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许情长也白头》破烂小花

152、孩子

　　段倚梅没说话，将头埋得更深。

　　张祁仁一下一下的轻轻拍着。他觉得或许他就是一个很经不起诱惑的人，或者说，从前自己经得住诱惑的这种定位本身就是错的。

　　闻徽他心动过了，他可以找理由是因为闻徽是他喜欢的类型。可张祁学呢？他不知道怎么解释。

　　面对着眼前的段倚梅，他又更加的愧疚了。

　　“你不喜欢住在张府，我差点忘了……”张祁仁将下巴抵在段倚梅的头顶说道。“对不起宝贝，我这几天实在有些没有注意你的感受了。”

　　“从前还是在北平的时候，你两日不见我，都想得厉害……那时候祁仁你会晚上翻墙进四合院，你会哪怕路过，都要来看我一眼再走……”段倚梅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你现在忙些，其实我能理解的……我总是对你期望太高，所以我心里总有些落差罢了……”

　　张祁仁不想说这个话题，故意忽视掉段倚梅有些失落的情绪然后问他：“上次给你买的那段秋然现下怎么样？”

　　“平时也算听话，不过我总觉得他现如今住在林先生处，会不会有些麻烦了……”

　　“林寒家中宅子多了去了，他不在乎这一个两个的。不过你若喜欢，我跟林寒说说，叫他把那宅子全部就给你使用也行。”

　　段倚梅身体一瞬间有些僵硬，木然的开口问张祁仁“我住那里？那曲水苑……”

　　“你想住哪里都行，其实从西北回来后没几天，我已经把曲水苑过户给你了，那里现在是你的宅子。只不过一直没给你说过。”

　　段倚梅知道曲水苑是张祁仁给自己的一片舒适的地方，他也曾说过，不喜欢别的人来这里。

　　从前张祁仁也说过，直接把曲水苑给他，可是他拒绝了，原因无非是不想接受张祁仁半分物质上的东西。他总会觉得如果接受了，就跟那些烟花柳巷的人没什么两样。

　　“好了，别多想了。”张祁仁拍拍段倚梅的头。“其实我也在想一个问题，倘若有一天……我是说有一天，我们分开了，我也想给你留些什么东西，留着资产总是好的……”

　　“祁仁，我不太明白你。”段倚梅定定的看着眼前这个人，他感觉时常他不明白张祁仁在想什么。有时候他觉得张祁仁很爱他，有时候又觉得张祁仁总想着和他分开。“为什么你总这么想，难道我们就不能一直在一起吗？”

　　“现下我手中的事很多，我放不下的东西也多。你也知道我的脾气，做什么事都想着拼命。今天李诚霖这件事其实是我拖累了你，所以……”张祁仁有些喋喋不休的说着，忽而他意识到，这里并不是说这些的地方，然后深吸一口气，有些无奈的低下头，再不说下去了。

　　“我对不起你，我感觉……我也对不起很多人。”张祁仁一下子又想到了林寒和许香挽，想到了自己来不及救下的李书桐，还有远在北平的刘澄良以及在李诚霖身边的周卿卿……

　　这一年之中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多到他来不及去接受。

　　他最后只能这么说，他只能说他对不起很多人。

　　段倚梅感觉出了什么，两只手轻轻捧着张祁仁的脸。张祁仁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眸里流动着温暖的色彩。这样近的距离，只听得见对方的心跳，容不得半点虚伪。

　　“祁仁最近是不是太累了呀？”

　　“我……”张祁仁的嘴唇微微张开，有些颤抖，却又说不出什么话。向段倚梅展示脆弱，这太不好意思了。

　　“没关系。”段倚梅笑得眼睛眯了起来，却发着光，是揉碎了的星星在他眸中。“我带祁仁回去吃东西，虽然我带着你吃，是吃不上你平日吃的那么好，可到底你在外面是吃不到我手艺的。”

　　“想用吃的勾引我……”

　　“是。所以你要接受我的勾引吗？”

　　“我们回家吧……”张祁仁将段倚梅从梳妆台的桌上抱下来，带着他回了曲水苑。

　　段倚梅弄了一会儿，就端出来了些点心还有一碗小面给张祁仁。

　　张祁仁不知为何，一下握住了段倚梅的手，然后拿起来抚摸着，观察着。

　　“你们唱戏的人是从小都会建议些童子功的。你们又常常舞刀弄枪，按理说，手也不该过于像你这般的柔嫩才对。”

　　段倚梅任由张祁仁把玩着自己的手，嘴角带着笑。他其实很喜欢当下的状态，是一种两个人都没什么事情的闲适，尽管是很短暂的。

　　“跟着你这四年多，我上台都上得少了许多。几乎每日里也被你的人娇养着，这手自然也被养着嫩了许多。”

　　“那是怪我了……”张祁仁从来没想过要将段倚梅控制住，或者说让他减少出去露面什么的。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想让段倚梅继续追求他喜欢的东西的。

　　“怎么怪你呢？我最好的年纪已经给了戏，我也该慢慢退下，让新的人出来了。”

　　“你倒看得开。我见别的人都是藏着掖着的，生怕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却主动给人让位子。”

　　段倚梅稍微偏偏头，他想着，他是真的喜欢唱戏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么多年，唱戏是他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段秋然是个好料子。”

　　张祁仁点头。“我也是看着你喜欢，才买他的。”不知如何，他看着段倚梅现如今的模样总有些惋惜。“我从前就知道你厉害，也听说过你名字。可竟不知，为什么初次见面，却还是有误会。”

　　“看来至少在四年前，或者我十多二十岁的时候，我还是有几分厉害的。”段倚梅的视线变得有些遥远，像是在回忆着他的从前。“至少还能让那时候年轻气盛的张少帅对我的名字有几分印象。”

　　张祁仁吃完了段倚梅给他煮的面条。说实话有些清汤寡水，可却也最是平常人家家中常有的。

　　“所以，当年我们在北平的初见，真的是巧合吗？”张祁仁带着轻松的语气问话，他不想给段倚梅任何压力，他们只是闲话家常。

　　“一半一半。”段倚梅煮好了张祁仁最爱喝的白毫银针，又端上了山药糕、龙须酥、核桃酥这几种茶点。

　　张祁仁嘴里吃着茶点，挑眉示意着他说下去。

　　“那日，本不该我出场的。我是打听到祁仁或许会来，所以，强让人留给我个机会。”

　　“可你不怕那日我不会注意你吗？”

　　“不怕。”段倚梅声音很清冽干脆，他音量不大，却很坚定的回答。“我知道凭着我的模样，任凭是谁，都会看上几眼的。”

　　“你既如此自信，可跟我后，却也时常自卑，又患得患失。”张祁仁思量着，或许是他的问题吧。

　　“喜欢一个人，心里患得患失或许本是常态。有些东西，一到拥有了，就在不想失去。”

　　段倚梅的声音细弱蚊蝇，可张祁仁却听得很清楚。他看着段倚梅的脸庞，嘴里饮着茶水，再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从西北回来后，其实段倚梅心中一直有个结。他没告诉张祁仁，张祁仁也没问。

　　他觉得虽然张祁仁是与他近在咫尺的相伴，可却又感觉他们两个相隔千里。

　　就像是闻徽能帮到张祁仁的，他不能；李书桐从前能轻而易举理解张祁仁的行为，他却要步步为营，努力接受张祁仁的思维；赵皎仪能为张祁仁助力的，他或许这辈子根本无法做到。

　　他只有一颗心。

　　张祁仁他的选择很多，段倚梅不能确定，张祁仁是否会永远坚定的选择他。

　　如果不能，这一次他或许真的会累得离开。

　　“对了……”张祁仁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所以开口说道：“我打算从李诚霖那里把周卿卿给要回来。”

　　段倚梅抬眼看着他。“祁仁，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张祁仁意识到段倚梅的这句话，不是问的为什么，只是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李诚霖会打卿卿，我于心不忍。”

　　段倚梅点头，他知道张祁仁对从前旧人总有心软的毛病。

　　“周小姐也是个可怜人……”

　　“我从前因为孩子那件事愧对她，现在我有了令熙和凤显。她虽嫁人了，可却也不是什么好人……”

　　段倚梅心里发酸，手还是平稳的拎起茶壶，给张祁仁茶杯倒上，淡淡的说道：“你让她打掉你的孩子的时候，其实祁仁当时你也不大。那时候，都不算懂事吧……”

　　“……”

　　张祁仁也不喜欢自己这样对感情拉拉扯扯的性子。

　　“你若心里不舒服，我找别人帮帮就是……”

　　段倚梅盯着张祁仁的眸子，很难得他没有委曲求全，说出了心中的实话。“我心里是不舒服的，可这样的事，祁仁你又何必亲自去呢？你又何必因为从前的错事，一直把自己困住呢？按照祁仁你的性格。你真的会把她娶进门吗？你又真的会允许自己有私生子吗？”

　　张祁仁听着不想说一句话。

　　“所以……那是最好的办法。那个孩子，也不该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