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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青春有多久 1 ...

  •   浦安之间的空气凝滞,真岛太一和观众席上的所有人一样,不由屏住了呼吸。当绵谷新按住己阵最后一张牌时,身边的绫濑千早紧紧地攥住了他的手。

      名人战最后一局,0-2,绵谷新赢下周防名人,成为新的名人,开启了属于他的时代。

      颤抖着,他回握了那只手。

      新旧名人互相行礼,查牌,观众席才迟迟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千早一头扎进太一怀里,一手攥着他的衣襟,另一手攀着他的肩,鼻涕眼泪蹭在了他的衣服上,她激动的声音微微颤抖:“太一,是新,他做到了,他做到了啊。”

      他搂住千早的背,眼泪也止不住地流下来,同样颤抖着回应,“是新,新赢了,他赢了。”

      歌牌的新名人是他青梅竹马的好朋友,他的好朋友实现了他自小的梦想。一股强烈的情绪在胸中激荡,他由衷地为好友感到自豪。

      授衔,拍照,发表讲话。然后他们携着人群如潮水般涌向新,在人群的最中央一左一右抱住新,哭作一团。自小学以来,他们三人第一次如此亲密地抱在一起。过往那些年的消沉、磨难、伤病、迷惘都隐匿了踪迹,在那个时刻,他们轻松地跨过这些青春的暗影,化作热血运动漫画的主角,只是付出了努力、热情与汗水,便收获了如开花结果般的,纯粹的成就感与快乐。

      那一晚,所有人都沉浸在新名人诞生的欢庆气氛中。绵谷新,作为由永世名人祖父一手培养出来的新生代选手,他连接着歌牌的过去,并昭告着歌牌的未来。对千早来说,没有赢下若宫诗畅成为新的女王,好像也没有那么难过。至少她完成了和诗畅的约定,在女王战上和她开展了三场酣畅淋漓的对决。她们各自倾尽全力,只是千早仍未能赢下头衔。那一晚,她们还定下了关于歌牌的新约定。

      千早和母亲在近江神宫附近住了一晚,第二天再回东京,而太一则和瑞泽歌牌部的伙伴大江奏、西田优征一起乘坐最后一班新干线回到东京。

      在返程的列车上,而太一凝视着窗外漆黑夜,任由沉沉睡去的肉包君靠在他的肩头。坐在两人对面的小奏忧心忡忡地望着太一,却始终迟疑着未能开口。

      名人战最后一张牌,新按住的那张己阵牌,是“千早牌”。

      那样一张濒临破碎的面庞承不住惊扰,所有的表情堪堪被封印。部长此时到底是怎样的心情呢,她实在问不出口。她好像只能沉默地关心着。

      深夜,列车终于抵达东京。天空飘起雪来,他们匆忙道别,互相嘱咐早点回家休息。最后的最后,小奏终于还是未能忍住,额外向太一嘱咐了一句。

      “部长,不要勉强啊。”

      太一一瞬间便领悟了。他塞了塞围巾,好像天太冷,不得不将脸埋进围巾里才能够取暖。闷闷的嗓音透过围巾传出来,“抱歉,让你担心了,我没事。”

      之后少年的身影便匆匆融入了雪夜里。

      歌牌于太一至此便告一段落。他人生的奋斗还正值高潮迭起的关键篇章,容不得任何闪失。东京大学的理科三类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花了大把的时间在歌牌上,成绩只是堪堪未掉出第一梯队。在歌牌这样一件他总是遭受降维打击的事情上,他仍旧凭着倔强的执着,漫长的拼搏,在满是天赋选手的圈层里,撕出了自己的立足之地。他看着补习班里那些年纪轻轻便佝偻着背的同学,他们的鼻梁被厚重的镜片压出陈旧的痕迹,中指指甲上的皮肤被笔磨出了茧。他看着他们吃饭也要拿出单词卡,就好像看着他自己。

      同为狼狈的逐梦人,赌上了青春的一切。他们表面上面对天赋型对手所投下的巨影有所敬畏,自我怀疑,甚至好像踯躅不敢前,背地里心藏野兽,密切关注着敌人的每一个破绽,伺机将闪神的敌人一口吞噬。

      他不能松懈,正如新也没有给他机会一样。

      第二天,太一只是比平时起得稍晚了些。在确认睡眠充足之后,便投入了紧张的备考中。距离中心考试不足一周,他实在不能从容度过。那几天,东京一直断断续续地飘着小雪,空气极为冷冽,细碎的雪粒落地即融,徒留下潮湿的痕迹。太一匆匆走在往返家和图书馆的路上,用力呼吸,冰凉的空气刺激着肺部的血管,有点难受,又有点说不清的暗爽。

      这样的天气一直持续到两天的中心考试结束。考试结束后太一长长地舒了口气,他知道他应该考得不错,至少有九成的分数。考试中一切都在他熟悉的节奏里,他手中攥着的不仅是答题笔,更是充分驾驭题目才拥有的牢不可破的掌控感。在考试结束时分,他甚至立刻产生了怀念的情绪,他不愿考试就这样结束,留恋着这份掌控感。

      母亲开车接他回家,路上欲言又止,最终仍是紧张兮兮地追问他考得如何。他坐在后座,随意团了团围巾垫在头侧,偏靠在车窗边合眼。真岛太太久久得不到回应,她从后视镜里看到儿子有些苍白的面庞,最终还是决定让他好好休息。就在这时,太一嘴唇开合,极轻地回答:“没问题,你放心。”

      没有吃饭,也没有洗澡,一回到家,太一就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沉沉睡去。第二天,他发烧了。高烧持续了三天,他不停地做梦。梦里的他一直在奔跑,他不停地甩开其他人,又被千早和新甩在后面。跑着跑着,他便孤身一人,不知来路,亦不明去向。他隐隐约约听见母亲的呼喊,蓦地想起在母亲对他放手后,才一点点感悟到的她对他的好。他急切地想要回应,却找不到出口。

      退烧之后,太一被饥饿唤醒。他离开房间,下楼时便听见厨房里传来一阵阵声响,大约是母亲在忙碌。看电视的妹妹发现了他的到来,忙喊向厨房里的母亲。已经过了晚饭时间,客厅里不见父亲的身影,大抵是在书房里看论文。母亲匆忙地从厨房赶来,他迎上她担忧的眼眸,便知晓先前梦里母亲的呼喊并非梦中之事。

      “现在感觉身体怎么样?”

      “妈妈,对不起。”

      他们同时开口,之后太一轻轻地笑了笑,回答道:“有点饿了。”这时,妹妹真岛梨华插嘴,“哥哥,我的布丁给你吃。”说完,她哒哒哒地跑去冰箱取来布丁,竟然真的是她最喜欢的咖啡布丁。

      “谢谢。”他接过布丁,母亲却在一旁数落妹妹,“梨华,不要给病人吃凉的东西。”他会心一笑,没有拆开妹妹的布丁。他知晓能忍着只是数落妹妹而不去数落他,已经是母亲极大的温柔。于是他开口,便是真岛太太最爱听的,“妈妈,我想吃点热乎的东西,梨华的布丁饭后再吃。”

      后来父亲也回到客厅,太一吃过晚饭,母亲反复确认了他的健康状况,放心了之后,一家人才正式聊了聊中心考试的情况。在“参会”各方的极力配合下,真岛一家度过了一个其乐融融的夜晚。

      可准考生是没有假期的。对于目标东京大学的学子们而言,一个月后的东大校内考才是正赛。第二天,太一又投入到更加严峻的备考中。为了节省路途上的时间,他一周只上一天学,集中向老师请教本周备考时遇到的问题,其余时间仍是往返于家和图书馆。

      再也没和千早见面。当然,也没有歌牌。

      在复习最紧张的时候,太一肉眼可见地憔悴了。有一天傍晚,真岛太太试探地问:“太一,要不要玩歌牌放松一下?”这着实令太一吃了一惊。见他错愕的神情,真岛太太小心翼翼地解释道,“太一,放松一下也可以,考不上医学部也可以。身体最重要。”听罢,太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好像确实有一些凹陷。他迅速地领会了母亲的关爱,只是仍旧对她话语中的言下之意感到费解。

      在母亲看来,歌牌于他是竟是娱乐吗?

      妹妹新近喜欢上了一个女性偶像团体,一回家就在客厅里播放她们的舞台演出,并跟着节目又唱又跳。当然,考虑到家里有个东大准考生,在太一在家的时段,梨华至多只是浅跳一下,绝不唱歌。

      他想,他确实应该休息一下了。到了这个时间点,备考的重点是历年真题和过往错题的查缺补漏。太一快速地在脑中过了一遍他的复习安排,发觉即使休息一天也不会打乱他的温习节奏,于是便将错题本扔在一边,靠在客厅的沙发上,和妹妹一起看她喜欢的女团舞台。

      不过太一对此确实没什么兴趣,总是看了一会儿就要走神,摇曳的思绪飘绕在母亲先前的话语上。

      也不知道是什么引发了母亲的错觉。他玩歌牌,并不快乐。

      “妈,你是怎么看待我和歌牌的?”不知不觉,他竟问出了口。

      “怎么看待?歌牌应该是你喜欢的事情吧。我再怎么阻拦,你不还是花了那么多时间,又取得了像样的成绩。”

      “像样的成绩?”太一困惑。

      “歌牌虽然没有职业选手,但你不是东日本代表?差不多相当于从前开始第三厉害的人了吧?很厉害呀。”

      太一忽然觉得眼眶发烫,鼻子发痒。照理说这不是第一次在歌牌上被说厉害,但却是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被欣赏和夸赞。原来他很厉害啊。

      一想到他和母亲过往因歌牌而起的种种冲突,便愈发觉得这番话难能可贵。心脏泵出蒸汽腾腾的情绪,害他满脸都是热气。

      “我最近也想了想,你看,虽然你的成绩一直很好,从来没有人担心你考不上东大,只是能不能考进医学部而已。东大那么多考生,你也未必能考进前三。

      之前我和你爸爸也讨论过,以前我们觉得像你这样聪明的头脑,如果不拼一把东大医学部,会很浪费。但现在我们觉得你不考东大,不考医学部也没关系,大不了复读一年,考别的大学。我们觉得你是能为自己的选择负责的好孩子。人生还很漫长,无论怎样你这一生应该都不会太差。如果喜欢歌牌的话,就去做吧。”

      所谓父母,不应该指挥子女的人生,而应当在他们需要的时候才提供必要的帮助和保护。

      太一躺倒在沙发上,用错题本盖住了脸。

      他跟父母平时交流不多,特别是高中以来。因为歌牌,他和母亲之间总起冲突,慢慢地关于未来的对话都变成鸡同鸭讲,各讲各的,毫无沟通可言。而学习一事,父母既没有他这个学力水平的经验,也不能给到合适的支持。寻常父母的做法反倒是他的绊脚石,可他也理解他的父母做不到更好了。

      长期缺乏沟通,他都不知道父母的想法早已发生了转变。

      “妈,谢谢你。”

      太一几乎快要哭出来。男儿有泪不轻弹,虽然他已经十分丢脸地弹过好多次了,但这一次一定要忍住。脸埋在笔记本下,伴随着电视里女团舞台的音乐节奏,他慢慢调整好了呼吸,再次开口向妹妹询问。

      “梨华,你又是怎么看待我跟歌牌的呢?”

      梨华停下跟跳的舞蹈动作,用袖子抹了把汗,跌坐在沙发上休息。

      “我觉得我没有办法想象哥哥不玩歌牌呢。我觉得哥哥拔高了我挑男朋友的标准,哥哥实在是太优秀了。玩歌牌的时候哥哥会像人类一点,其他时候是外星人。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我在这个组合里最喜欢Ringo,她从小跳舞就很厉害,虽然如此,她小时候也时常有狼狈的一面。她是真的热爱舞蹈,又很努力拼搏,才取得如今的成绩的。她就很励志,很令我感动,让我想像她一样努力。玩歌牌的哥哥也给我这种感觉,像个人,其他的时候,感觉哥哥是电视剧里的角色,和我们普通人不是一路人。”

      “被你这样说,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谢谢你,梨华。”

      “不客气。普通人现在要重新开始笨手笨脚地练舞啦,你要是嫌吵的话,回自己房间里休息吧。”短暂的疲劳得以缓和,趁身体还没凉下来,梨华再度站起来走到电视前。

      “不回去,今天要当一个懒散的普通人。”

      太一翻了个身,将脸埋在沙发靠背和坐垫的接缝处。他没有想到他的家人是这样想他的。仅仅三年的时间,就可以将一个人和一件事如此深度地绑在一起,而不论当事人自己的感受吗?

      之后母亲见他什么也没盖就睡在沙发上,担心他受凉,便硬是把他赶回了自己的房间。第二天太一也没去图书馆,在家附近的公园空地四处闲逛,遇到一群人踢野球,就在边上看。他能看出来这群人不过是彼此相熟的足球爱好者,选手的水平参差不齐,在战术协作上几乎毫无配合可言。但因为是和朋友一起做喜欢的事,所以大家踢得还是很快乐。比赛快结束时,一方有人受伤下场,他心里一动,刚好他穿的是运动服,于是主动请上。选手们简单沟通了一下,便同意了。在退场选手做急救处理时,太一简单地热了下身。

      比赛重开,太一感到自己的身手有些生疏,但仍比场上的绝大多数选手要好,甚至贡献了一粒进球,而成功将比分拉平。之后便顺理成章地队友们称兄道弟。

      “这小白脸水平不错嘛。”他的队友评价道。

      “可恶,明明就是个小白脸竟然这么厉害。”对方选手评价道。

      野球没有加时赛,比赛便在大家心满意足的气氛中以平局结束了。赛后,这群人纷纷加他好友,拉他进同好会群,想要以后继续一起约球。太一难以招架他们的热情,还是应了下来。

      散了心,出了汗,太一觉得自己的身心在这一天都得到了充分的放松。之后,又变回了准考生,重新投入到东京大学校内考的备考中。

      因为想要冲击歌牌名人,他在高三的一年里完全没有为东京大学以外的大学考试做准备。很遗憾,他并非妹妹所以为的那样如同外星人般超然,能够兼顾歌牌和备考。

      但这番遗憾若是被同为瑞泽歌牌部的驹野勉知道了,定要凶狠地吐槽他。一般来说,像千早那样投入歌牌,或者像自己这样投入备考才叫不能兼顾。未能在冲击名人头衔的同时备考多校,这叫哪门子的不能兼顾。这般不讲道理,倒是和绫濑蛮般配的。

      很快,到了二月底,东京大学的校内考如期而至。他觉得的自己发挥得不错,但脸上一派淡定,叫人猜不出来状况。不过真岛父母不再期待儿子一定要考取医学部,便也不那么在意他到底考得如何。看太一状态,总归考上东大是没问题的。

      之后太一独自旅行,去了长崎。厚着脸皮在周防永世名人家住了一段时间,他手脚勤快,里外帮忙,深得周防姑母的喜爱。到了3月东京大学录取发表日也没有回去。那日,他快速地用手机查了下结果,然后给家人和老师发了条言简意赅的短信。

      东京大学理科三类合格。

      最后他是被周防赶走的。他说,你在我这里找不到你想要的答案,赶紧滚回东京去。

      确实如此,周防因遗传病,视野的封闭不可逆转,后半生可能要以残疾人的身份生存,无论喜欢或是讨厌,他终将与歌牌分别。而太一,他可以有一辈子的时间,慢慢摸索他与歌牌的相处之道。而这些,都不是一个从一开始就知晓终结的人能够引导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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