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宫折花笺》灵诃

35、第十四章

　　燕棠原本只是想杀孟怜尘一只妖，但是它们笃定了联手能把自己杀死似的，可是燕棠根本没心思搭理他们，于是宁子归便主动提剑将其他妖挡住，给她留出足够的空间来和孟怜尘做个了解。
　　一日，两日，三日……血色混着雨水侵染了大地，到了第九日的时候桐山已经从山灵水秀的一方土地变成了炼狱般的存在，白骨成堆尸山渐成，其中多是出自燕棠之手，反观宁子归只是将蠢蠢欲动的妖短暂废去行动能力。

　　两妖化为原型在半空中打得昏天暗地，燕棠和孟怜尘的实力不分上下，到了后面燕棠已经略占上风，第十日清晨，连绵数日的磅礴大雨才停下，晨曦之光透过云层散落在桐山时，燕棠恰好用利爪刺透孟怜尘的肩膀两侧，狠狠惯在地上。
　　豹妖陷在泥土里，蒙着一层淡淡的血色，早就看不出原本的雪白颜色，孟怜尘咳了几声，从口中溢出几口鲜血，她对燕棠道：“不论是谁，只要修行就有劫数，你杀了太多妖，雷劫提前了，也不枉我陪你折腾这十天。”

　　雨虽然停了，可是大片的乌云却没有散去的打算，反而堆积得愈发密集，燕棠抬头望了望天空，轻呵一声道：“在劈我之前，你会先死，和你的蠢货弟弟团聚去吧。”
　　燕棠口中的妖息还没喷出去，有只妖却喝止住了动作，竟然是在毗诸岭一事后从未露面的鹿知南，他比那时阴郁了许多，头顶上光秃秃的，也不知原本在上面的角去了哪里，双手倒是复原了，戴着双黑色手套，不知在掩盖什么。
　　他双手结咒，赤红而不祥的光芒萦绕在指尖，吐出的话却远比所谓的雷劫像是噩耗，“如果不想你的人族情郎死的话，就化为人形，把刀架在脖子上。”

　　宁子归感觉到自己的骨骼都在扭曲着，不过是瞬间晃神他就从半空跌落，只能勉强用灵剑支撑着身体，伤也好死也罢，宁子归最不想的就是自己拖累燕棠，眼看燕棠有所动摇，宁子归吼道：“燕棠，不要为了我放弃这机会，过了今天，你就是大荒的王！”
　　但燕棠在他话没说完的时候，就来到他身边了，看着宁子归痛苦的样子，燕棠不可能铁石心肠，她抓着宁子归的手，妖力瞬间蔓延到他各处经脉，可越是探究，燕棠的心便越是沉，哪怕宁子归极力忍耐，可七窍还是涌出了血。

　　“血咒，是从刚出生就被刻在骨头里的诅咒。”鹿知南叹息着道，不难听出话中的兴奋，“没想到那老东西死了归死了，还能留下这样的好东西。”
　　前有雷劫加身，后有爱人性命受到威胁，燕棠从不畏惧死亡，她对宁子归说道：“终归是我连累了你。”
　　宁子归摇着头，拼了力气拉住已经要把刀架在脖子上的燕棠，鹿知南对她这样杀伐果断的妖，居然对一个人族百般温情，即便有雷劫她若是想要放手一搏，完全能在雷劫劈下之前将她们全都带走。

　　细细数来他们在大荒也已经相伴十年，在如此紧要的关头，宁子归却开始回忆起这十年中的点点滴滴，燕棠喜欢的他也喜欢，燕棠想要做的他向来支持，在自己的命被掌握在旁人手中时，他就该知道有这么一天。
　　他问道：“燕棠，你怨我今日向你求婚吗？”
　　“都什么时候了，说什么傻话。”

　　燕棠心底有种不安的感觉，但只是这一瞬，宁子归将燕棠推开飞至空中，从灵台中飞出一把接着一把灵剑，如同是缀在身后的山峦，惊雷再次响起之时，所有妖都知道他想做什么了。
　　燕棠到嘴边的不还没说出去，宁子归已经迎上了桐树那么粗的天雷，两者碰撞出的力量将张开双翅去追宁子归的燕棠狠狠贯在地上。

　　不过是电光火石而已，雷光消散乌云如潮水般褪去，宁子归如同一片枯萎的落叶坠下，燕棠接住他，把他轻轻地放在地上，这是燕棠第一次知道流泪是什么滋味。
　　痛彻心扉，不过如此。

　　宁子归死了但燕棠还活着，即使现在她沉浸在痛苦中不能杀了他们，可是等他回过味儿来，这十日围猎中的所有妖都会死，鸟兽散去，桐山中寂静无声，唯有燕棠无助的啜泣声。

　　书中说，人有三魂七魄，是不是只要拘住宁子归的魂魄，他就不会离自己而去？
　　燕棠将额头抵在宁子归额头上，他已经失去了生机，可是燕棠却从未就这么放弃，她的神魂进入到宁子归的灵台中，这里已然破碎不堪，只有一把刻着灵纹的剑在正中央悬空，宁子归的魂魄散作火焰围绕着这把剑。
　　她张开双臂，全身的妖力化作锁链将逸散的灵魂拘起来，可即便如此燕棠挽留的速度却根本赶不上宁子归消逝的速度，燕棠咬住苍白的嘴唇，目次欲裂地盯着那把岿然不动的灵剑。

　　如果不能带他回来，拼上性命又何妨呢？她燕棠要做的事，向来冒天下之大不韪。
　　燕棠身上的妖力已经所剩无几，但锁链将那把灵剑和宁子归的魂魄层层束缚住，逐渐显现出一个俊秀男子身影，他双眼紧闭身形模糊，可是燕棠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是她的宁子归。
　　她的手掌与脚下的灵土相贴，瞬间龟裂的大地开始颠倒变化，以燕棠为中心开始恢复成原本的模样，到了后面妖力已经枯竭，燕棠咬破手指开始在上面画着修补灵台的咒语，这些还是宁子归教她的。
　　可那时候宁子归也想不到，燕棠涌上这些咒语的时候，是跪在地上画血咒，心中祈祷着他不要死去。

　　原本要逃走的妖看着燕棠为了救一个死人，身体居然开始枯败，又纷纷围了上来想要趁机将她杀了，可是才靠近没多久，她怀中的尸体却又开始焕发生机，浅金色的光点围绕着紧紧相拥的两人，倏忽间尽数没入青年的身体中。
　　他的伤口已然愈合，身上的血污也消失不见，但这还没有停止，他的身量开始变高，头发迅速生长，五官也更为深邃俊美，不过眨眼已经变成了成年男子的模样。
　　但令众妖恐惧的是，他身上完全是仙气，寂寥的大荒中有多少年未曾见过这股接近天道的清净之气了呢。

　　孟怜尘恍然，怪不得在毗诸岭时，宁子归区区一个正在修行的人族竟然也能抵抗魔气侵染，竟是个仙人转世。她五指成爪，打定了主意要在他没苏醒的时候把燕棠解决了。
　　可不巧的是，她的利爪被一道仙气捆住，竟然分毫都动弹不得，身量高大的仙人眼中是一片漠然，神情也淡凉如水，他的眼神扫过周围这片尸山尸海，很明显有些不悦，可是在触及到依偎着他的燕棠时，眼中才有些怔然。

　　宁子归没杀她，孟怜尘后退数米，有些拿不定主意，刚刚从灵台深处被强迫唤醒的“宁子归”似乎有些犹豫，可是情不自禁就将手放到了她的额头中央，温柔的风吹起了她散落在肩头的黑发，不过这轻松一指，燕棠就从半只脚跨进鬼门关的妖变得活蹦乱跳。
　　燕棠睁开眼第一件事，只是微微笑了笑，终于松了口气，看来她成功了，紧接着便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恢复至巅峰状态的燕棠，将对她围猎的所有妖，杀了个干净。

　　她几乎没有费力就将孟怜尘杀了，滚烫的心脏从燕棠手中掉落，其实早在她第一次遇到孟家姐弟时，她就知道总有一天会把他们踩在脚下。唯独有一个比较特殊，那便是鹿知南，
　　燕棠难得没有给他个痛快，而是将他的手臂折断拖在身前，鹿知南狼狈跪在他跟前，任他再怎么用催动血咒来威胁燕棠也无济于事，因为这咒语对于重塑肉身的宁子归来说完全没有用处。
　　“是朗翰交给你的血咒？”燕棠问他。
　　鹿知南为了保命想要交代出去，却眼白一翻死了过去，燕棠嫌恶地将他的尸体扔到一旁，看来计策这一切的另有其人，虽然被当成棋子有些令她不爽，但今天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

　　她脚步雀跃地走到宁子归跟前，打断给他来个熊抱，甚至已经开始盘算着怎么庆祝今天他从鬼门关走这一遭，但又被她拉了回来，可是宁子归面对她的亲昵却后退了一步。
　　燕棠的笑意僵在脸上，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你怎么了？刚活过来，身体有些不舒服吗？”

　　但很快她就发现了端倪，燕棠太熟悉宁子归了，就像是了解自己那样了解他，眼前的人虽然和宁子归有八分像，可是却比宁子归要俊美上许多，气度也更为出尘，年龄似乎也大了些。
　　宁子归也断然不会用这样严肃的神情，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礼貌眼神望着自己，宁子归总是会笑着的，满心满眼都是她。
　　眼神里的温柔就像是一片澄澈的湖泊，可是眼前的“宁子归”眼中却是空无。

　　他说：你杀孽太重。
　　燕棠不可置信地后退了几步，这不是她的宁子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