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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

  •   “他俩这是出甚事了?”张二盐喜气洋洋拢着布袋里的银子,看着院子里那明显在和那全身包扎的清瘦男子置气的戴幂笠的小娘子,狐疑地问张大油。
      张大油也是拢着去了一句:“我一直同你在一处,我哪知道。”

      两人一大早就带着官府的官兵返回去,共找到了五具贼人尸体,官道边上三具是被刀刺死,一具是被重物打破头,废土屋里的一具是被匕首刺死,而再往林子深处找到的大量尸骨多是被他们煮了吃,里面不乏有人骨。
      最后在官府领了三十两白银,兄弟二人当下就平分了了事,按照那厉恪说的应该能领出个五十两,但他们也不多作他想,白得的银子就得糊涂点儿。

      不过这银子不给他们又能给谁呢?
      官奴不得有私产,就算报厉恪宰了那几个贼人,也不过是的人多看几眼,指不定还会判他刺杀流民。
      要知道官奴是奴,流民可是民,奴是牲口,民才是人。

      孟书韵看着这俩人揣着俩布包回来偷偷打量他们,有流人低头哈腰地上去说着“官爷儿辛苦了”,她也笑眯眯迎上去:“二位回来了?”
      和叫他们俩“官爷儿”是不可能的,这辈子也不可能的,一旦这么叫了这俩人就要蹬鼻子上脸了。

      张大油二人看这小娘子戴着幂笠,也看不清底下的容貌有些遗憾地道:“回来了,今日休整休整明日再走。”
      还不待孟书韵有说什么,一群流人欢呼着感恩这两位青天大老爷,门口来给马喂饲料的店小厮脸黑如锅底,气得踢了两脚马槽。

      “谢二位体恤。”孟书韵继续笑笑着:“不知二位可找到了那林子和土屋中的两具······”

      “哎呀呀。”张大油反应快地一句拦着她的话头,“女郎这边请这边请。”他学着戏文中那书生的撂袍角做派。
      他是发现了,跟这小娘子说话,一不小心就引得文绉绉的。

      孟书韵想跟着走,黎恪却挡在了她面前,皱眉看着那张大油。
      她“呵呵”一声,当他是个桩子绕开,理都不想理他。

      加上她杀的和马踢死的两具,总共应有五具尸体,看他俩的包袱不像是五十两银子,但官府应该还会私扣些个,估计他俩也差不离把她的两个人头算在了自己头上。

      孟书韵和他们俩来了客栈中,暂时尘埃落定,她可不专门搓磨自己,直接和店小二开了间上房。也不跟他们绕弯子,“不瞒二位说,我是庐州孟家女,总还是有个防身物件的。今日就谢过二位帮我料理善后了,此番所得皆赠予二位谢过。”
      他们领的那几十两银子她还不放在眼里,就包袱里随便一支鎏金钗都至少得上百两银子,前两日她与他们搞得不愉快,做个顺水人情也就算了,真要是自己去领那银子,被发现是汴京孟家女可就完蛋了。

      张大油却是一惊:“那个世代将军的孟家吗?”
      孟书韵腼腆一笑:“我们家算不上世代将军,只能说男子多从军。”

      张大油当然不信,世家从军能做什么?当然是将军啊,哪有听说过世家子去当大头兵的!
      张二盐的关注点不在这,而是颇为好奇地问:“那你为何要跟这罪奴出来?”

      孟书韵继续“呵呵”笑而不语,不论是什么理由都不能由她来说,女子承认自己追着一个男子出来免不得被人看轻骚扰,就算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怎么回事,这话也绝不能从她嘴里说出来。
      张二盐听到那声“呵呵”被张大油瞪了一言也自知多言,知道她为何跟着他们都不如捂紧自己怀里那六两银子,摸摸满是头油的脑袋不说话了。

      孟书韵当看不见他俩眉眼官司,给了个台阶:“不知官府可有查明那伙路匪是什么来路?”

      “是没身份的。”张二盐接的很快,他可是打听得明明白白,“今日当场又抓了两个,过几日就要斩了。约莫是闽越来的流民,没正经和人接触过,一句话都说不明白。自小没爹没娘,靠着偷奸耍滑过日子,饿了就抓人杀吃了,这是顺着流民一水儿才混来了这里。”
      这话说完,他也不经多看这小娘子两眼,一人竟能杀两贼人,防身的物件也不知是什么神兵利器,仵作说其中一人应是被马踢死的,难不成她还是个使马的好手?

      孟书韵不免心惊,闽越打了三十多年了,能算上两个孟书泽的年纪,得是个什么情形才能让子无所养,民无所依。

      张大油和张二盐想得差不多,看着这小娘子越发沉下的脸色,两人已拿了银子不想多生过节,哈哈两声自去喝酒吃肉了。

      孟书韵直接回了自己的厢房,她刚还在黎恪严辞拒绝她给他买衣服的气头上。
      想起来又是咬牙切齿。她明白他不想多和她有牵扯,但是他怎么就不知道个轻重缓急呢?
      想拉开距离也看看自己是不是快要升天了好么?

      她当场黑脸甩头就走,黎恪不近不远地跟在她身后,保持着一个她一扭头就能看见他。
      但她扭头一看见他那副活像小时候被太子他们欺负了躲在角落里,被她找到时的模样就又心软又来气。
      默念,不要心疼男人,会变得不幸,最后冷着一张脸回了客栈,将另一包糖全数分给了剩下的流人就碰见了张大油二人。

      升米恩斗米仇,她不好给这些当作驴友的流人分什么好吃食,但也不想结仇,难得一见的糖已经算得上是恰如其分向他们通宵赶路的赔礼了。
      有人领情,有人恨不得多唾两声,这就不是她能考虑的了。

      往厢房的床上一躺,可太舒服了。
      这客栈的房间比在驿站里好太多太多了。油灯是满的,床铺还算得上整齐,木地板和墙群有些变形却没有湿潮味,上房在午后能让阳光铺满整间屋子,盖上被子后那种暖和的充实感让她钻进去就再也不想出来了,撑着自己最后的意识在被窝里拆了木钗就彻底睡死了过去。

      黎恪的身体比她想象的要能扛,或者说黎恪的嘴比她想象的还要硬。
      从小河镇出来后,非得孟书韵自己去发现,黎恪是惜字如金,一个字都不会多吭,就这么磕磕绊绊那身伤竟然也让他好了个七七八八。

      张大油、张二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没再给他上木枷了,一群流人走着走着有些人身上的木枷松烂了也没人管了,毕竟这也是个耗材,当初离京给他们用时就没想给用什么好的,用在囚犯身上的银子各个府衙自己都有数,正经官差留一半剩下的还不用,何谈能给路过的流人补。
      也有些人背着张大油二人偷偷让同伴给他们拗断,也有自以为激灵的家伙开动小脑瓜偷偷将身上的绳索给磨断了,被张大油二人发现了拖着狠狠打了一顿,没两天人就去了。

      对这些人来说,痛苦无望的赶路中唯一的热闹是这对奇奇怪怪的小夫妇。
      这厉恪不再对小娘子百般推辞,但也说不上两句话,不知情的根本看不出来两人相识。

      倒是这姓孟的女郎一副如鱼得水的模样。
      她在每个镇子都买点草药干粮,也不多买,草药将将够一副温病药、一副金疮药,干粮且够一人两三天,一行人中有人生病她就将熬过的药渣再熬一遍。

      摆明了不给自己身上留什么惹人觊觎的。

      本来还有人撺掇她多买点,毕竟草药和干粮在他们之中远比银子值钱多了,她听了这话直接凉凉地道:“买多了给谁呢?那两副药越往漠北走越贵,我倒是可以减减不买了。”
      那人平日里也算是打理得人模狗样,这些日子里瘦成了干猴,却也算是一行人中为数不多看起来有个模样的人。他不敢说是给他买的,便直接道:“那便能对他人的苦楚袖手旁观吗?有多人这一行客死他乡,死前连一顿饱饭都吃不起。”

      孟书韵歪歪头,道:“你叫刘楠杨,上有父母一对,下无子女,整日在家盼着考取功名。因嫉妒邻居考取举人便将他的妹子绑起来推进了邻居家的猪圈,等邻居妹子发现时已经被猪啃掉了双腿。你的阿耶阿娘拿出全家的积蓄、当了房产才免去了死刑,大理寺将你发配漠北充为官奴。”他的罪换普通老百姓不致死,但他害的是举人一家,村镇县官为了讨好那举人恨不得当日斩首了事。
      她看着那呆愣的男子,一脸疑惑地问他:“你是怎么忍心让那小女郎遭受苦楚的?又是怎么对耶娘袖手旁观的呢?”

      他反应也很快,满面痛苦:“我那是有苦衷的,娘子又何必苦苦相逼呢。”
      孟书韵笑笑:“你有什么苦?我又逼你什么了?”

      “我有苦说不出啊。”刘楠杨痛心疾首。
      “是双腿健全之苦吗?”孟书韵一脸我可太体贴了,“既然如此,以后我的药便不用给你用了,满足你的愿望。”

      张大油二人刚开始还怕贵女善心大发,想在这群罪奴面前做菩萨,听了这话也懒得多管她了,能到漠北的人越多对他们也没坏处。

      然而巧的是那人没几日就因失足,从五尺高的小坡上跌下摔断了腿。
      张二盐随便指了两人拖着断腿走了两天,那两人只觉得晦气,给他拖得磕一块碰一块,还没等伤重发炎致死就疼死了,那两人将他扔在路边,吃那干硬长了毛的干粮都比平日香了不少。

      孟书韵听到他们之中有人暗叹这事邪乎,看她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敬畏。
      她也觉得自己的嘴好像是开了光似的,憋了两天都没怎么开口。

      越往北越干,然而走了一段时间却到了雨季,天气不是晒得要命,就是了雨后冷得要死。
      尤其是走到了周边靠湖的城镇,天气更是一会阴一会阳,有时走到半路上没有任何征兆地飘过来两片云就开始哗啦啦下。
      这个时代已经有讲究雨天不要躲在树下了,孟书韵有时就拉着黎恪躲在马肚子下,只能说是聊胜于无。

      张大油二人下了雨也学孟书韵躲马肚子底下,自小河镇出来抱的银子太显眼,再加上俩人每日将那银子早中晚各数一回,一行流人都整明白他们有多少银子了。
      前几日张二盐少数了两锭,与他挨在同一处睡的一个流人被他拿鞭子狠狠抽了一顿,最后还是孟书韵在他包袱后发现是他自己的布袋漏了个大窟窿导致银子掉了出来,那流人才没被抽死。

      他们干脆就合计买了匹马,这时代多数人不是买牛就是买驴,马在百姓中还真不常见,但考虑路途遥远,俩人为省钱只好咬牙买了匹一到下雨天马腿肚子就打抖的老马,看样子根本没打算把这老马全须全尾地带回去。

      “你找的这湿木头怎么能当柴火呢,快拿出去。”孟书韵着急地往外踢那块木头,生怕这木头熄了火。
      他们赶路又遇上了雨天,明明是白日却雨大得整个天都阴得和黑夜似的,幸好路过一间破庙,只剩二十几人的一行人乌怏怏挤进去也把这破庙挤了个七七八八。
      这里面供奉的神像她不认识,估计是村里供的山神娘娘之类,就是年久失修,神像起码半张脸上的漆都掉了个干净。

      被孟书韵说的清秀少年悻悻:“我以为木头在火里烤干了就能烧了······”

      还真是个大少爷,孟书韵无奈。
      被流放的罪犯一般有两类,一类是死刑未满的重刑犯,另一种就是犯死刑的贵胄子弟在圣恩浩荡下免去死刑被安排流放,这少年便是因年前的私币案所牵连的大理寺官员之子,叫作连梓篸和黎恪一般,满门全灭,留他一人流放,因此也是这一行人中除黎恪唯一知道自己是孟家本家女的。

      “那神像后有张木桌,你去拆了。”摆弄药材的黎恪突然开口,他平时话少,连梓篸一直有点怵他。
      “神、神像吗?”连梓篸结巴起来,“那可是神、神像啊。”
      “若是真有神明,你就不会出现在个破庙里了。”黎恪冷冷地说。

      孟书韵默默在一旁对这个观点持保留意见。

      “你这条命还想不想要了。”黎恪斜睨他,好像是看不起他瞻前顾后的模样。

      “韵······孟阿姊都救了我了,我当然要好好活了。”连梓篸被这一激,咬牙起身去掰扯那神像后面的木桌。
      他们家年前便因查在刘秉笔的头上受了牵连,自然也知安王案本来是有多荒唐,流放伊始本想多亲近黎恪,可每次搭话被黎恪那眼神一看他就发毛,又见识了那几具路匪的尸体,久而久之他也就不敢多接近黎恪了。
      直到孟书韵前几日在他被那张老二污蔑偷银子时救下了他,这才与他二人走近了。

      只是已经有五六日了,他这温病反反复复,有次他还晕晕乎乎中听到韵阿姊说什么“这么高应是得有四十度了吧”,他没太听懂,但也知道自己估计这病是很凶险。
      他那时只想死了算了,为了以前他不过随手打发给下人的几两银子就如畜生一般在地上别人践踏,在世上活着不如去陪阿耶阿娘。

      可一直没与他说过话的韵阿姊却衣不解带地照顾他,眼下都起了黑青,最后竟真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人想死不过就是个瞬间,等过了那个契机,只会比一般人还想活着。

      黎恪看孟书韵一边烧火,还边担心地想往神像后面看的模样,不自觉手上用了几分力气,“啪”地一声将手中的一块粗木扭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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