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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非无伤(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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璧玉生辉,光耀夺目,帝王爱不释手,真是块好玉。
「皇甫阳是如何知道朕在这里的?」帝王心中有数,送来如此美玉,正中己怀,皇甫阳果然有心:「朕不是交待你不得张扬。」
西云一揖:「禀陛下,连日来,附近的名园都遇到打劫,前些日子县衙上门查案,正巧撞见了臣,想来必是知府知会驸马的。驸马说此玉名为祥麟,是璸国的三大玉器之一,他偶然得之,不敢私藏,所以送来这块璧玉供陛下解闷。」
「是祥麟玉?」帝王大喜,细细观赏,祥麟古玉,价值连城,但,纵愿以数城换之,也难得此玉:「原来是祥麟玉,无怪辉泽如此光丽。」
「启禀陛下,据知府所报,连日的劫案是同一贼人所为,此人武艺高强,而且行径嚣张,常在打劫完后,还留字于人,驸马担心陛下的安全,遣来数名高手,臣己安排他们在暗处守着了。」
帝王不置可否的点点头,目光始终未能离开宝玉:「留字?留什么字?」想来必不是留下姓名及联络方法吧!
「心非易碎瓷,日久自无伤。」
「什么?」帝王抬起头来,这留字有点意思。
西云恭敬地呈上贼人写在纸上的留言,帝王盯着墨迹,觉得好笑:「夺人财物,还留言示人,这家伙有意思。此人字迹如此狂放,颇有名家气势,想来是个雅贼吧。」
西云摇摇头:「此人只劫金银珠宝,而名器古物一概不取,看来不是什么风雅人物。」
说到风雅,帝王看着窗外追着林鸟的少年,逸出笑容,一说不用打扫书齌,这小鬼又天天出现了。这孩子个性实在太过好动,枉费他一副好样貌,这样的样貌,若带点书卷气而且文静些,会是何等风雅,也许,该让他学些琴棋书画。
「你到底是怎么画的?」帝王皱起眉头,才欣慰小鬼愿意安静地坐在案前作画,结果离开不到片刻,一支笔就只剩下笔杆外加三只苟言残喘的笔毛,再迟些进来,岂不连笔尸都见不着:「琴棋书画都不会怎么做娈童?」
少年无辜地看着帝王,在低头看看放在案上的画纸,完全不想坐在案前:「我不想做娈童了,我们去捉燕子吧,我刚刚看到一只很大只的燕子从窗前飞过去,应该还飞不远。」
看这孩子如此伶俐,怎知竟是朽木,一开始说愿意学琴,结果宫、商、角、征、羽都还没说完,名琴己成断木,接着说要学画,看他有模有样的拿着笔鬼画符,只要他愿意安静坐着,倒也不强求些什么,结果一下子没见着人,他就把笔毛拔光了。棋上分胜负,这更须要耐性的事,大概连试都不用试了,看来教他写几个简单的字,还比较实在些。
「我教你写字吧!」
「写字?」少年颇为不屑:「我早就会写了,我随便写几个字给你瞧瞧。」
少年随手捉来一页纸张,待要落笔,却是一顿,端详起纸上的字来:「心非易碎瓷,日久自无伤。」少年停了半晌:「这……这…这什么意思?」
帝王有点意外,这小鬼到是识得几字:「意思是纵然有令人伤心的事,随着时间的过去,也会渐渐好了。」
「哦,原来如此,」少年猛点头:「这句话反应人生,应该要学起来。」
「你要学的事情还多着呢,」帝王取走少年手中的纸张,原本狂放的墨迹,己被涂得乱七八糟:「既然你识得字,那有念过四书五经吗?」
「读圣贤书,无所事事,没事读什么四书五经,真是浪费时间,啊,很痛耶,」少年抱着头,抬头望着帝王:「你干嘛打我,你看现在的大官哪个不是读圣贤书,吃饱没事?所以我这样说也没错啊!」
说废话还说得头头是道:「你倒告诉我,哪个大官吃饱没事了?」
「每个官都在混啊,最混的大盖就是皇帝了,你看皇上选出的左、右宰相,那两个人好象是在比谁比较无能,还有那个什么謢国元帅的驸马,皇帝无能由此可见,要选驸马,也选个脑袋精明点的家伙,没事提拔个无能的家伙来当元帅事小,还顺便误了自己女儿的一生,唉,那种笨蛋,老伯,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脸色好难看,西云,老伯怎么了?」
一旁的西云早己是一身冷汗,他怀疑少年能不能活着走出书房。
「你识得官场中人?」
「不认识啊,怎么了吗?」
「说话前,先想清楚你有几条小命谈论权贵是非。」冰冷的语调是惯有的绝对威势:「这些话你从何处听来?」
「大家都这样说啊。」少年似乎也察觉到气氛不大对,不禁收敛了些,小心异异地问着:「老伯,你们家主人跟那些大官有交情啊?」
「敢说还怕惹祸上身吗?」帝王寒着脸,严厉训斥:「既然怕事,就别学人说长道短。」
少年被一凶似乎觉得委屈,鼓胀着脸,决定去别处玩耍:「我要走了。」方起身,却被帝王压下,跌回椅垫上。
捉住少年的下颚,帝王直视着少年澄澈的双眼:「想去哪里?到了京城之后,可由不得你如此任性。」
「我才不稀罕呢。」少年生气的别过脸:「我不去京城行了吧!」
「去或不去,由不得你。」无须商量,更非哄骗。
「你以你是谁啊?」少年大笑,再度起身,却又立刻被压下:「放手啦,再不放手,要你好看。」
「怎么好看?」手下败将,能有多少獊狂:「你给我乖乖地待在书房里,读书写字,西云,派人看着他,不准他离开半步。」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少年开始吵闹不休:「你们真是莫名其妙,我不当娈童了,不行吗?」
「有本领请自便,」帝王转身大步离开,离去前一转身,直视少年:「没本领就休提要离开的事。」
「我要有本领离开,你要跪在地上叫我爷爷吗?」显然不满失去自由,少年一身怒气:「你要肯叫我爷爷,我就走给你看。」
见帝王脸色一沉,西云连忙急喝:「住口。」一把摀住少年的嘴,这小鬼挺可爱的,实在不忍见他枉送性命。
帝王冷然一笑:「你既身负异能,通晓命理,何不替自己看看,是否能够离开这里。」一国之君,岂会斗不过小小的江湖郎中:「你要有本领离开,我也不为难你。」
少年奋力扒开西云的手:「我都快被你闷死了,」看着远去的人影,转向西云问道:「这老头怎么喜怒无常,说发脾气就发脾气,莫名其妙。」
「别再口出不逊了,说话要小心些,有些人是不能被冒犯的。」西云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这小鬼在鬼门关前走一遭,却全然无觉,他这局外人却是肝胆俱裂,看帝王的神情是真的动怒了,想这小鬼要不是甚得帝王欢心,外加不知者不罪,要不然大骂帝王无能,岂能活蹦乱跳地站在这里。
「你乖乖的待在书房吧。」帝王有令,这小鬼是插翅难飞。
少年侧头想了想,有所期待地盯着西云:「好吧!可是有没有荔枝可以吃?」
西云一笑,真是天真,到现在还想着吃:「我待会叫人送来,你要听话的留在这里。」退出书房,吩咐来人,不可让少年离开,西云一声长叹,照帝王的个性,扣下少年,必定不会再放他离开,但这天真的孩子会明白伴君如伴虎吗?
「他不肯吃饭?」错身而过,看着晚膳未曾动过,便自从房中送出,帝王不悦。
「公子说他吃不下,中午也没吃,小的有禀告西云大人了,大人只说公子荔枝吃太多了,交待小的,公子如果有喊饿,再送食物过来。」
「把东西端进去。」帝王皱紧双眉,整天未进正食,成何体统。
一进门,看着一座座荔枝壳造的小山堆得书房到处都是,帝王唇边划开上弯的弧线,一挥手示意下人将食物撤出。
「吃这么多,不腻吗?」
绕到案边,案上满是荔枝壳,少年静静地趴在案上,手里握着一只空壳,一动也不动。
仔细一瞧,帝王不禁笑了出来,竟无聊到在壳上刻字。
「你都刻些什么?」自少年手中取走空壳,少年毫无反抗,依旧柔顺地伏在案上:「心非易碎瓷,日久自无伤,这边呢?这边也一样。」再自案上拾起几只空壳,壳上之字歪歪斜斜,却是十字皆同。
「没有其它的练习模板吗?」指尖插入黑发,是宠溺的抚触:「怎么不说话,还在跟我生气?」
依旧沉静的异常,帝王微怏,莫非少年不肯接受求和?
伸手抬起少年下颚,发现少年眸中泪珠晶莹,内心一震,随即抿住双唇,纵是令他哭泣,也不愿还他自由,只能轻声一叹:「怎么了?」
「肚子好痛……」音弱如猫鸣,随即又可怜地倒回案上,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楞,帝王失笑,小心地抱起少年:「怎么会肚子痛,一定是吃太多荔枝了。」
「肚子痛应该只是吃太饱,睡醒就好了。」御医做出诊断,却是一脸古怪。
吃太饱……?帝王点头,原本还担心他绝食抗议,真是杞人忧天。
「陛下,」御医走到帝王耳边低语:「这孩子的脉象紊乱,怕是中毒了。」
帝王一震,中毒,怎么会呢?
「是何毒?」
御医迟疑不决,万般不肯定:「看脉象与珞王几分相似。」
「胡说什么?」帝王拂袖,珞王,宫室奇毒,未曾外传,毒入身躯,一刻毙命,看这孩子,兀自睡的香甜,岂是恶毒缠身的模样:「要真是珞王,早己葬命。」
「这……臣知道,臣推测此毒是从珞王分化而出,是以此毒不及珞王凶猛,一时三刻要不了人命。毒性虽慢,但在体内潜藏久了,必定危及性命。在未能确定毒性前,下药医治,万一药下的不对,反而坏事,是以臣打算先以针灸将熏雪引入他体内,熏雪虽不能去毒,但却能长时间扼阻这类隐而不发之毒的蔓延,待陛下回京后,再由擅长解毒的张御医做个诊断,才是上策。」
「就依你所言处理吧!」
「是。」
看着御医取来银针,帝王也在床沿坐了下来,陷入沉思,此毒出自珞王,珞王出自宫室,看来是帝宫中有人要取少年性命,双眉微蹙,尚未入宫,便以招来杀机,帝宫中的尔虞我诈,又岂是天真的少年所能应付,轻触香甜的睡颜,心中怅然倏起,要他同行或让他留下都是不舍。
「求心,你要睡到什么时候?」
「吃完早膳,就去捉你昨天看到的燕子,」帝王一边诱哄裹在丝被中的少年,一边试着拉走丝被,无奈丝被像是粘在少年身上一般,将丝被拉到哪,少年就粘到哪:「今天早上是吃荔枝哦,荔枝都要吃完了,你还不起来。」
依旧是呼呼大睡,想来荔枝也失去它的魅力了,看今晨嗜睡的模样,真不敢相信这孩子与昨夜胡闹的小魔王是同一人,昨夜,针灸到一半,少年吃痛醒来,大闹一场,无论如何,都不肯再让银针近身,甚至愤而抢了银针,胡闹地扎了御医几下,几番无奈下,只好招来西云和几名壮丁,将人五花大绑,结果少年依旧像毛毛虫般蠕动不停,弄得御医不能下针,思及此,帝王灵机一动:「求心,大夫来看你了,这次带了更长的针来,你乖乖躺好不要动。」
闻言,少年果然裹着丝被弹起,睡眼迷离地望了望,待要倒回床上,帝王眼明手快,抽走丝被:「快点起来,要去捉燕子了。」
「捉燕子做什么,」少年睡意昏沈,拉着丝被一角,不肯放弃:「不要,放手,我不要起来。」
无示抗议,横身一抱,将少年抱至妆台前坐下,拧起毛巾,擦拭少年:「清醒点了没?」
只见少年像是想起了什么,用力地看着自己的手臂:「你看,都红起来了,什么针灸,痒死了。」
这小鬼怎么梢微清醒些,就立刻翻旧帐,而且还胡乱算一通:「那是蚊子咬的,跟针灸没关系。」
帝王端起瓷碗,送到送年唇边:「快喝下,都快凉了。」
「这是什么,这么臭。」少年急忙摇头,挡开瓷碗:「你自己喝吧!」
「要针灸还是要喝药,自己选一样。」帝王板起脸来,这小鬼如此怕痛,针灸定然是不肯了,但熏雪是异常的腥臭,熬成药汁后,更是腥臭数倍,常人绝对无法入口,更何况必须连喝七帖,不先给点下马威,怕之后六帖得跪着求他喝了。
「我肚子己经不痛了,为什么要吃药?」眉头纠在一块,是千万的不愿。
帝王沈吟,若告诉少年,他身中奇毒,若告诉少年,有人要取他性命,如此未解人事的孩子,是否会惊惶……
「不痛不代表好了,把药吃完,才算好了。」未吐实言,不愿见到天真的容颜染上阴霾。
「我不要,臭死了。」
少年做出呕吐状,打算逃开,却被帝王一把捉着:「没喝完前,什么都不准吃,哪儿也不准去。」
不会吧,又来了,少年苦着一张脸,怎么这老头这么爱限制人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