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者迷》林曦

2、阿敏

　　爱情，是可以一生享用的东西。而不是一生的全部。——题记。

　　1。
　　最近一次听到阿敏的消息是在正月里。那天晚上，母亲好似随意地跟我提起，“阿敏今天回来了。”
　　“呃？”我从和女儿的玩闹中抬起头看向母亲。
　　“一个人回来的。”母亲的声音里有着浓浓的叹息。
　　“一个人回来的？”我有些不解，瞬间有些明白了。“我明天去看她。”
　　“别。”母亲连忙阻止我。“你去看她会刺激她的。”母亲的声音很轻。
　　“我……”
　　“听阿敏妈说，阿敏的丈夫要求离婚，天天都不着家。”母亲说着，摇了摇头，“阿敏的病更严重了。”
　　“离婚？”我有些惊讶，阿敏年前才结的婚，这……三个月还不到吧！
　　母亲点了点头，再一次叮嘱我，“别去看她，她现在见不得结了婚的同龄人。连她姐姐，她都不能见。”
　　我有些难受。为阿敏，为曾经生机勃勃的阿敏。

　　2。
　　和我矮胖的体型不同，阿敏长得瘦瘦高高，双腿修长，拥有一副让我异常羡慕的骨感身材。可是，相比起她的好身材，她的脸则一直让她有些恼怒。她曾经忿忿地说，为什么同是一个母亲生的，姐姐总能占尽所有的优点？名牌大学毕业，好身材，好容貌，还嫁了一个帅气有钱的丈夫。可是她呢，读书没有姐姐好就罢了，竟然连长相也差了一大截。
　　其实在我看来，阿敏的那些恼怒真的没有必要。她的肤色虽然不够白皙，可正是国际流行的小麦色，而关于龅牙，张惠妹、王心凌这样的大明星不也一样是龅牙吗？阿敏不知道这些无伤大雅的小缺点除了让她更容易让人亲近外，真的没有给她减多少分。
　　可是阿敏在意，非常在意。
　　就算她不说，我也能看出来。阿敏心里有很多怨言。她怨她的母亲把她生成这副样子，她怨她的父亲没有像对待姐姐那样严厉的要求她，她甚至怨她的姐姐为什么要那么优秀以至让她一直生活在她的阴影中。
　　这些都是阿敏的遗憾。可对于年轻的阿敏来说，再多的遗憾也不及一场美好的恋爱重要。

　　3。
　　大学毕业后，我回到了家乡，在离阿敏不远的一所中学上班。那时候的阿敏已经在本地一家大型企业里工作好几年了。
　　那时的我经常在大家都休息的时候去看她还有以前的同学，因此也认识了同学的一些朋友和室友。当然还有一个原因，阿敏的单位，食堂的伙食很好。
　　那时候我们总是一大群人一起奔赴食堂，然后再找一些可供多人一起玩乐的项目，比如打牌，K歌，蹦迪，溜冰等等。可能，年轻的男男女女，相处久了，总逃脱不了感情的纠葛。那一年，我也没有例外。
　　在享受身边男子殷勤的照顾和呵护时，我开始打起了还在单身的阿敏的主意。
　　我给阿敏介绍的是一个同学的朋友，比阿敏年长两岁的大伟。大伟也许不够英俊，但温和斯文的外表看上去也绝对是赏心悦目的。也许是我看人很少看外表的缘故，在我眼中，男人的相貌其实都是差不多的。
　　可阿敏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拒绝见面，就算我变着法子想让他们见一面，她都没有给我任何机会。
　　我不知道阿敏的心思。不过直觉告诉我，她应该有了喜欢的人。
　　那一年后来的日子，大家的交往渐渐地淡了。也许是初入社会的新鲜期已经过去了，也许是大家都忙着自己的生活，比如我就在忙着恋爱、失恋、再恋爱……。当然更有可能是阿敏她们那的食堂我也吃得厌了。我越来越少去找阿敏，到最后我们也只有在放假回家的时候才能碰到了。

　　4。
　　关于阿敏的精神失常，我是在与母亲琐碎的聊天中得知的。
　　拼凑起来得到的信息就是：阿敏不上班了。整天把自己关在家里。和她的母亲争吵，和回来看她的姐姐争吵，和所有让她觉得难受的人争吵。
　　阿敏的父亲出去打工了。阿敏的母亲在附近的厂里上班，还要照顾家里的地和阿敏。
　　母亲说起阿敏一家，总是会长久的叹息。
　　我实在无法把精神失常这个词和总是清清冷冷的阿敏联系在一起，那个说话做事总是干脆利落的阿敏，她怎么会？！
　　也许她只是情绪暂时地困在一条死胡同中了，我决定找阿敏好好地谈谈。

　　5。
　　我去看阿敏。阿敏坐在门前的一棵树下，若有所思地盯着远处的山峦。
　　我定定地看着眼前的阿敏，依旧瘦长的身形，依旧清冷的容颜。可似乎又有些不同了。
　　我看了她很久，直到我觉得腿有些发麻。
　　可阿敏似乎一直都没有看到我，周围的一切似乎都与她没有关系了。
　　我俯下身扶住阿敏的双肩望进她的眼睛，她的双眼空洞且茫然。
　　不过一瞬间，阿敏的双眼就恢复了清明。她微微困惑了一下后，就笑着站起来说，“你来了！”
　　“嗯。来看看你。”我松开扶着她的手，自已找了一个椅子坐下。“你怎么不上班了？想找你逛街都不行了。”我用尽量平缓且平常的语气问道，虽然我还是不相信阿敏真的出现了精神问题。
　　“不想上了。没意思。”阿敏的语气听上去很随意，就像一个任性的孩子说不喜欢了这样。
　　我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那以后有什么打算？”
　　“没想过。”阿敏的语气有些冷。
　　这样的问题应该有许多人问过吧，我想。那一刻，我有些暗暗地懊恼自己，不是要把阿敏从情绪的死胡同中带出来吗，怎么也会庸俗地拿一些无聊的问题在绕圈子？
　　可我又该问些什么呢？直到此刻我才惊觉，其实我对阿敏这几年的生活一点都不了解。
　　那个让她在意的到底是什么？工作？感情？
　　不过凭着女人的直觉，我想，让阿敏情绪失常的肯定不会是工作。
　　在我迟疑着不知如何开口的时候，阿敏的嗓音有些尖利地飘了过来，“你快结婚了吧。”
　　那段时间我正在酬备婚礼，认识的人见到我没有不问这句话的。可阿敏的语气让我的心有种急速下坠的感觉。
　　我潦草地点了点头。
　　阿敏笑着对我说，“那恭喜你了。”
　　阿敏的笑让我有些不自在。我敷衍着道了谢。
　　“为什么？”阿敏忽然有些失控地站了起来，提高了嗓门。尖锐地声音刺痛了我的耳膜。
　　忽然间我有些害怕了，紧张地盯着对面仿佛变了一个人的阿敏，“怎么了？”
　　“为什么你们都要结婚了？”阿敏转过身依然盯着最初看的山峦，喃喃地叹息着。
　　我不知道阿敏说的你们除了我还有谁？但我知道了症结所在。
　　我多想对着已经看不到我的阿敏问一句，还有谁？还有谁要结婚？
　　我不确定那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可真实的情形是那一刻，我胆怯了。我害怕我会刺激她，我害怕她真的如大家背地里说的那样：疯了！

　　6。
　　那场谈话最后不了了之。我心情沉重地回了家。将自己投入到婚礼前的忙碌中去。
　　婚礼酬备中的诸多事宜让我无暇去多想那个将自己困在群山中的阿敏。渐渐地我把我的朋友阿敏放在了一个狭小的角落，渐渐地我有意识地把这个角落遗忘。也许，我们都喜欢生活中那些美好的东西，对于那些丑陋的阴暗的除了偶尔地猎奇，其它时候都尽量地选择隐藏。
　　结婚后的我回家的次数渐渐少了，除了一些重要的日子。我没有再去看过阿敏，可阿敏似乎已成了小山村里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我依然可以知晓阿敏的点点滴滴。
　　比如阿敏说，我就不做事，累死她们。
　　比如阿敏穿着一条脏了的裤子对她的邻居说，我故意的，我就是要跌我妈面子。
　　……
　　我知道，我的朋友阿敏真的已经迷失了。迷失在她一个人存在的世界里，这个世界有无尽的怨和恨，每个人都是欠她的。无法想象，一个人要这样过一生。

　　7。
　　在远离阿敏的世界里，我的生活像行驶的车轮不断地向前。结婚大半年后，我的第一界学生毕业了。再一个月后，我怀孕了。
　　此后的日子，我专心地孕育我的宝贝。而我的朋友阿敏也彻底地离开了我的生活。仿佛为了不影响我的好心情，我的母亲不再和我说起阿敏，也不再提起阿敏的母亲。
　　怀孕期间我的身体一直不是太好。一直到孩子过了百天，我才带着孩子回到母亲的家。
　　那段日子里，阿敏竟然来看望过我和我的女儿一回。她对着我的小女儿浅浅地笑着，笑容很明媚。
　　那天，阿敏告诉我，她要结婚了，很快也会有一个这样的小宝贝的。她双手抱着我那还很柔弱的小女儿，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
　　阿敏要结婚了，真好。看着阿敏仿佛大病初愈的清瘦的脸，曾经的干脆利落似乎有些回来了。真好，我的朋友阿敏终于肯从迷宫里走出来了。

　　8．
　　阿敏的婚事没有想象中的顺利，但也终于完成了。
　　看着阿敏穿着白婚纱被堂哥送上了婚车，我的眼睛忽然有些湿湿的。阿敏你会幸福的，对吗？
　　我衷心希望阿敏会幸福，那个娶她做妻子的男人能让她幸福。
　　可是，
　　“阿敏真的很命苦，那个男人是个花心的，娶了阿敏，又和其他女人不清不楚。”母亲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唉！作孽哟！”
　　我也叹气。而此时，我的十个月大的小女儿正兴致勃勃地盯着电视机里的花园宝宝看得入迷。
　　“你也知道阿敏这孩子，什么事都喜欢自己闷在肚子里，受了气，也不知道说。唉！”
　　阿敏，阿敏！我轻轻唤着阿敏的名字，心有些痛。
　　“一个女人顶重要就是要遇到一个好男人。”母亲有些感慨，“像阿敏这样，离不离婚，都毁了！”
　　毁了！我没有看到阿敏，不知道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可我知道阿敏脆弱得就像一个玻璃娃娃。
　　母亲伸出手逗了逗难得安静的小家伙，转眼看着我颇有些欣慰地说，“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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