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命凰权》草菇老抽

15、第 15 章

　　谢府轻易不开正堂。若是开了正堂，那一定是出了必须让全家人都到齐的大事。

　　谢老夫人一听谢太师要开正堂，言语之间似乎还打算问二房的罪过，立刻起身去找谢太师，在谢太师面前一哭二闹三上吊地求他把和二房议事的地点改到书房去。

　　谢太师拗不过老妻，同时也觉着老妻说得有理——谋夺谢瑶财产之事是谢玲的独断专行，二儿不过是被他那不成器的女儿牵累而已。只是养不教父之过，谢玲能干出这等事情，可见家教不严，身为父亲的二儿管教不利。他不能不在问谢玲罪的同时也问儿子不好好管教女儿的错处。这正堂一开，大儿子小儿子不用说，便是家里的下人也得瞧见他教训二儿子的情形。这于二儿名声不利。

　　“罢了，那便让二房去我书房里说话。”

　　谢老夫人破涕为笑，末了又瞪一直默默跟在祖父身后的谢瑶一眼。

　　谢太师这时候想起谢瑶了。他扭捏两下，有些担心谢瑶会如何看待他的决定。

　　“阿瑶，你要和祖父一起去书房，还是想就这么在这里等着？”

　　谢瑶乖巧得很：“阿瑶在这里等就好。”

　　谢太师欲言又止，叹息一声，最终安抚性地摸了摸谢瑶的发顶：“即便阿瑶不在，祖父一定为你讨回公道。你姐姐不必说，你二伯父与二伯母没有管教好女儿，也当受罚。祖父不会包庇二房。”

　　“阿瑶省得。”

　　谢太师这才带着人走出谢瑶的小院，走时也没忘带走自己那还朝着谢瑶横眉竖眼的老妻。

　　谢恭肃是在去正堂的路上转道谢太师书房的。起初听到“正堂”两字，他的心还提起两分，猜测父亲是不是打算和他们三兄弟商量有关谢韵谢皇后的事情。待听见下人说谢太师改了心意，要他去他书房，谢恭肃的提起的心又放了下去。

　　也是，谢韵入宫八年，膝下没有子女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但今上对她的爱重从未有过哪怕只是一丁点儿的改变。事到如今他们才去为谢韵膝下无子这事儿担心……不是杞人忧天就是马后炮。

　　谢恭肃唯一想不通的就是，为什么父亲与他议事，要让他把妻子和女儿也带上。难道说父亲想与他商议的，是有关府中中馈的事情？可中馈的事情一贯是母亲作主。若母亲想要将中馈交给沈英，或是让沈英帮着大嫂分摊一些，那直接让沈英去她院子不就行了？想来沈英定是愿意的。

　　走在前面的谢恭肃兀自思索着，他腿长脚步也快，还没走过一条回廊就将妻子与女儿甩到了身后。

　　后头的谢玲已经隐约察觉到了不妙。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裙摆，不敢出声，缩在袖中的一双手颤个不停，几乎要握不住帕子。

　　沈英见女儿这副模样，不由得趁谢恭肃转过前面的弯儿去时一巴掌拍在女儿完成虾米的背脊上，凑过去贴着女儿恨声道：“什么事情还不一定！你这般姿态做什么？是生怕没人看出此地无银三百两？”

　　谢玲从来没有不听沈英的话，是以沈英并不知道女儿擅作主张，背着她打算将未做任何改头换面的红宝石头面送去胡市销赃。也因此沈英放松得很，压根儿不怕谢瑶告状。

　　谢玲哪儿敢告诉母亲自己没听她的话，怕是捅了娄子，给人拿到了把柄？

　　“父亲——”
　　“跪下！”

　　谢恭肃一进谢太师的书房，就被命令跪下。他虽有些错愕，但作为儿子，他习惯了服从父亲，便一掀袍角，毫不拖泥带水地跪了下去。

　　沈英携着谢玲等孩子们进门时，瞧见的就是父亲跪在祖父脚下。

　　谢玲那不妙的预感更强烈了。

　　“恭肃，你可知为父今日为何叫你过来？”

　　谢太师这话问的是自己儿子，眼睛盯着的却是一直想往沈英身后缩的谢玲，以及看上去并非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的沈英。

　　谢恭肃顺着父亲的视线看到了妻子与女儿，他满面困惑：“儿子不知。”

　　冷哼一声，谢太师道：“看来你果真教女无方。”

　　说罢一叠口供被扔到了谢恭肃的脸上。

　　谢恭肃捡起口供，一张张看去。身为坐察院第一把交椅的监察御史统领，谢恭肃马上就看出自己女儿做了些什么。同时他也确定这些供述详实，又有签字画押的口供不是伪造。

　　“父亲，这事确实是谢玲的错。我待会儿便亲自去向阿瑶道歉。只不过父亲想开正堂，就是为了这么点儿事？”

　　在谢恭肃看来，这事情就跟女儿抢了侄女的玩具一样，并不严重。毕竟玩具只是玩具，再贵重也不过就是玩具而已。

　　随后谢恭肃又转过头去训斥女儿：“你想要嫁妆，让家中给就是！做这般丢人现眼的事情……你真是枉为我谢恭肃的女儿！”

　　谢太师越听越皱眉，谢老夫人想插嘴，又被谢太师那可怖的眼神给吓得缩了回去。

　　“沈英，有你这母亲日日陪在谢玲身边，谢玲怎么还会做下如此错事？回去赶紧找几件好首饰，给阿瑶送去！”

　　砰！

　　砚台带着未干的墨汁扇在了谢恭肃的脸上，谢恭肃顿时被打蒙了。

　　“父、父亲……？”

　　他不敢置信地直起身体，眼带金星地朝着谢太师望去。

　　谢太师也是气得狠了才发作的。

　　谢府这样的高门世家大多不兴体罚，因为体罚那是野蛮人的行径，是那些将门草莽才会干的事情。高高在上的文臣世家，自然不能与那些只靠一副身体吃饭的莽夫做同样的事情。

　　谢恭肃都到四十而不惑的年纪了，这才头一回挨了家里的打。还是被当着妻女，当着下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挨打。不光是挨了打的地方，他整个他脸膛都飞快地赤红起来。

　　“我原以为这事只是你女儿一时糊涂！现在我才知你女儿之所以糊涂，那全是因着你这个老子拎不清！”

　　谢太师却比谢恭肃还要愤怒，还要羞耻。这个老人激动地举起手中的砚台，眼看着就要给儿子开个瓢。

　　谢老夫人哀嚎着扑上去死死抱住谢太师的腰，还让仆人们也上来帮忙。

　　仆人们哪儿敢上前？可仆人们也没胆子就木在原地不动。于是机灵的都去扶谢恭肃，不够机灵的就跟无头苍蝇似的围在谢太师与谢恭肃的周围，进也不是退也不成。

　　“你一个当家的，看不出自己拿不出给女儿的嫁妆不说！你身为监察御史，居然还看不出你女儿图谋的并不是她妹妹一套头面，而是她妹妹所有的家当！！”

　　“你老老实实认下错误，回去关起门来把事情处理妥当了我也不说你什么！可你呢？你只会在我面前把责任推给你妻子！不轻不重地教训你女儿！”

　　“你这蠢物！！”

　　谢太师纵横官场几十年，他先前一叶障目只觉着谢玲有问题是因着他刚知道事情不久。现在谢太师回过味儿来了。

　　——就凭谢玲这欺软怕硬的性子，她哪儿能想出这般计策？她身边必然有人指点。李府小姐有点小聪明却无大智慧，从她没把自己摘出去弄得一身腥就可见她当不了谢玲的军师。那谢玲的军师是谁呢？熟悉府中事务，又了解谢瑶的，还和谢玲很靠近的……那只能是谢玲的母亲沈英了。

　　沈英嫁进谢府这么多年，他这公爹不说多了解儿媳，总归清楚儿媳是真向着儿子的。

　　想到二房的收支状况，谢太师立刻就明白沈英为什么铤而走险兵行险着。再看这知其一不知其二，凡事只能看到表面的儿子……男子不插手内务，不代表可以对府中大小事务一概不知！傲慢、愚蠢、浅薄，直至今日他才发现自己教了几十年的儿子竟是这般不堪！

　　当然了，身为公爹、身为祖父，谢太师亲自动手处罚儿媳与孙女有失体面。所以谢太师的砚台只能劈在不成器的儿子脸上。

　　尽管如此，沈英与谢玲母女还是吓得膝盖软成一滩跪倒在地。两人朝着谢太师不停磕头，求谢太师要罚只罚自己。可直到这母女二人额头磕破了皮、磕出了血来，谢太师仍是看也不看这母女二人一眼。跪在后头瑟瑟发抖的谢恭肃其他的子女们见状也连忙磕头，求祖父绕过父亲。

　　“从今往后，二房的吃穿用度全部由他们自己来出。出不起，就不要吃，不要穿。”

　　“怎能如此！？这般行事不是要了阿肃的命吗！”

　　谢老夫人气得直哭，心里连连咒骂把事情捅破出来的谢瑶——她有那么多的赏赐，给二房几件又能如何！？她这般与二房撕破脸，当真是半分亲情都不顾！

　　谢太师冷笑一声：“慈母多败儿。恭肃变成今天这样，也有你一份功劳。”

　　谢老夫人一噎，不敢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