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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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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靖立在城墙上,眺望着长安的方向,感慨万千:当年羽翼未丰的小凤凰,不知不觉也出息了。
这画卷一出,九天通讯次数变得前所未有的频繁,李世民名字出现在每一封信件上。
这个变数出乎他们的意料。
在杨坚背叛最初的信念之后,九天内部经过激烈的讨论后,将再次一统天下的赌注压在了李渊身上,暗中给予他不少支持。
而钧天君杨素经过考察后,还早早收了他的嫡女李莹、也就是如今的平阳昭公主为徒,希望她能传承他们的理想。
因李渊势力中有玄天君、钧天君于军中支撑,『九天』认为那些赞誉不过是李渊为彰显力量的夸大之词,所谓的泼天功劳说不定来自这二人暗中筹划。
当代钧天君是李世民的姐姐,玄天君曾蒙他搭救,是上下级又是知交故友,擅长卜算的变天君一言不发。
其他六人很少真正深入战场,更未曾见过秦王本人,只能从自己的领域中瞥见蛛丝马迹,偏生秦王府又被防的滴水不漏,隐元会手段也未如后世一般通天,无法将他们的猜测证实,更无法把实打实的泼天军功证伪,就留了半信半疑模糊的印象。
抱着吾家有儿初长成的心态,李靖接到九天密信,还颇有种沉冤昭雪之感。
恰巧秦王府的通信也才到,按下得意扬起的嘴角,他慢条斯理的当着九天联络密使的面拆开信笺,抖开信纸,眯着眼睛在大太阳下面读起来,就是不理会其他几位九天的询问。
现在才发现殿下的好,早几年干什么去了。
秦王府的信显然是房玄龄执笔,先是祝贺李靖未来封国公,然后就是秦王昏迷不醒,想来是魂魄出窍前往后世,让他诸事如常,长安局势他们会稳住不必忧心……
昏迷不醒?
捕捉到被一带而过的关键词,身经百战的李靖心里一惊,他盯着这个词看了好一阵,暗自叹了口气,把信纸揣进怀里收好。
天下既定,后世不至于太危险才是。
如今鞭长莫及,只希望他那个叫李复的后人能好好保护殿下……
沉吟片刻,他伸手接过密使送上的信件,心想,在殿下回来前,最好为他多添些助力。
另一头,他人眼里失忆重伤的秦王却在稻香村忙前忙后,全然没有病号该有的自觉。
李世民对新游戏的失忆设定还挺满意:原身进入游戏几乎就是所有人的祖宗级人物,这种身份自然要等到合适时候揭晓最有意思,也最方便他搜集新手村里的彩蛋。
他瞧着,王婆婆的眼神绝对不是普通人,陈大夫父女的师承定有来头,王大石动作中隐含的高深武学,莫雨偶尔的疯病,小镜湖瀑布处的隐元会探子,毛毛随身抱的长剑……
这个新手村,卧虎藏龙啊。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把武侠类游戏玩成生活类。
“王婆婆,我回来了!我才摘的野菜,已经洗干净了,您多拿点,我再去给陈大夫送止血草。”
“李将军,这怎么好麻烦你呀。”王婆婆坐在巨树阴凉里,笑眯眯的招呼李复救回来的青年。
青年擦擦汗,干脆利索的卸下柴禾、猎物与野菜,手里还提着一箩筐药草和小锄头、小斧头,背上还背着一张精巧的弓,笑道:“这怎么麻烦了,我还要蹭您的杂粮粥呢。”
“杂粮粥才几个钱,不值当的。”
“柴火不是也值钱?我觉得值当,您拿着就是。”
趁王婆婆起身的功夫,青年一跃窜到枝杈上,溜到巨树另一侧陈家的草药铺边上。
“小月——陈大夫在家吗?”他低头,提高了嗓音。
“爹爹去山上找大海师傅了,哥哥把篮子放在水缸旁边就行,小月会分类的!”小月从药田里冒了个小脑袋,仰着脸招呼他“桌子上有桃子,可甜了,哥哥你记得拿!”
“好嘞——”
他脚步不停,刚下树捞了个桃子啃两口,一转眼又到了隔壁张家。
李世民弯腰放下手里的猎物,担心的看了眼张大眼的父亲,见他只是浑浑噩噩的坐在门口,没做什么伤到自己的事,便松了口气,抬头跟屋里的张猎户说:“张大伯,我才上山打的野猪肉,给您放门口,早上借的弓我能不能再用一会儿——”
“唉你这孩子,伤还没好利索吧,怎么上山了?”老张急急忙忙跑出来,推拒着“那弓平日也是闲着不用,你要用就拿去,这肉啊菜啊大伯都有,你快拿回去——小李、李将军!”
李将军跑的快,一溜烟又转回村口,只有声音远远传来:“欸,您吃着就行!对了,要是大眼再来嚷嚷,您记得喊我。”
“这孩子……”没喊住人,张强收回手搓了搓脸,嘀咕道“大眼若是能有李将军半分就好了。”
按说李世民第一周目年龄是比张猎户还大,可架不住二周目脸嫩,加上性子又活泼,不似李复那般冷,村民们就不自觉的忽视身份,把他当成了莫雨、毛毛这样的小辈,天天让王大石他们这些当哥哥的好好照顾他。
李世民分完货一身轻,没等多喘口气,他见民兵队在村口集合巡逻,轻轻巧巧的跟了上去。
他悄悄接近,在队员们憋笑的注视中偷袭王大石,冷不丁的从身后拍他的肩膀。
“大石,怎么不带我一个!”
王大石让他吓了一跳,闻声回头,瞪了眼一旁哄笑的弟兄,又瞅着他惊讶道:“你不是伤员吗,怎么的下山?”
“我已经恢复了,在军中哪有这么娇气的。”李将军不在意的摆摆手“我受过的伤可不少,比这严重的还多着呢。”
“现在又不是军中,坏了身体怎么办?”
“那我也不想躺着,再躺下去,我就长毛了!”
“唉,身体大过天,好不容易养回来的,你可别任性。”
“放心,我早上和陈大夫讲过了。再说,如今村里人手短缺,带我一个侦察兵也不算坏吧!”
顶多……就是可能回来再跟大夫补下午的票。
民兵们跟他吵吵闹闹的去往梯田的方向。
村长刘洋望着他们,抬手捋了捋胡子,这张自山匪祸乱以来总是布满苦楚的脸也舒展开来,心说,这确实是个好孩子啊。
李复向他和陈大夫说过这位小李兄弟的身份,说他极有可能是开国时期的功臣,再加上山匪作乱,除了最近驻扎的军队,皇室与天策府也许会派人来。
有朝廷军队在,稻香村附近的山贼短时间里就不是什么威胁了。
“但是董龙他们背靠十二连环坞,一时退走并不会对他们造成困扰,伤不到根本。”李复对他说“他们迟早会卷土重来,除非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刘洋听懂了其中隐含的威胁,他脸色依旧惶惶,却也不是真的傻:“李复,他们想得到的究竟是什么。”
他自认稻香村只是个平淡无奇的普通村子,来过最厉害的人是唐大侠,最出息的人以前在天策府做教头,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了。
十二连环坞为何要盯着他们这个再普通不过的村子穷追猛打?刘洋想不明白,局势却容不得他不想。
“您真的不知道吗?”李复问。
在青年洞悉的目光中,村长疲惫的摇摇头。
长者隐约猜到与大侠墓中的东西有关,却依旧抱有侥幸心理。
要交出去吗?
难道,他们连唐大侠最后的嘱托都做不到吗?
村长目送青壮们一路走向山林,眉梢又挂了愁绪。
另一头,武德年间也称不上风平浪静。
这天幕所给出的讯息着实不算少。
四年定天下,建立天策府,李靖封国公,未来太宗的名字几乎是糊在他们脸上。
原本太子的势力还能安慰自己,认为一介武夫如何能做太平天子,太子还有作为储君的地位,嫡长子继位名正言顺。
三殿下与平阳昭公主置身事外,只愿平定江山,齐王被秦王管的死死的,不让他插手纷争。后宫不曾插手前朝,即使皇后更喜爱秦王也管不到储位上,可只要她在一天,就没人能越过她去吹李渊的风。
皇家诸子中,也就只有秦王能与太子一争。
可见过稻香村之后,不论各地百姓与随秦王出生入死的将士,就他们经营多年的长安城都没有多少人买太子的账了。
说到底,继承制度都是太平时的讲究,自汉末三国以来绵延四百多年的乱世里,血雨腥风,政权林立,又有几人真正在乎这些东西。
战争告诉他们,世上没有永远的皇帝,只要抓住机会掀翻龙椅上的人,下一个或许就是自己。
所有人都是乱世的余烬、是前朝的枯木,盘踞在这片大地上,固执的烧着战火,薪不尽,火不灭,寸草不得生。
烽烟燃尽的今日,需有一阵摧枯拉朽的烈风将他们扬起,待新生的绿芽破开焦土,让一切尘归尘,土归土,让腐朽的残灰成为未来的养料。
显然,失去秦王后,李唐做不到这一点,也不会以此为目标。
草木具有强韧的力量,却会本能的推开障碍,向光而生,当世能泽被苍生之主,也只有秦王。
李建成端坐东宫,冷眼看着幕僚们的争执。
他看不到漂萍草木的力量,却也隐隐意识到了更大的压力。
与他们的处境不同,今日称得上天朗气清,许是天气太好,让他忽然回忆起十几年前的一桩旧事。
那也是个晴朗日子,他们兄弟二人坐在一处晒太阳,似乎是谈到时局,一向爱笑爱闹的二郎那天显得十分严肃。
他说:“大哥,我曾承诺要终结乱世,驱除边患,让四海升平,再无大乱,也不必再受表叔的气。”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李建成把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却奇异的从中领会到意思:只要他证明自己能终结乱世,驱除边患,能善待功臣,令百姓安居乐业,那李世民将成为他最锋利的刀,最坚实的盾。
这个承诺显得怪异,就像小孩子从江湖话本里看来的台词,觉得很厉害就讲给兄长听。
李建成当时就想笑出声,又碍于面子忍住了:许久不曾相见,别伤到二弟自尊心,交流感情不成反而结了怨,万一再和父亲告状呢。
李世民却要他一定给个答复。
那时,他见二弟脸上一团青涩稚气,不知天高地厚,还一副这等小事理所当然的态度,哭笑不得:“二郎,这并非轻而易举之事,即使宽限条件,成者自古以来不过寥寥几人,如何作数?”
李建成自觉是大人了,作为未来国公府的继承人,他并不乐意跟着小孩做无谓的幻想。
环顾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要达到这苛刻的条件莫不是要刘邦复生,光武在世?
更何况父亲未有起事的念头,这个小不点软乎乎一团,还没他阿姐的枪杆子高,怎么就开始想着平定天下了。
“为何不可?”二郎睁大眼睛,圆滚滚眸子仿佛幼猫一般,倒映出兄长漫不经心的神色。他固执道:“大哥不要妄自菲薄,前人可以,我们也可以!”
“好,好。”青年人有些敷衍的点点头“兄长先下手为强,提前把二郎当对手消灭。”
“才不会呢!”
李世民感觉到自己的意见没有被正视,气鼓鼓的看了他一会儿。
李建成被他看的发毛,正打算转移话题,弟弟就跳下凳子,轻轻巧巧的顺着长廊溜走了。
事到如今,太子已分辨不出是他信赖兄长的品德,还是他不会让兄长有伤害他的能力,更或者说他强到不会在乎他人的暗害。
又可能是他的敷衍太过明显,连小孩子都能感觉到。
他的二弟曾把条件明明白白的放在他面前,敦促他往这个方向转变,只是没人在乎小孩子天真的想法。
如今,秦王已经从懵懂少年成长为独当一面的人物,也不会再有人把他的话当做不懂事的童言,反而他的命令都被当成了笑话。
太子知道,以二郎的性子,那孩提时代的诺言必然生效,或者说生效过,只是对二郎来说,他海晏河清的目标没时间等太子慢慢追上。
李建成曾以为这个乱世会是先前数百年战争的一部分,以为大业的纷乱将延续下去,以为隋朝的一统不过如魏晋般昙花一现,以为有很长时间可以攫取坐稳东宫的战功。
他错过的机会很多,但未来还有很多机会——理应有很多。
数百年的纷乱,怎么到他这里就结束了呢?
李建成不知是惋惜还是庆幸的想。
太子的思绪回到东宫,幕僚们的争执让他心烦意乱,索性找个理由让他们都散了。
“还请殿下稳住阵脚,尚有一线生机。”离开前,有人提醒他“想来,陛下是不愿见秦王脱离掌控的。”
那人说完便不在停留,躬身一礼便转身离去。
李建成看着如多年前一般透彻的天空,忍不住幻想:如果他真的达到了二郎的要求,让天策上将成为属于他的刀……
真可惜啊。
不过,谁也没规定,一定是民心所向才能坐稳帝位,近来父皇应该也快坐不住了。
想到自己的布置,想到数百年前三家归晋的意外结局,李建成勉强按捺下心底的计较,告诉自己,还没到最后一刻,连父皇也不知赢家会是什么人。
谁说二郎占优,他就会把皇位拱手奉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