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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番外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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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沛死后,姜家庶子姜卓忽然改了姓,曰江卓,其父江愠广而告之,将他认祖归宗。
直到这时,姜卓的真实身份才得以昭告天下。
原来,姜卓的生母赵氏曾是江愠府里的姬妾,江愠升任太学博士一职后曾在家中宴请百官。
当日,时任礼部侍郎的姜沛如约赴宴,酒过三巡后醉酒失态,在江府后院非礼了赵氏。
那时候,赵氏刚被江愠抬为妾室不久,因颇有姿色且性情温柔而深受江愠喜爱,在出了这等丑事后,赵氏又是寻死又是觅活,闹得江府鸡犬不宁。
而那姜沛垂涎于赵氏的美色,便请人备厚礼前往江府,游说江愠将美妾赠与姜沛,回其礼则是御史中丞一职。
就这样,江愠心不甘情不愿地戴了顶绿帽,为了仕途,便将赵氏送到了姜府。
万没想到,两个月后,赵氏被诊出身孕,算日子,根本没法确定父亲姓姜还是姓江。
再后来,赵氏诞下一子,取名姜卓,得知她生下儿子,江愠勃然大怒,因他府中一妻二妾只给他生了五个女儿,皆未生下男孩儿,又听信谗言,说那孩子的生父本该是他。
于是,他暗地里偷偷让赵氏把孩子抱到府外,与他滴血认亲。
结果,那血竟当真融了。
情急之下,江愠便要将赵氏连同孩子一起讨要回来,可此时,他势力不比姜沛,怎敢轻举妄动,另加赵氏贪图富贵,便与他密谋,将这孩子在姜府养大,背靠姜沛这座大山,日后岂愁成事。
而后,姜沛果真悉心教养姜卓这个庶子,可渐渐的,他发觉姜卓的模样与他似乎不大一样,反倒跟江愠颇为相似。
几经查探,姜卓果不其然并非他亲生血脉,愤怒之际,他便要将这孽种驱赶出去,彼时,不到十岁的姜卓在雨中跪于姜府门前,一跪便是整整三日。
十年父子之情终让姜沛心软,可他势要出一口恶气,于是,便决定继续养育他,并刻意指使府里下人孤立欺辱于他。
正因如此,姜卓虽生于富贵人家,可过的日子却连奴仆都不如。
直到后来结识豫王,他才得以翻身,在看到他的价值后,姜沛待他也不再如曾经那般苛刻。
可没人知道,姜卓对姜沛,对整个姜家有多仇恨。
也正是怀着这股仇恨,他忍辱负重苟且偷生,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手刃养父姜沛。
如今,姜卓大仇得报改回父姓,与江愠父子二人为豫王效力,成了豫王最锋利的爪牙,亦成了朝廷百官最忌惮的权臣。
而后,接二连三的祸事纷至沓来。
齐王一党尽被流放,其中就包括姜恪与舒明煦,得知此事,姜妧散尽自己一点一点积攒下来的积蓄,买通宫人与狱吏,得以在两位兄长离开京师前见得一面。
入狱数月,二人皆潦倒憔悴不堪,短短交谈后,姜妧痛哭失声,来不及与他们诉说心里的委屈,便眼睁睁瞧着他们被驱赶着离开长安。
不久后,母亲齐氏携儿媳孙儿逃亡路上不知所踪的消息传来,接连的打击使得姜妧彻底病倒了。
正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病倒的第三天,她又听闻陆绥战死沙场一事。
那日,她如着疯魔般赤着脚在寝宫内,踉跄着走来走去,时而痛哭,时而发笑,伴着营生的哭喊,整个宫殿陷入巨大的悲戚中。
一夜未眠后,她又忽然不再闹了,只那样静静地坐在窗前,看着高大的宫墙发呆。
消沉半月后,她得知这场战争从头到尾就是一个赤/裸裸的阴谋,陆绥不是去出征,而是去送死。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欲要夺权的豫王。
陆绥身亡的消息传遍长安城,一时间,人心惶惶,风声鹤唳,可朝廷迟迟未曾派兵援救,不久后,西北传来战报,突厥不攻自退,而大奉,竟亲手为之送上两座城池。
百官怒而不敢言,民间百姓自发起义,却接连被镇压。
整个长安,乱成了一锅粥。
宁国公夫妇承受不了丧子之痛,双双病倒,且一病不起。
半月后,陆夫人一根白绫了结性命,宁国公罢官退隐,其独女陆清,至京郊道观削发为尼。
*
大奉十四年七月,宣武帝病重,油尽灯枯。
在惠妃的掌管下,后宫嫔妃暂且不敢轻举妄动,然,原先怀孕的一位嫔妃小产而亡,后被查出饭菜里被人动了手脚。
惠妃下令彻查此事,后在姜妤寝殿内发现菜中毒药,按律,毒害龙种本该处死,但念及她育有一皇子,惠妃暂且将她打入冷宫。
两岁的皇子李尉庭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祸害,姜妧却自请抚养他。
自这时起,姜妧成了惠妃的心腹。
病重的宣武帝仍需嫔妃们侍奉,可没人愿意去伺候这样一个随时都会断气的君王。
这次,依旧是姜妧主动请命近身侍奉。
此时的宣武帝已下不了榻了,双眼凹陷,瘦骨嶙峋,说个话都费劲,全凭一口气在吊着,且时常自言自语说胡话,少有的清醒时间里也是被豫王等人糊弄着。
姜妧日夜贴身侍奉于他,宣武帝心中感动,特封她为贵妃,与丽妃、惠妃平起平坐。
而那被关在冷宫里的姜妤,心殿内日夜闹鬼,被吓疯了。
于是,惠妃正式下旨,将李尉迟过继给了姜妧。
不久,惠妃被封封为皇后,豫王自立为太子。
一转眼,寒冬到了,新年来临前,宣武帝驾崩。
在此之前,姜妧早已将自己的孩子营生瞒天过海送出了宫,如今她膝下两个孩子,皆与她毫无血缘关系。
宣武帝驾崩,豫王继位,是为明丰帝。
明丰帝下令,后宫无所出的嫔妃皆为先帝殉葬,当日,皇城哭声不止。
登基大典过后,曾经的魏皇后,如今的魏太后自请守皇陵,并摘下凤冠以表决心。
幸存下来的姜妧被迫移居清宁宫,此处位置偏僻,格外清冷,就如冷宫一样。
在这宫殿里,她依然好好地活着,她视李尉庭为己出,悉心教导培养他,在外人看来,她是极幸运的,在这吃人的皇宫里,斗倒了姜昭仪,熬死了先帝和众嫔妃,如今年纪轻轻便做了高高在上的太妃,一辈子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而在她身上的所有苦痛就像彻底消失了一样,仿佛曾经的一切都未发生过,仿佛她从未认识过什么陆绥,仿佛她的亲人都还好好活着。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曾经的豫王得偿所愿当了皇帝,他信守承诺,手下忠臣无不封官加爵。
江卓成了统领全国兵马的大都督,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扬眉吐气好不痛快。
然,社稷初立人心不稳,明丰帝本就疑心重重,为收回大权,他做出一系列匪夷所思的决定,惹得众臣心中不满。
而江卓虽手握任兵之职,却无调兵之权,守着这么个职位,犹如一具空壳,空有其表。
在长达半年的整治后,那些跟随明丰帝的旧臣手上的权力几乎都被架空了,一时间,群臣震怒。
大奉十五年七月,江卓带头起兵造反,明丰帝御前侍卫统领倒戈,七日后,继位不到一年的明丰帝人头落地。
在这之前,姜妧曾派人寻找齐王的下落,后来总算查探到他的囚禁之地,可事与愿违,他早已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曾经清风明月般的皇子俨然变成了痴儿,遑论登基为帝。
而先帝膝下几个年岁较大的皇子无一不被明丰帝毒害,如今竟只剩三岁的李尉庭和两岁的李尉皓。
明丰帝死后不久,江卓扶持李尉庭继位,并封其养母姜妧为太皇太后。
大典上,一袭宫装的姜妧牵着幼帝登上龙椅,百官跪拜,是为明献帝。
然,人人皆言,幼帝不过是江家父子玩弄朝廷的傀儡,如今,真正的皇帝,分明是那随便出入皇宫的江卓,江国相。
当夜,江卓夜访清宁宫,姜妧一身素衣坐于榻上,他隔着两步远的距离,朝她行君臣之礼。
姜妧嗤笑:“既然这么痛恨姜家,江大人又为何还要留我性命?”
他轻轻一笑,步步逼近:“你怂恿明丰帝夺我兵权,治我死罪,这一切,我都知道,可我还是留你活到今日,你猜这是为何?”
姜妧抬眸看着他,在他那双狭长阴翳的眸子里,她看到了一抹欲/念。
惊慌之下,她迅速起身,然,偌大的寝宫竟无她可退之地。
很快,江卓将她逼至墙角,黑夜漫漫,宫殿外四下里空无一人,而宫殿内,唯有明明灭灭的灯火。
他挑起她的发,一手抬起她的脸,低沉着声音说:“阿妧,长夜寂寂,为兄我,总要念着你的名字方能入睡。”
这样露骨的话,经过人事的姜妧如何不明白。
她朝他重重“呸”了一声,骂他罔顾人伦,罪孽深重,该天诛地灭。
可他却只是笑笑,笑得那样肆无忌惮。
“在姜府时,你曾送我一本君子论,你可还记得?你曾说,人人生而平等,我虽为庶出,将来却未必不能成大业。你瞧,如今我做到了。”
说完,他一把将她拽进怀里,有力的手指紧紧掐住她的腰,鼻息越发滚烫。
“可,权力,钱财,这些已不能满足我,如今我只想要一样,那便是你!”
话落,他垂下头朝她吻去,姜妧拼死挣扎,锋利的指尖在她脸上抓出几道血来。
这样的举动无疑惹怒了他,他抬起手,在她脸上重重扇了一掌,力度之大,叫她头晕目眩耳边嗡鸣。
随即,他将她抱至榻上欺身压下,一面撕扯着她的衣裳,一面凶狠地说:“我知道你视我为阴沟里的臭虫,可如今,普天之下能保你性命无忧的,便只有我一个!我还知道,那被你送出宫的孽种,他的生父是战死玉龙山的陆绥!”
姜妧泪流满面,挣扎着怒吼:“你究竟想干什么?”
他的动作忽而温柔下来,笑着在她白皙光滑的脖颈落下一吻。
“阿妧,我还想听你再叫一声兄长。”
一吻落,随即而来的便是凶猛无度的掠夺,姜妧哭着求他停下,却无济于事。
紧要关头,她欲咬舌自尽,被他发现后,他虎口死死钳住她的嘴,逼问:“想不想让你的两位哥哥回来?还有你娘,你嫂嫂,你那年幼的侄儿。哦对,我怎么把你的亲骨肉营生给忘了,他如今就在我府上,你可想见见他?”
姜妧浑身僵住,两眼死死睁着,一行行眼泪止不住地从眼角滑落,复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衾被里。
她的裙衫皆被剥落,混着泪的发凌乱地垂散开,或缠在颈上,或腻在脸颊,将那张脆弱的面容衬得毫无血色。
她苦苦哀求,不顾尊严地哀求:“阿兄,不要这样……我求你!”
可那句“阿兄”越发刺激了他,他攥着她的手腕举到头顶,另一只手肆无忌惮地蹂/躏着她,最终,在她失声痛哭中侵进她,一面低吼着:“求人若是有用,我也不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那一刻,姜妧忘了哭喊,不再挣扎,如一条死鱼,僵硬地躺在那,两眼如死寂了一样,呆呆地望着头顶。
她想起两年半前与陆绥在林中的初遇,她记得,当时他穿着一身军装,骑着一匹枣红骏马,他从歹人手中救下她,他扶着毫无力气的她站起来,他叫她姜娘子。
她又想起,在营中与他欢愉的那一夜,即便那时的他被下了药,可他仍记得护着她不让她受伤,还能清清楚楚地唤出她的名字,她记得,他后背有很多伤,手指摸上去如起伏不定的沟壑。她哭的时候,他轻轻吻去了她的泪,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对不起。
她记得,他曾说征战归来时,他要去姜府娶她,她时常想,若他得知她给他生了个孩子,他会是什么反应,是高兴,还是惊慌,但无论如何,她相信,他定是个好父亲。
可如今,一切的一切,都毁了。
就连那些被她藏起来的回忆,都毁了……
那是一个漫无天日黑暗中都透着血腥味道的一夜。
江卓留宿后宫一事在第二天便传开,世人不敢骂他,便将矛头指向姜妧,道她是秽乱宫闱的妖妇。
自那夜之后,江卓日夜前来寻她,出入后宫,竟如出入自己的府邸一般。
姜妧想到了死。
可江卓怎么会肯让她死掉呢,她的寝宫里到处都是他的眼线,一举一动皆在他掌控之中。
每逢深夜,他便如疯了一样侵/占她,在她耳边呢喃:“阿妧,给我生个孩子。”
姜妧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为了营生,苟且偷生,忍辱活着。
她将之前从宣武帝那里拿来的丹药一并吞食,那丹药含有大量麝香,她知道,这样做不仅能避子,还会要她的命。
她算着自己剩余时日,每一日,都谋划着如何杀了江卓。
*
又是一年暮秋,冷风萧瑟,落叶满地。
江卓发善心,带姜妧出宫去见营生。
分别数月,营生已认不得娘亲。
江卓待他极好,为他请了最好的教书先生,如今三岁的营生彬彬有礼,眉眼间能够窥见陆绥的身影。
姜妧牵着他的手,在江卓的人看守下,娘俩乘马车来到曾经的辅国将军府。
府邸早已被封了,周遭静悄悄的,门前堆满了落叶。
不觉间,姜妧早已泪流满面,心痛如绞。
营生疑惑不已,抬头问她:“娘娘为何落泪?”
她看着半大的孩子,一时间忍不住嚎啕大哭,蹲下去将他搂进怀里,嘴里含混不清地唤着“营生”。
离去时,在街边遇到一衣衫褴褛肮脏不堪的乞丐,那乞丐一腿有疾,拐着拐棍艰难行走,可即便如此,他仍挺直腰背,风骨犹存。
他披散着头发,满脸污垢让人辨不清他的面貌,长长的胡须垂落着,看起来如有三四十岁。
姜妧从侧窗看到他后便叫停马车,侍卫掀开车帘,她取出一包银两,命人赠与他。
那人只字不言,也不伸手去接。
姜妧攥着营生的手,温言道:“天冷了,眼瞧着就要下雨了,郎君找个住处安身吧。”
营生扒着窗口,探出脑袋看向他,亦道:“娘娘一片好心,伯伯还是收下吧。”
话落,车驾继续前行。
而那人却僵在原地,久久未曾动弹,双目盯着马车,颤着声音问侍从。
“敢问,方才那位是何人?”
侍从将银两扔到他脚下,傲慢道:“算你走了狗屎运,那位可是当今太皇太后。”
侍从走后,那人仍伫立不前,不久,倾盆大雨哗啦啦落下,经过的百姓朝那车驾远去的方向怒骂。
“呸,什么太皇太后,分明就是个妖后!”
“她私通国相,害死忠良,实乃罪该万死!”
“老天若是有眼,就该劈下一道雷劈死她!”
怒骂声不绝于耳,男子僵立于雨中,在听到“姜妧”这个名字后,方才挺直的腰背忽而塌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