手将她抱在怀里,手心在她后背轻轻拍着。

      “别怕,梦都是反的。”

      姜妧软软“嗯”了声,脸埋进他胸前,安心地阖上眼睛,在快睡着时,耳边又响起他低沉的呢喃。

      “况且,有我在呢。”

      全文完

  •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写完了,专栏《薄情首辅重生后》也已开文,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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