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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初相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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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家路窄不过如此。
扶玉鸾面上含蓄,心里却把这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也是她一时忘了,忠义侯夫人来拜见太后,又逢百花宴,相里镜怎么会不来。
相里镜听了她的话摆了摆扇子,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今日热闹的很,宴会上怎么没看见郡主?”
扶玉鸾看他满面春风的模样心里就开始打鼓,明明是正常不过的一句问候,她却从这人含笑的眉眼里看出揶揄的意味。
百花宴自然热闹,哪值得特意提起……除非,他看见了自己和姜胭的周旋,还特意来知会自己一声。
那当真是辛苦他了。
想起相里镜往日所作所为,扶玉鸾顿时没了好脸色,皮笑肉不笑:“陪着姑母谈闲罢了,哪比得上小侯爷忙碌,宴会上目不暇接还要来这里侯着。”
侯夫人诰命在身,通传之后便可入殿。相里镜虽是忠义侯府的小侯爷,身上也并无职位,得在殿外候着。
相里镜听出她的嘲讽之意,并不恼怒,反而很好心情地一合扇子:“在下不过是关心郡主,郡主缘何挖苦我。”
他说书般地一唱三叹:“在下并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辈,素来克己守礼,不敢越雷池一步,郡主又何必如此冷眼相待?”
扶玉鸾把他眼底的笑意看得清清楚楚,晓得他在拿自己寻开心:“小侯爷会错意了,玉鸾并非有意冷眼相待,只是素来对纨绔人物有几分不喜,恶其余胥罢了。”
最后几个字她咬重音,务必让相里镜听个明白。
“原是如此。”相里镜颔首受教。
扶玉鸾微笑,她话里的纨绔人物说的自然是相里镜。
相里镜如今十九,快加冠的年纪。去岁跟着忠义侯应召入京,纨绔名声却传遍皇城。
他哥相里云跟随忠义侯镇守凉州多年,在他这个年纪早早立下累累功劳,受陛下赞赏,封三等侯。而他仍是每日飞鹰走狗,浑噩度日。
珠玉在前反差更为惨烈,旁人提起他,只说这个是绣花枕头。空有一张脸,平白侮了忠义侯府门楣。
无他,这相里镜当真是个扶不上墙的纨绔子弟。
不学无术,大放厥词气走太学的学监也就罢了,五六十岁、正直沉稳的老翰林颤颤巍巍上书自己实在教不了小侯爷,还要让提议相里镜进太学的太子跟着差人去慰问气得吹胡子瞪眼的老翰林。
老侯爷直呼家门不幸,亲自上门表示歉意。始作俑者还毫不在乎,同世家里一群最不学无术的纨绔混迹一起,金吾卫隔几天就要硬着头皮上门解决他们捅出来的篓子。
喝酒闹事已是常事,千金买琴也不过挥手之间。最荒唐的,还是在未带盘缠时,用佩剑飞白结账。
飞白与青侯是铸器师倾尽毕生所学造出的对剑,刀光凛冽,削铁如泥。旁人求之不得的名剑到他手里还抵不过一壶酒,消息传开来,忠义侯麾下有头有脸的将领都跳出来谴责相里镜,要老侯爷狠狠管教他。
尔后侯府赎回了飞白,并以军法惩戒相里镜,鞭打三十,在祠堂跪了一月才作罢。
出来之后仍是死性不改,旁人笑他也全盘接受,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
若是这般也就罢了,相里镜是不是纨绔子弟扶不扶得上墙的和她扶玉鸾有什么关系,可这人甫一入京都就同她不对付,抬杠也要吵几句。
从去岁开始她和相里镜闹出的笑话一筐又一筐,扶玉鸾仔细算算,得是从忠义侯的接风宴上就结下的梁子。
她素有骄纵之名,旁人往往畏惧她而不敢接近,知心人不多。三公主染病未出席宴会,她便自己坐在一边赏花饮茶。
宴会大同小异,不过换一个地方寒暄打机锋罢了。扶玉鸾没心情和小姐们讨论时兴的花钿和衣裳,只想着等太后摆驾回宫便离开。
京都里一群有名有姓的纨绔子弟却突然簇拥着一个眼生的少年郎围过来,嬉皮笑脸地同她行礼问好。
这群人大都是惯会声色犬马的纨绔,往常也虚情假意追捧过扶玉鸾,没得到回应便悻悻离开。
扶玉鸾对他们本来就没什么好印象,对那个眼生的少年郎也没什么耐心,绷着脸请人起来。
那群纨绔子弟却笑:“相里兄,这可是我们陵阳郡主,京都里的第一美人!”
扶玉鸾耐心耗尽,这名声是德贵妃在宴会时打趣说出来的,被他们传得沸沸扬扬,惹得姑母都亲自教训过宫人。
但这还是忠义侯的接风宴,她不能有失礼数,冷着一张脸同这群混账东西告辞。
眼生的少年郎却接过话茬,他神态自如地摇着折扇,慢悠悠吟出:“云鬓生香浓,芙蕖出渌波。”一句。
那群纨绔子瞬间沸腾了,争相念诵这人新出的诗句。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京都皆知她扶玉鸾的名字。
京都第一美人的名号彻底落在她身上,姜胭对她更为不善,不熟悉的小姐夫人也对她略为抵触。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才随着父亲入京都的相里镜。
从那以后扶玉鸾就有意避蔗相里家的小侯爷,可这人是个不着调的,盯着炎炎烈日也能随时出现和她搭话。
除了纨绔以外,这人还是个死性不改的执拗人。
她记得最深的还是宫宴上陛下以花为题令人作诗,自己中规中矩咏叹芍药花色秾丽、清香袭人。这人却把矛头对准自己,作诗赞美桃花,并诘问她若以秾丽清香为准,缘何不赞桃花。
这人当真无聊。
宫宴上人那么多,个人又有个人的喜好,相里镜为何非要盯着她不放。扶玉鸾反唇相讥,问他世间百花尽态极妍,为何只赞桃花。而个人看法不同,为何要让他人改变想法。
结果自然是扶玉鸾赢了,德贵妃出来打圆场,每人赏赐一柄玉如意并金锭。
相里镜却不接这个台阶,扬言要种上千亩桃林。扶玉鸾本来还觉得没什么,谁料这厮竟然出高价买下她在京都郊外定下的田亩宅院。
也是,他要种千亩桃林,定然要广买田地。扶玉鸾听着管家的汇报气得牙痒痒,在京都大肆购置田地他是疯了吗?
且不谈当今陛下有意削弱世家实力,稳定局势,什么人能为了斗气耗费这一番精力?
扶玉鸾自然不是想管他干什么,可她在郊外也置办田亩,用于安置曾经镇国公府的亲兵随从。
他们有人留下病根,无法劳作。有人需要赡养长辈,扶养妻儿。算上官府的恤金生活也捉襟见肘,国公府无人管事,还等着扶玉鸾安排他们的生计。
扶玉鸾气极,咬牙出了三倍价格才把田亩买回来。
而后忠义侯府不知怎的听到这个消息,派来管事的把多出来的银两奉上,并表明府上主人的歉意。
她不知晓管事的说的主人是忠义侯还是侯夫人,左右肯定不是相里镜。
相里镜的千亩桃林也化为乌有,刚正了一辈子的忠义侯上奏谢罪,表明自己教子无方,还请圣上责罚。
幼子纨绔不思上进,陛下也不好怪罪,此事便囫囵搪塞过去,只不过相里镜名声愈不好。
扶玉鸾对相里镜彻底树立起扶不上墙的纨绔子弟这一印象,每每见到必然拌嘴斗舌。她看相里镜心烦,可后者还是孜孜不倦迎上来。
她幽幽地想,日后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姐,倒了什么霉要和这等人厮守一生。
眼下亦是如此,相里镜笑容满面:“看来以往是在下叨扰郡主了。”
扶玉鸾倒是磨出耐性了:“小侯爷颇有自知之明。”
“不过,”相里镜以扇遮面,彬彬有礼地同她保持着距离:“还请郡主听在下一言。”
“什么事?”扶玉鸾偏头,鬓边点缀着东珠的累丝步摇落在莹白脖颈上。纤长浓密的眼睫掀起,恰到好处显出几分疑惑。
相里镜愣了一下,低声道:“在下与家父外出赴宴时,偶然听的姜侯爷府上有喜事。便留了心眼打听,原是他们家已经开始准备三书六礼,仪仗嫁妆了。”
“姜侯府上只有一位年岁合适的小姐,近来又听得宫中传言,在下不得不信几分,因而特来提醒郡主。“
语罢,相里镜后退一步,静等扶玉鸾回答。
扶玉鸾像第一次见到他一般仔细打量他,后者坦然面对她的视线。
眉宇间还是熟悉的佻达意味,衣饰也是往常的张扬打扮,腰间的玉带镶金,确实是素来和他不对付的小侯爷相里镜。
提醒自己姜胭府上已经开始筹备大婚?
太子婚事繁琐,往往要提前大半年准备,看来姜胭是很笃定自己能成为太子妃,才这般火急火燎地准备。
也有可能是皇后的授意,毕竟她惯于发号施令,总要把主动权捏在手里。
姜侯爷为人缜密,断不会让旁人轻易知晓。自己在宫里消息不灵通,若是相里镜今日不来告知,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听闻此事。
想到这里,扶玉鸾不由得开始思忖相里镜的用意。他和太子并无纠葛,更不可能和姜胭有往来,今日特意来提醒自己这个,是为她着想?
她看着相里镜灿烂笑颜,迅速否决这个答案,觉得自己实在多心。
相里镜素来和自己不对付,怎么会这般为她着想,定然是借机来嘲弄自己的。
不过这事也得多谢他,扶玉鸾微微颔首:“有劳挂念了,不过小侯爷似乎误会了玉鸾与太子的关系,我们二人并无私情,往后也不会有。”
她一番话斩钉截铁,倒叫相里镜有些犹豫:“看来是在下多心了。”
他眼角微挑,尾部是胭脂浸染过一般的薄红,笑起来风流意味更甚。色泽浅淡的眸子被低低垂下的浓密眼睫遮住,眉骨深深,突显出干净利落的轮廓。
难怪都说小侯爷生得好,是京都数一数二的俊秀少年郎,扶玉鸾中肯点评,仔细打量一番也属实不错。
她也难得对眼前人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不,玉鸾还是要谢过小侯爷。”
相里镜挑眉,正想说什么,就听得寿康宫嬷嬷慨叹声:“小侯爷和郡主当真是一对璧人。”
他一个踉跄,扶玉鸾也瞪大眼睛,二人同时回头。
太后被嬷嬷扶着,身旁跟着眉目慈善的侯夫人,冲他们意味深长地笑笑。
嬷嬷继续感慨:“娘娘,奴婢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只觉得郡主和小侯爷站在一起,赏心悦目地很。
确实,他们一个是仙姿玉质的年轻贵女,一个是俊秀风流的少年郎。红衣张扬,碧衫清淡,因着低声说话靠得也近,言笑晏晏,倒是说不出来的登对。
侯夫人也接茬:“哪里,妾身儿子怎能配上郡主花容月貌,嬷嬷抬举他了。”
顶着扶玉鸾希冀的眼神,太后悠悠开口:“哀家瞧着也很登对。”
她回过头,看见相里镜眼神里是同自己如出一辙的震惊。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初相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