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血歌》清籁残像

1、一

　　一
　　我一个人背着行囊，攀上那座顶峰。太阳还没出来，层层氤氲的云雾，让我仿佛身处仙境。仙境，久违了的名词。因为人们对天上的那个世界总是充满了向往，所以给它起了一个富于想象力的名字――仙境。那里应该是只有葡萄美酒、瑶台清歌，只有健康和青春，没有哀伤和衰老。
　　真的是这样吗？反正能去的人都回不来了，没有人知道仙境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恐怕，我是天地间唯一一个到过仙境，又尚在人间的人了。可是我究竟是人还是神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假如要我在仙境与地狱之间作一个选择的话，我宁可下地狱。
　　事实上，我也是这么做的。
　　我上山来，是为了听那钟声。我等了整整一百年，今天来赴约。
　　我脚下的山崖陡峭如刀削，岩壁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冰。在外人看来，这只不过是因为山势太高，气候寒冷，而在山崖上形成的冰衣罢了。但我知道不是，只有我知道。在那冰层的后面，是两个大大的深陷的凹洞，如同一对善睐的明眸。
　　没有人真正注意过这冰层。
　　如果仔细端详，你会发现，这银亮的色泽中有暗暗的红色。红色，那是鲜血的颜色。尘世中哪有沾染了血色却不显污浊的水？所以，那不是水，那是眼泪。
　　“朝日初升，沉钟乍鸣，吾将飞升于冰眼。”
　　这里，应该就是冰眼了。
　　离日出还有一段时间，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如此急不可耐。一百年都过来了，为什么现在就不能平心静气呢？本来可以好好休息一晚，而我却早早地在这里枯坐，以待天明。
　　我轻轻拂了一下头发，朝露已经湿润了发梢。那种感觉潮潮的、滑滑的，好像摸在丝绸上似的。我原本是有一头极长的头发的，但现在不是了。
　　有时想想，过去的日子就像头上的长发。有风时，刚洗净的发丝被尽情地释放在空气里，散发出诱人的香味。但有风的日子毕竟是少数，更多的时候，那种披散的凌乱只是我的一种负累。
　　现在也好，光线亮了，空气也很好。
　　有人说头发剪了，还会长出来，但我知道，我的生命中已不再会有长发飘飘的日子了。因为当我失去他之后，我的生命里不再有光。
　　他今天会出现吗？也许。可我仍忍不住来到这里，因为，我听到他心里的声音：
　　朝日初升，沉钟乍鸣，吾将飞升于冰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