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之花卷一（很白很白）》凝欣

20、第 20 章

　　转眼里元月已过，朝廷上下宫中内外俱都忙碌了起来，玄王自去岁因了昌元郡事务大举杀伐之旗兼平定了京城连都的叛乱，年初更是一鼓作气，借了青芒郡年初流民闹事，将贬到青芒郡的原来户部尚书吕从愚直接削官贬为庶民，另遣了朝中官员接手。吕从愚自知本不胜此职，如今保全得一条性命，也不敢喊冤，倒是明里私下里都感恩戴德，交付完备后就带了家人回了京城。

　　宫中自更不必说，同一月里容淳二妃各自怀胎，乃是第一等的要事，一应事务都忙着准备起来，倒把林珑的册封之事给挤得顾不上，玄王自然不急，林珑亦不急，太后也赏赐了许多的珠宝绸缎，只是后宫下人及其余几个妃子嘴里倒私下里许多咬嚼，以为林珑在玄王心中也不过如此，因此暗地里忍不住踩踏起来，林珑不计较，内总管赵有福见了倒是要十分的呵斥。

　　太后宫里为了吕思洵吕思微的婚事也忙乱不少，因吕从愚被贬为庶民，吕思洵赐为镇远侯妾及吕思微赐为新翰林妻反成了高攀，太后因此也唤了翰林张进士极为勉励告诫了一番，只说自己将两女都视为亲骨肉，令不得怠慢。就是嫁妆，除吕从愚准备外也额外加多宫内使用事物许多并令其从宫内出嫁。

　　二月十八日吕思微上午于太后宫中出嫁，因吕思洵只是为妾，是以一切都甚为俭朴，只得是下午出宫去，镇远侯林鸢上午亦如常早朝。玄王朝后留下了林鸢，对他审视一番，只见他神色如常，不见半点喜怒，于是道：“今日下午是你迎新之日，你倒是安然若素。吕思洵我也见过，虽比不上林珑，却也是美人，你也无一点怜惜之意？”

　　林鸢哼了一声道：“太后赐婚，臣自然是高兴的。”

　　玄王笑道：“你嘴上说高兴，脸上哪里又有一分的高兴样子，在我面前都要这么说话么。今日趁你的喜日，进宫去见见林珑罢，我已命赵有福带她到书房，我就不去了。”

　　林鸢闻此，才微露喜色，道：“多谢王上。”玄王只是摇头微笑。林鸢亦顾不上，只匆匆跟了内侍到了书房。书房口候着的正是内总管赵有福，见林鸢来了只朝书房里一指便退到一边。林鸢掀了帘子进门，林珑早已候在里面。

　　两人相见，一时都只是不错眼的痴望着对方，奈何宫内相见，禁忌诸多，林鸢强抑住心情，整肃衣袍行礼道：“臣林鸢见过娘娘。”话音却已是颤抖，话未完，林珑已微微笑道：“哥哥何必如此。外人面前也罢了，这里只我们两人。”她脸上虽带着笑意，却语带酸楚。

　　林鸢看她簪着珠翠，身穿鹅黄的掐腰时新式样的宫装，形容未变，却只是上了头换作出嫁妇人的装扮，心中不免觉得涩涩，沉默片刻方道：“如今你在宫里还好?”

　　林珑亲手替他斟了茶，一面道：“如今和容妃一起住，一应东西都按妃例给的，侍侯的宫人也尚算好罢，现下大家心里只有容妃淳妃的孕事，倒不注意我，也算好事。”

　　林鸢接了茶杯，瞥见林珑手腕上翠绿的镯子，不由多注视了一会，林珑见了道：“这是太后初次见面时赐的。后来因为册封的事情耽搁了，又赐了许多东西下来。”

　　“她对你可还好？”林鸢看着她的眼睛低声问。

　　“好与不好倒是难说，太后不是糊涂人，太后虽恼你和王上擅自送我入宫，可是两个都是她儿子，她究竟也不怎么的。我畴度着，只要我在后宫安分守己，她便也不会来为难我。”林珑垂下眼帘，密密的睫毛在眼眶下投下一圈阴影，“今天不是还要从太后宫中嫁出吕家姐妹么，我还不曾恭喜你呢。”言毕抬起头看着林鸢，笑容里一丝凄楚。

　　书房外此刻正是万籁俱静，房内亦是没有任何声音，唯独香鼎中的沉香烟袅袅腾起，遮得空气里丝丝迷蒙，林鸢见林珑神色哀怜，泪水已是盈盈欲坠，只觉得心神激荡，却知道宫中耳目遍布，欲要伸出揽住她的手只能紧紧握起，许久才轻声说道：“你又气我不是。”

　　林珑眨眨眼，将泪意强忍下去，低声道：“我何曾气你了。你自己要多加保重才是，我虽然是假入宫，王上却也照拂不到那许多，在后宫诸位妃嫔哪一个不是重臣之后，一样和朝堂上息息相关，你若好我便好。”

　　林鸢点头道：“我自然知道。”又轻声道，“我心里如何你是明白的，你只管放心。”

　　门外传来内总管赵有福的声音：“侯爷，时候不早了，娘娘也该回宫去了。”

　　林珑走了几步到林鸢身边，微掀起帘子道：“麻烦总管大人了，请给我唤轿子。”赵有福应了转身便命小太监抬过轿子来。

　　林珑转头看了林鸢一眼，广袖下的手指轻轻搭在他手背上，他翻手握住，只觉得她的手指温凉如玉，在他手心里轻轻颤动，然而也只是片刻，门外轿子已经打起帘子，她慢慢走出门，那手指亦一分分从他手中抽走，空留满掌的余温，一切一如入宫那晚。

　　“侯爷，请出宫吧，下午您还得接新人哪。”赵有福送走了林珑得轿子，转回身恭敬的对林鸢道。

　　“多谢总管大人。”林鸢抽出一张折好的银票塞入赵有福手中，赵有福笑了笑纳入袖中，低声道：“侯爷尽管放心。”说着唤过一个小太监来，命带林鸢出宫去。

　　林鸢回头望去，宫中庭阁无数，早已将林珑的小轿掩没，他忽觉得一生彷佛走错了一条路，因此与她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