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第 11 章 ...
-
谢瑶回到院中时,因为找不着谢瑶而独自回到院中的香桃正跪在地上被婆子们轮流掌嘴。
“这是在做什么!还不都给我住手!?”
谢瑶一声怒喝。可她人小声音也稚嫩,便是怒喝也犹如奶猫哈人,吓不着谁。
那抓着香桃发髻的婆子见了谢瑶手也没停,还是一巴掌打裂了香桃的嘴角。
香桃嘴角的血迹激怒了谢瑶,她快步上前,一把拉开那婆子还要掌掴香桃的手:“我已经让你们住手,你们为何不听?!还是说我在你们眼中算不得正经主子?!”
婆子冷漠地抽回手去,轻蔑道:“瑶小姐确实贵为主子。只是不知瑶小姐您这主子是否知道奴才擅离职守没有伺-候好瑶主子是要挨罚的?这贱奴留瑶小姐一个人在外头不说,还敢丢下瑶小姐一个人回来,她如此破坏府中规矩,不罚她何以服众?”
婆子说着扬手又要再打,用手捂着脸颊的香桃哆嗦着哀嚎一声:“小姐救我!”
啪!
巴掌落了下来,却不是婆子的手打在香桃高高肿起的脸上,而是谢瑶一巴掌拍开了婆子的手。
婆子没想到谢瑶竟然敢打自己,顿时疾言厉色,五官在横肉上挤成一团:“瑶小姐!您这是要助长这贱奴的气焰,帮着这贱奴一并破坏府中的规矩不成!?”
“规矩?原来你还知道规矩?”
望着口沫横飞的婆子,谢瑶惊觉自己竟生不出一分一毫的恐惧。
她想到那句“虱多不痒、债多不愁”的俗语,甚至想笑。
她现在可不就是这般么?因为可怕的事情太多了,因为令她恐惧的东西太多了,所以她反而什么都不怕了。
一个婆子而已。即便比她年长,即便比她嗓门儿大,即便一巴掌就能把她拍到地上去,那又如何?
她才是主子。
“谢府最大的规矩,就是下人要知道自己是下人,下人要守下人的规矩。”
林婉有一双浅褐色的眸,谢瑶五官眉眼肖似父亲,可眸色却像了母亲。阳光下,谢瑶琥珀色的眸子更浅,愤怒让她的双眸滚沸如金。
“你一个下人,竟敢教你的主子何为‘规矩’?”
孩童的步伐不到成-人的一半。谢瑶一步上前,那婆子却是吓得连连后退,仿佛她面前站着的不是一个丫头片子,而是什么洪水猛兽。
“我最后问你一次,”
环视四周,谢瑶瞧见下人们纷纷退缩的模样:“问你们一次,”
“我命你们住手,你们是听还是不听?”
“我,谢瑶,可还算你们的正经主子?”
林婉十分厌恶谢府大房的几位少爷,私底下难免对谢瑶耳提面命说千万别和她那几个堂兄学,变成小小年纪就仗势欺人、自诩主子而不把下人当人看待的丑恶之徒。谢瑶从来乖顺,娘亲的话,她自是谨记于心,也付诸于行。
哪怕是这一刻,谢瑶也不想用主子的身份来欺压下人。她很怀念那个所有人都对她很好很和善,她也能笑着向周围人撒娇的过去。
然而逝者不可追,她忽然就明白,她失去的不仅仅是娘亲,与娘亲一同逝去的,还有那如同温泉水一般温暖的生活。
——慈柔温和是驾驭得了下位者的上位者的特权。因为只有这样的上位者,才能不被自己的慈柔温和反噬。下位者的宽厚和煦只会被当成软弱,只会被当成可欺。下人们惯会见风使舵,她娘亲遭到那般过分的对待,其中一定也有被人看菜下碟的因素在。
她愿意将红宝石头面送予堂姐谢玲,与其说是因为谢玲以温情、以其实并不存在的亲情笼络了她,不如说是她认为能和二房母女保持这样多少带着些温情的关系会更好——祖母无法当她的后盾,大伯母又只会看祖母的脸色。此种情况下她若还与二房闹僵,那就真是在府中孤立无援。
况且谢瑶不喜欢亲人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她想要是一幅红宝石头面就能维持她与二房母女之间良好的关系,那便算是值当。
可笑的是,正是她这后退一步的举措变成了后面险恶的开端。
区区一幅红宝石头面哪里满足得了二房母女的胃口?她们觊觎的是她的全部身家,是她姑母待她的一片好心,更是她娘亲留给她的种种遗物。
有着亲缘关系的人尚且如此。若是她在下人的面前后退一步呢?
这院子里的下人都知道谢瑶求谢恭行需要付出多大代价,那一盆盆从谢瑶房间里端出去的血水除了提醒下人们小心暴戾的谢恭行,也在提醒下人们谢瑶是个没娘疼没爹护的小可怜儿。
可以作践一个空有主子之名而无主子之实的小可怜对于日常被作践的下人们来说,那是何等的诱-惑?
谢瑶一笑,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
“这位妈妈,你是不是觉着我除了求父亲发卖下人就没有别的本事?”
“确实,现在的我,除了求人真没有别的本事。可就算我只有这点本事,也足够让你们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强的怕狠的,狠的怕疯的。
谢瑶虽不认为自己疯了,不过她现在确实是什么都不怕的。
“你们最好把我当作正经主子,听我的话好好行事。不然下次我便弄伤自己,对祖父、对父亲、对兄长……对任何这个府邸里被你们当成是主子的人控诉,是你们弄伤了我。”
“父亲可是当我是未来的皇后呢。就连他也只敢给我留下能治好的皮外伤。要是我受了什么一辈子都好不了的伤,又或是生了什么会留下一辈子后遗症的病,哈哈……”
她的笑容里带着童稚的天真,却也带着孩童特有的残忍。
“你猜你们会是什么死法?”
鸡皮疙瘩从脚背蹿到头顶,明明整个院子都笼罩在灿阳之下,一院子的丫鬟与婆子们却都觉得五脏六腑给冰冻了起来。
谢瑶扶起香桃,为香桃拍掉身上的尘土:“没事吧?”
“没、没事……”
“那便好。……都是我的错,是我让你去厩舎看看父亲是否还在府中,也是我因着外面日头太大而躲去旁边歇息,让你没能找着我。”
随口隐瞒自己的行踪,谢瑶拉起香桃的手往屋子里走:“喜欢吃鸡腿么?”
“奴、奴哪里配……”
“要吃些好东西,伤口才好得快呢。”
谢瑶说着拿了自己的帕子让香桃按住嘴角口子。
香桃受宠若惊,诚惶诚恐。她心里那点因谢瑶而挨打的委屈早已在谢瑶冲击性的发言下灰飞烟灭——这世上哪儿有不挨打的下人?可为下人出头的小姐……至少她长这么大只见过瑶小姐一个。
今日瑶小姐也不是故意害她挨打。尽管如此,瑶小姐还愿意赏她鸡腿吃,倒是她得了便宜。……说来瑶小姐素日里本就待她们这些下人不薄,也不知她之前怎么就鬼迷心窍地和外头那些丫鬟婆子一起说瑶小姐的嘴。
香桃愧疚地低下头去,同时嗅见丝帕上清淡的香气,那香气让她心头愧疚更甚。
这时谢瑶突然转身,她对着还愣在院子里的下人们宣布:“今后她便叫作香桃了。”
香桃怔住,一时愕然,愕然过后鼻子又渐渐泛酸。
香桃,香桃……从今往后她再不是任人踩踏的低贱苇草,她是小姐身侧的香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