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宫折花笺》灵诃

5、第四章

　　中洲土地之上并无人称王称帝，独麒麟城是例外。
　　第一任麒麟城主姜启是古神末裔，它之所以能被称作第一城也是由于它的城主身份特殊。
　　他的妻子则更为尊贵，乃是仙洲飞升第一人轩辕素，如今他们的塑像一个摆在麒麟城，一个摆在东海之上的白玉京中。

　　今个是十月初三，是轩辕素飞升的日子，每一千年才会大庆一次。
　　整个中洲都沉浸在节日的氛围里，毕竟谁不想踏上仙途呢？供一供她老人家还能沾沾喜气。

　　麒麟城与白玉京算是最热闹的地方，用灵力凝聚成的烟花一直炸了七天七夜，连吉祥楼的饭菜都打了六折。
　　当然重头戏还是在第八天，城主打算把镇城圣兽魂魄唤醒，就此邀诸位于王池共襄盛举。

　　传说中麒麟诞于神界灵池之中，这也是历代麒麟城主府邸“王池”的由来。
　　王池顾名思义，城主宅邸在建造时依山傍水，光从正门到正殿便长达数千米，廊桥弯弯云烟袅袅之中可见万丈寒潭。
　　整座宅邸便是建造于潭水之上，悬于半空之中，金瓦折射出太阳的璀璨光芒，就连潭水也被映照的波光粼粼，暗潮涌动之时依稀能瞧见池中有麒麟奔跃。

　　这样好玩的事应如是肯定要带梅宵寒去凑这个热闹。他们来的还早，正好能在王池外围纵横交错的石桥上挑个好位置。
　　但是她来了以后发现有些不对劲，这城主不仅把轩辕老祖宗的雕像摆出来了，还把历代白玉京主人的像全都放出来了。

　　梅宵寒瞧着最后一个，实在是眼熟，故作惊讶地问应如是：“师父，你瞧最后那个人，怎么和师父你长得这么像？”
　　应如是：“……”
　　姜胥月肯定是因为情场失意报复她的吧，一定是这样。

　　旁边也有个早早来等着麒麟出水的修士，听到了梅宵寒的问题后，很是无语：“那可是仙都主，应——如——是，你们没听过？”
　　梅宵寒开始还有些惊讶，可是如果是师父的话，那一切都顺理成章了，他看着应如是无奈地半捂着脸，不由笑着说：“不仅听过，还熟悉的很。”

　　“咱们中洲人谁见了不得恭恭敬敬道一声尊者，怎么可能和随便一个人长得像……等等，这位姑娘确实像啊！”
　　男人一开始还有些不屑，但瞥到应如是的侧脸他语气弱了下来，但根本想象不到堂堂一个都主居然会来这人挤人的地方观赏，按说她已经到了那个位置，不应该去和城主兄妹一同在最高处，最好的位置看吗？

　　就在他恍惚的一瞬间，桥底下的潭水搅动起来，紧紧扒着栏杆的时候能感受到一股由浅到弱的震动从底部传来，四周的鼓声也越来越密集。
　　随着声音大起来人们身上多了一层浅层的光晕，是城主特意安排的乐修保护他们不受麒麟出水那一刻的威压波及。

　　当天空彻底暗下来，层层云彩搅动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忽然鼓声骤停，一道炫目的光从眼前闪过，视线再恢复正常时，半空中有一只威风凛凛的瑞兽踏着水中的波纹飞到云中，城中处处有麒麟雕像，但是亲眼所见的则更为非同凡响。

　　蕴含着灵力的雨水洒向大地，就连千万里之外的修士可以受到这股洗涤骨髓的灵水。
　　灵雨对已经锻过体的人是锦上添花，对无法修行的凡人来说是延年益寿，而对于梅宵寒这血脉混杂经脉不畅的人来说则极为特别。
　　感受到从丹田涌上心口再泛到四肢的热意，梅宵寒有些无措地拽住了应如是的袖口，她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会儿会有些痛，能忍住吗？”

　　梅宵寒隐隐有一种预感，马上要发生一件改变他一辈子的大事，不知是因为这股逐渐变成钝痛的热意，还是因为心中茫然的兴奋.
　　在应如是要抬手招呼他走的时候，他却紧紧地牵住了应如是的手。

　　在这里待了不过数月，梅花精的身高就已经窜了两窜，尤其当他的幻痛消失后不再下意识佝偻着背，更显得他人高马大，应如是在女子中算是比较修长的身量，如今梅宵寒已经高出她一个脑袋还多。
　　褪去了少年的影子，梅宵寒生的一双泠然的双眼，出尘的气质搭配上那张俊美的脸，如今他也算是街巷之间出了名的美男子。

　　可是这美男子却在人群中握住了她的手，她惊讶一瞬，本应该甩开的，可是对上他期待的眼神却又有些心软。
　　索性便拉着他在追逐着麒麟身影的人群中穿行，灵雨疯了一般钻进他的皮肤，几乎疼的要把他的心肺撕开，比这剧烈数百倍的疼他都经历过，可是只要应如是还在，这些又算得了什么，梅宵寒连皱眉都懒得皱。
　　只是她在的话，梅宵寒就忍不住想要把疼痛展示给他，她从指缝露出的一丁点的关心都令他甘之如饴。
　　所以即便是她是白玉京的主人也好，哪怕是什么仙神又如何，梅宵寒从不关心，他在乎的只有面前紧紧握着他手的师父。

　　一晃神的功夫应如是带他来到了一个满室珠宝丹药的地方，梅宵寒知道她想要拿什么东西，识趣地松开了她的手，应如是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说了句孩子长大了，给梅宵寒闹了个大红脸。
　　“还是这么好逗，你且在这里待着，我去给你找药。”
　　应如是说罢便迅速穿梭在摆满了各色宝物的架子间。

　　梅宵寒索性靠着柱子坐下来，昏昏沉沉时想着他师父好歹也是个大能，居然也会来人家宝库“取”东西。
　　想来她一定度过一段非常有趣的时光吧，只可惜他无缘参与其中。

　　忽而有脚步声靠近，梅宵寒忽然睁开眼，只见一身银白衣裙的女子踱步而来。
　　一条翩然若飞的玄色披帛搭在身上，上面赫然是一只麒麟，即使她眼上覆着一层月白薄纱，梅宵寒也能感受她皱着眉在打量。

　　女子突然发问：“你是她找的男宠？”
　　梅宵寒握拳抵在嘴边咳嗽起来，咬着牙憋出了两个字：不是。

　　姜胥月一言难尽地看着梅宵寒，这男人完全是应如是的做派，那神韵都快一模一样了。只是应如是比这半妖可有趣多了。
　　她的眼睛特殊，把梅花妖的内腑看得清清楚楚，他这种血脉混杂的半妖可是承受不住灵雨。
　　为何应如是之前拒绝了她的邀请，实际上留在城中和这梅花精待在一起，又特意选在今天让他接触灵雨呢？
　　应如是要杀一个人，应该不会这么麻烦吧？

　　这是姜胥月下意识所想，可是就是多打量这片刻，她却在这看似普通的梅花妖身上看出了些许不对劲，丝丝缕缕的金光暗藏在骨骼与静脉中，如果不是她们姜氏祖传的神通，还真看不出来。
　　姜胥月扯下遮住眼睛的轻纱，被她盯得有些发毛的梅宵寒这才发现女子的眼睛有些特殊。
　　她的眼瞳不是像其他人一般有黑色或者棕色的瞳仁，而是两则不停旋转的月轮，甚至两只眼睛各自的月轮旋转的方向与速度都不相同，只瞧一眼感觉魂魄都要被吸进去似的。

　　丝丝缕缕的金色命线掺杂着一些未断的因果之气，渗透到地底与四周墙壁，或者说不是连接到她家的宝库，而是天地，她仰头便能看到麒麟也在观察着他，其中一些丝线又弯弯绕绕的延伸到另一个方向。
　　姜胥月抬头看去，是抱着一堆药草瓶罐的应如是，她甚至非常惬意地和自己打了个招呼，姜胥月切了一声，又把薄纱戴了回去，免得被她身上的功德金光闪瞎了眼。

　　梅宵寒见姜胥月回来才虚弱地喊了声师父，银衣女子也玩味地跟着喊了声师父，千余年来她拒绝了多少慕名而来的天纵之才，甚至连他单恋了这么久的兄长都没轮上，如今却收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半妖做徒弟。
　　可是偏偏是这个半妖，确实是比那些天才都要厉害的主。

　　姜胥月问应如是：“是闻人灵告诉你的？”
　　她和应如是这位结义妹子都是能窥探天机的主，胎里带出来的天赋，所以这些年也算是王不见王，能少见面便少见几面。
　　应如是能在他没成长起来前就收入囊中悉心教导，肯定有她的手笔。

　　应如是没有直接回答，梅宵寒状态不算好，得赶紧找个安全的地方才行，姜胥月瞧她那紧张的样子，哼了一声说：“今个就在王池留下吧，加上你拿的一堆东西，上次欠你的人情就算是还了。”
　　顿了顿，姜胥月又说：“但是楚歌欠我的，还不清。”

　　说罢她便又施施然离开了宝库，梅宵寒问应如是：“她提到的楚歌是？”
　　应如是将顺来的东西装好，把梅宵寒扶起来，捂住嘴巴小声说：“打小的冤家，闹别扭的老相好。”

　　虽然她已经压低了声音，但修士的五感早就超出了常理，姜胥月自然也听到了应如是这简短但精确的评价，她脚步一停，不由回头暗暗瞪了她一眼，甩甩袖子大步离开这里。
　　应如是短促地笑了一声，看得出来她不是第一次逗这城主了，“好了，我们找个房间，接下来才是重头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