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之花卷一（很白很白）》凝欣

8、第 8 章

　　六月末的连都城天气已近懊热，池塘垂柳并没有一丝诗词意境，树上鸣蝉和廊下吱呀乱叫的鹦鹉也只是给初夏增添一丝聒噪的暑气，吕沁心在窗前坐得久了，有些烦闷，丫鬟用轻丝大扇打出的风只使人沉沉欲睡，她将手中绣品一抛，对自己打吕府里带来的丫鬟翠吾道：“天太热，再绣下去都腌臜了这丝线了，去瞧瞧什么时辰了，怎么侯爷还不回来？”

　　翠吾回说：“已经过了未时了。”

　　吕沁心道：“派人去宫门口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平日上朝不过午初就回来了，今天怎么这么久？”又命道，“把廊下鹦鹉都撤了，听着烦心。”

　　翠吾和双红都答应着去了，一时下人都撤下了鹦鹉，吕沁心却仍觉得心烦意乱。自五月成婚至今一月有余，林鸢在她这留宿的次数不过三次，别人所谓新婚燕尔如胶似漆在她这都是泡影，然而她又不好意思提起，平日里林鸢待她极客气极体贴，只是不象新婚。然而他也不上别处去，玄王赐下的姬妾得的宠幸更少，一月不见他去一次，他只是夜宿在书房，说是公事繁忙。嫁前虽然知道吕氏是外戚一派，林鸢是王上这边，吕沁心却不觉得有什么了不得的，如今却隐隐觉得不是味道。

　　吕沁心摇摇头，站起身道：“闲着也是没事，去瞧瞧姑娘去。”一面吩咐翠吾跟着。

　　才出了正房，双红又回来道：“夫人，派去的小厮回来说了，宫里的人说王上今日留了御史王大人，户部尚书吕大人，侯爷和小王爷及几个官员论国事，此时都还没出来呢。”

　　吕沁心点点头，心里却越加乱了，户部尚书便是吕令伤的胞弟吕从愚，小王爷乃是说的玄王姜维的亲弟姜少夫，玄王继位前外戚派大臣曾力主由他继承王位，玄王对他向来忌讳几分，如今这几人一起，不知道又是为了什么。

　　王宫内清元殿里林鸢，姜少夫，吕从愚，御史王练之并几位户部吏部大臣各按品位坐在玄王下首，殿内气氛十分之沉闷，除林鸢姜少夫及王练之神色平静外，剩余几人都频频以袖拭汗，彷佛殿内角落里盛放的冰块也挡不住殿外侵入的热气。

　　玄王脸色不好，将一本本折子丢在桌上，沉声道：“你们自己瞧瞧，昌元郡出了这么大的事，还要御史参了才知道，你们户部吏部都是怎么替朕管事的？”

　　吕从愚连汗也不敢擦了，起身顿首道：“都是臣下察纠得不严，叫这蔡思且侵吞如此巨额款项，王上恕罪。”一时其余几个大臣也忙跪倒在地。

　　玄王皱眉道：“去岁昌元郡该交收多少，难道户部竟然没有清楚的人？叫他吞了如此大一笔款项也无人知道？昌元郡历来是玄州重郡，税收十之有七出于此，户部竟然不仔细盘查？还有吏部，去岁官吏考核是怎么考的？还将这蔡思且题做优等。”说着玄王愈发动气，将手中折扇往桌角一敲，竟把湘妃竹骨的扇子敲得粉裂。

　　吏部尚书吕令伤半月来抱病在家，此时并不在，一应事务只由他学生吏部侍郎柳念代劳，柳念立刻在地上顿首道：“去岁考核昌元郡的是郎中张先知，臣已经命人将其捉拿拷问，他已招供受贿。”

　　玄王冷笑道：“到如今事发才知道亡羊补牢，还算你们明白。昌元郡是大郡，郡守有亏，下面必然也是手脚不干净的，王练之，朕命你明日就下昌元郡去彻查，吕从愚，你自户部选派三人，跟随御史赴昌元郡审核去岁收入及官员侵吞，若是少一两银子都不必回京了。”

　　平乐王姜少夫站起道：“王兄，昌元郡之事必然要彻查，王大人素来为官谨慎干练，臣弟也想跟随去，也好学一学，免得王兄也总说我在京中只是无赖。”

　　玄王冷哼一声道：“我早命你管理羽林卫及京畿兵营，你可曾管好了，如今不过是又想下昌元去游玩罢了。”

　　姜少夫道：“昌元郡此事必然枝叶盘绕错综复杂，臣弟跟了王大人去，学的必然比在京中要多。”

　　玄王瞥一眼林鸢，才对姜少夫道：“既然你执意要去，那就随你，只是此案没有两三月查不清楚，你交付了手上羽林卫及京畿卫的事再去罢，两营之事就交给镇远侯罢。”

　　姜少夫一怔，随即道：“臣弟遵命。”一面与吕从愚互递了眼色，一面林鸢也称遵旨。

　　玄王挥手道：“镇远侯留下，你们都退罢。”

　　等人散尽，玄王才对林鸢笑道：“你所料果然不错，昌元郡向来为他们把持，自然不肯单放王练之去查，保不住蔡思且也不肯让我们连根挖起，吕从愚自己手下犯了事也不敢出头了，柳念也是个没胆子的主，如今既然少夫自己要去，也怨不得我夺他手上的兵了。”

　　林鸢只一笑，道：“王上今日点留的人对了才这么顺利。”

　　玄王笑道：“你也回罢，此时也不早了。”

　　吕沁心进林珑的小楼不过两三回，次次都是为了医药之事，直到此刻才有时间好好打量，只见林珑的外间屋子一张大案，上面陈着纸笔墨砚，四周墙边架子上也都是书，倒是内室还搁着个绣花绷子，只是看上去也是许久不动的样子。

　　林珑命清荷端了椅子来请吕沁心坐下，一面笑问：“嫂子怎么自己来了，不如叫我过去就是了。”

　　吕沁心道：“你身子不好，自然是我来看你，这么热的天，你出去又不舒服。”一面看着周围笑道，“我虽然原来在家里父亲也请了先生讲课，不过是混读，看了没几本书，姑娘这里这么多书，可见学问要比我好许多了。”

　　林珑道：“嫂子取笑了，不过也是闲着没事翻翻罢了。京里的人不都说嫂子才是才貌双全。”

　　吕沁心微微一笑，道：“也是胡说而已，这世上才貌双全的多了，可也轮不上我。”一面拉着林珑的手，低声道，“你哥哥也是总看书到半夜，我倒是很担心他身子，姑娘也劝他一劝，即便公事繁忙也该保重身体，日日歇在书房总也不是办法。”说到后半句不禁脸上一红。

　　“有采萍她们照料，嫂子不用担心。”林珑缓缓抽出手拿巾子拭了汗笑道。

　　“采萍……”吕沁心沉吟一下，“只不知道顾得过来么。”

　　两人正说话，清荷掀了帘子笑道：“夫人和姑娘正说话呢。”一面对里面道，“侯爷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