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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偷聆密语 仓皇出贼窟 悄探秘穴 惊怒落魔手 ...


  •   丝娆扶着熙扬回云家大宅,他还是有些发烧,必须要看大夫才可以。“看你像是身体很好,却不知道这么弱不禁风。上一次,也是吹了‘一点风’才发烧的吧?”丝娆开着玩笑,声音却很不自在,她越来越不知道该如何与熙扬相处。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竟是于沧阑也不曾有过的。

      熙扬道:“你就当我外强中干好了。”丝娆不觉笑道:“看你烧成这样,就知道任何人都受不住那一点风。”熙扬正色道:“可以想象,老李现在的样子,一定和我差不多。”说完,熙扬看了看丝娆,又道:“老李说那些话,你不要怪他,他对你没有恶意。”丝娆微笑:“他当得起两个字,忠仆。”

      “你不怪他就好。”熙扬顿了顿,“往后,你有什么打算?”“我还能有什么打算,只求能找到卓羽就好。”丝娆停住脚步,云家大宅已隐隐在望,“你自己可以走回去么?”熙扬盯着丝娆,眼里满是无奈的挫败感:“你不跟我回云家大宅?”丝娆回望着熙扬,叹道:“到如今,我还跟你回去做什么,你和我,本是不相干的人。”

      熙扬的身体蓦地僵住,他竟不知道,丝娆是这么想的,一句不相干的人,比什么话都伤他的心。“我自己回去。”熙扬摔开丝娆的手,不等丝娆回神,已经踉跄着冲出去。熙扬烧得浑身无力,有人扶着他还能走,一旦没了外力支撑,走不到两步,他双腿一软,就跪倒在地。

      丝娆赶紧上前扶住熙扬,低低说:“我扶你回去。”熙扬轻轻推开丝娆的手,神情如冰雪般寒冷:“不必了,我走不回去,可以爬回去。我们不是不相干的人么,你也不需同情我。”丝娆心中一酸,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出那句话,她从来不曾这样伤过人,为何独独就伤了他呢?

      “我扶你回去!”丝娆不管熙扬如何抗拒,硬把他从地上扶起,好在熙扬此时没多大力气,而她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小姐,尽管熙扬挣扎,她也可以扶着他慢慢向前走。

      到了云家大宅,丝娆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忙道:“你小心林龙飞,那个人不是良善之辈。这次我能回彩之家,就是他放了我。”熙扬脸上尽是嘲讽的神色,一开口就是刀子般刺人的话:“不相干的人,哪能劳动范大小姐关心!我便是立刻就死了,这也与范大小姐没有关系。”“对不起。”丝娆敛眼,不让双眼泄露她心底的震动。她知道熙扬所说的只是气话,然而听到那个死字,她的心就没由来地慌乱。

      熙扬一阵狂笑:“你不知道吗,我最不想听你,说这三个字。”丝娆正待说话,已有云家下人奔过来,扶着他往里走:“少爷,大夫在你屋里等着。李管家病了,请了大夫来就没让走,说是一会儿还要给少爷看病。”熙扬不看丝娆,跟着下人进去,连一句道别的话也没有。丝娆压住心底想要叫住熙扬的冲动,硬下心转身,准备离开云家大宅。

      突然,丝娆身后传来婉嫣惊喜的叫声:“丝娆,你没事,太好了!”话音未落,婉嫣已经跑到丝娆面前,抓着她的手,脸上全是掩饰不住的喜悦。“你还没地方住吧?不如一起暂时住在云家好了。”婉嫣不由分说拖着丝娆进门,“我们一起去跟云少爷说,他会同意的。”

      丝娆不想去,却拗不过婉嫣,被她带了熙扬房中。熙扬倚在床上,一位老大夫正在为他诊脉,未等他开口,婉嫣就抢先说:“云少爷,可不可以留丝娆一起住下?她也没地方可住。”熙扬沉默,一双幽深的眸子直盯着丝娆,看得她心慌不已,脸也烧起来。“她愿意住,我没意见。”熙扬终于发话,语气十分淡漠。婉嫣晃着丝娆的手,高兴极了,丝娆的心不觉也升起一丝喜悦,但她却道:“不,我不住这里。”

      说罢,丝娆抬头迎上熙扬的目光,想借此来证明离去的决心,从而忽略掉心中那份蠢蠢欲动的欣喜。可是,丝娆一对上那片悒郁的眸光,心底就泛开潮水似的心痛,一波一波向她涌,像要把她淹没。

      “不要啊,丝娆,你不住这里,要住哪里!”婉嫣拉着丝娆,非要把她留下不可,“我,孟大哥和沐昭都住在这里,你同我们一起,不好么?”丝娆微微有些惊讶:“你们都在这里?”婉嫣连连点头,又问:“你愿意住下了?”丝娆一转心思,笑道:“当然,能跟以前的伙伴住在一起,多好的事。”

      “那我去告诉孟大哥沐昭,让他们也高兴一下。”婉嫣笑颜如花,似一只小鸟飞出屋去。丝娆不敢再看熙扬,也转身准备离去,却听那老大夫道:“云少爷,你的肺上本就有些气虚,又吹了太久的湿冷的海风,这病可不轻,这些日子千万小心将养,别再受凉,否则引起肺部炎症,那可就麻烦了。我写个方子,一日三服,连服五日方可停药……”熙扬浑不在意,摆手示意老大夫停住:“老李如何?”老大夫道:“和云少爷症状相同,只是他身体底子好,吃两剂药就无碍了。”

      丝娆的心不由一紧,怔怔地立在门边,想要回头对熙扬说句保重之类的话,竟是不能。老大夫开了方子,又嘱咐了一遍熙扬要小心在意,才叫一旁的下人跟他回去拿药。当老大夫路过丝娆身边,他看了丝娆一眼,摇头道:“好好的一对,这时候何必闹别扭!”丝娆霎时羞红了脸,这老大夫的话颇叫人寻味,那意思就是在暗暗责备她,不该在熙扬生病的时候,说要离去。

      熙扬淡淡道:“洛大夫,我和范小姐生疏得很,她可不是在闹别扭。”老大夫不答话,头摇得更厉害,叹着气往外走。他活到这把年纪,还能看不出男女之间的微妙!这两人分明是在乎对方的,却偏要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伤人又伤己。

      待老大夫走了,丝娆才惊觉屋里就剩下她和熙扬,慌忙举步要走。“丝娆,你非要避我如蛇蝎?”熙扬带着微微的怒意问,“我就那么讨厌?”丝娆咬着唇,不肯说话,她哪里是讨厌熙扬,却是不敢面对他,他对她越好,她就越觉得应该逃离。熙扬重重一叹:“你大概希望,我们从来不认识才好。”丝娆几乎是落荒而逃,用不着看,她也知道,此刻,绝不能对上熙扬那双眼睛。那双眼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汪洋,一旦沉溺,就无法逃脱。

      出了门,丝娆只顾低头往前跑,冷不防撞到一个人身上。“范小姐走路都这么不小心吗?”林龙飞懒洋洋的声音,听到丝娆耳中,竟多了一股阴恻恻的森然。丝娆抬起头,定下心神,语出犀利:“你大可不必这样监视我,我没有你想要的那藏宝图!”丝娆故意提到藏宝图,就是要看林龙飞的反应。她是个聪慧人,心也比常人玲珑几分,这些日子她翻来覆去想宝藏的事,本来毫无头绪,但海平的死让她瞧出了一些端倪。既然熙扬说了,他与杀死海平的人没有关系,那她就暂且相信他与此事无关。彩之家出事后,老李去上海找熙扬,若老李没有下令封锁码头,能调动云家下人去封码头的人,就只有这位云家的姑爷。如果林龙飞知道宝藏的事,那么,他和杀死海平的她,一定有所瓜葛。这么看来,林龙飞放走她,实是为了让她放松警惕,从而找出藏宝图,说不定,他连卓羽的下落都知道。

      丝娆一层层想下去,到最后竟遏制不住从心底泛开的凉意。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心计?就在不久之前,她还曾被晴眉设计过一遭,此时已换了她去挖陷阱,让人跳进来。

      林龙飞懒笑:“范小姐真会玩笑,什么宝图宝藏的,这是说哪出?”丝娆没漏过林龙飞面上一瞬间的不自然,却不点破他的谎言,只轻描淡写道:“你不都说了么,一个玩笑而已。”林龙飞笑着打哈哈:“自然是玩笑。”丝娆不再理林龙飞,在心中暗暗梳理他们的关系。

      远远的,沐昭小跑着过来,在丝娆面前站定,红彤彤的面颊微微沁着汗珠:“你没事就好,这些日子我们都好担心你。”丝娆的脸倏地冷下去,不答沐昭的话,转身就要走。起初,她听婉嫣说,沐昭也住在这里,就改了主意也住下。她本想借机从沐昭那里探出事情的始末,但在面对沐昭的时候,她才知道,她绝做不到和沐昭虚与委蛇,一见到沐昭,她就不由得想起海平死时的情形——沐昭纤细的双手紧紧掐住海平的脖子,而海平只能瞪大双眼,发出无声的控诉。

      是她!是沐昭,这个柔美如水的女子,杀了一起生活那么久的海平。丝娆的心怎么也平静不了,先前做出熙扬与藏宝图无关的假设,瞬间又给她推翻。那块玉佩足以证明他们关系匪浅,熙扬不可能不知道沐昭在打宝藏的主意,甚至他可能早知道是沐昭杀了人,才没有追根究底非要问出个结果。

      夜里,丝娆怎样也睡不着,总觉得有些凄然,又说不出为什么。在床上翻转良久,丝娆披衣起身,漫无目的在园子里游走。暮秋的夜晚,已经有了深重的寒意,丝娆紧紧衣服,呵出一团热气,看那团热气在阴冷的空气中,凝成白色的水雾,再慢慢散去。丝娆追到水雾消散的方向,又呵出一口气,不觉眼睛就有了薄薄的泪光。夫妻之情,抵不过有心之人故意设下的陷阱;姐弟之爱,也抵不过世人觊觎的目光。既然,这些美好的情感也不能永恒,那她还能期盼这世间,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吗?

      不期然的,丝娆眼前浮出熙扬的眼睛,那深似海,亮如星的郁悒双眼,仿佛在对她说,那就是她要的永远。

      “大哥,你可得快点,我这人性子急,等不了那么久。”林飞龙迫切的语调响在丝娆耳边。丝娆被林龙飞的话音惊了思绪,抬眼一看,竟发现已走到熙扬的住处。林龙飞深夜还在熙扬房中,说话又语焉不详,丝娆立即就蹲在窗外,细细偷听起来。

      “大哥,我的耐心有限。”林龙飞开始不耐。熙扬的声音缓慢且沉郁:“我尽量,丝娆很聪明,不小心会全弄砸的。”

      “哼,你不是更聪明!她已经怀疑我打宝藏的主意,还肯住在这里,不是你骗她住下,还能有谁。”林龙飞嘲弄熙扬。

      丝娆只觉五脏六腑都似有烈火在炙烤,而一颗心却如泡在冷浸浸的冰水之中,一点感觉也没了。熙扬又说了什么,她一个字也听不见,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叫嚣着:他一直在骗她!说什么因为她与他的母亲遭遇相近,才不由对她特别在意和关心,全都是谎言!不过是为了不露痕迹地接近她,凭空捏造出来的!他的戏,演得真好!

      丝娆不住向后退,直到再无可退,哐啷一声撞上廊下的柱子。“是谁!”熙扬在门内低叫,林龙飞立即奔出来,刚好见到丝娆向院门外跑。“坏了,坏了!可别被这丫头全听去了!”林龙飞顾不得房内熙扬又一次的问话,撒腿去追丝娆。

      林龙飞不敢稍停,直追到院门口,也不见丝娆的踪影。他轻轻一推门,门竟开了,再回头瞧门房,黑灯瞎火一个人也没有。云家的门房向来是老李看守,老李突然病了,竟没想起要找个人来顶,那些下人没得吩咐,也不敢擅自做主,是以今夜根本没有锁门。“这乌龟王八蛋的老李!”林龙飞恨声骂道,“好好的事,都叫你个老乌龟搅了!”骂完,他犹不死心,出门将云家大宅附近细细找了一遍,还是没见有人,只得折回去。“是丝娆吗?有没有追到?”熙扬一见林龙飞转回,就急忙问他。林龙飞闷声答道:“她一个姑娘,跑得倒挺快!”

      熙扬不语,脸色沉沉的,像是罩了一层冰霜,叫人看不清他心底究竟怎么想的。林龙飞来回踱步,手握得死紧,张嘴想对熙扬说什么,最终又没能说出来。熙扬忽然一笑:“她若什么都听到了,倒也好,省得我再为这事烦心。”林龙飞眼中闪过一丝不甘,默了一会,随即笑开:“大哥,依我看,她没听到多少,不然,她早该冲进来问弟弟的下落了。”

      “你说得没错。”熙扬竭力压下心中涌起的怅然,不让林龙飞看出他真实的情绪。如今,不管丝娆听到多少,对他来说,结局都是一样。丝娆显然认定了,他和林龙飞串谋,想骗她的藏宝图,这才仓促逃走。而他呢,竟连解释的勇气都没有。一旦否认他与林龙飞的同谋关系,势必要牵扯出卓羽已死的真相。怪只怪他当初一念之差,以至今日被林龙飞要挟——若他不把范家的那张藏宝图找出来,林龙飞就要把知道的一切告诉丝娆。

      这一刻,熙扬才体会到,什么是作茧自缚。尽管,他曾下了决心,无论怎样痛苦,也要把真相掩埋,他也曾无数次想象此时的情景,真到了这一步,所有想象的痛汇集起来,也抵不过他这时痛苦的万分之一。

      “不成,一定要把她找出来!”林龙飞半是自言自语,“这到手的鸭子,可不能飞了。”熙扬不置可否,林龙飞急忙忙出去,他得吩咐家里下人,趁丝娆没跑远,赶紧去找。

      待林龙飞走远了,熙扬就再难掩饰他的焦灼之色。正如丝娆警告他的,林龙飞不是简单的角色,他从一开始就清楚。在熙蕾执意要嫁林龙飞之时,他就看出林龙飞不怀好意,娶熙蕾只是贪图云家的财产,但因他对熙蕾母亲的怨恨,加之他一贯希望熙蕾在他的放任宠溺下变得越来越坏的心态,最终并未阻止他们结婚。不久之后,他发现林龙飞真正的目的竟是那个传说中的宝藏,就立即准备要把林龙飞赶出云家,甚至不准他再踏上小岛一步。可是就在那时,熙蕾突然就变成了现在这样,林龙飞得意洋洋来找他,跟他说了一句话,而后,林龙飞又再说,有个好兄弟在彩之家,若他胆敢动有所动作,刚才说过的话就会传遍整个彩之家。从那以后,他便再不敢动林龙飞分毫。

      那句话,是他心底最沉重的秘密,也是他无论如何要瞒着丝娆,卓羽已死的原因。

      熙扬抄起床边的呢子大衣,走出门去。他吩咐老李要办的事,一定还未曾办,这事不能再有片刻拖延。熙扬一直揣度着,孟秋和海平谁是林龙飞的兄弟,海平一死,孟秋的嫌疑越发大了。他又从婉嫣处,知道了孟秋住进彩之家的时间,恰巧是林龙飞与熙蕾成亲之后没几天,这几乎就可以肯定,孟秋和林龙飞的关系匪浅。再有,曾家二少爷晴衡专程来岛上走一趟,表面上说是来看朋友,但细想下去,绝不是这么简单的事,尤其是晴衡初到岛上,对熙扬说的那番话,他越想就越觉得意味深长。熙扬早上出门寻丝娆前,吩咐老李旁敲侧击孟秋打探情况,这样一来不会逼得林龙飞狗急跳墙,二来也留有转圜的余地,可老李病着,这会还躺在床上不能下地,他也只得亲自去一趟。

      孟秋还不曾睡下,见到熙扬深夜来访,虽觉奇怪,却并没多问,只开门让他进来。熙扬也懒得绕弯子,寻了张凳子坐定便道:“你杀梁海平是什么目的?你和曾晴衡是什么关系,仅仅就是朋友?”孟秋失笑,随即又敛去笑容,认真问道:“你倒说说,我为了什么要杀海平?”熙扬道:“不外有二。你和海平都别有用心,你发现他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先下手为强杀了他;你别有用心,海平无意知悉你的秘密,你为防止泄露机密杀了他。”

      “不愧是云少爷,分析得滴水不漏。”孟秋赞道,“我确有不能为外人道的秘密,云少爷可猜得着?”熙扬沉声道:“这就是了,梁海平察觉你与林龙飞的关系和企图,你便杀了他。”孟秋笑道:“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云少爷,我与龙飞,那是自小就玩在一块的。至于企图嘛,那是龙飞的,可不是我的。”

      熙扬牵一牵嘴角,冷冷道:“不必给我戴高帽,若不是林龙飞自己说出,在彩之家有位好兄弟,我也想不到这层。不管那企图是谁的,你帮着他杀人,就脱不了干系。依我看,曾晴衡既是你的朋友,大概也掺了一脚。”

      孟秋摇头,又好笑又好气:“云少爷,你怎么就只往我这儿想?难道因为我与龙飞是发小,你就非把杀人的罪名栽到我头上?我与曾二少不过是萍水的朋友,好几年前,我倒卖些字画糊口,他来买过几张,多聊了几句而已。”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想要推搪罪责么?”熙扬哪里肯信孟秋的话。孟秋神色一肃,刹时就变得有些凄然:“只因为,很多年前,我也曾有过一个,想要护她一生的女子。”末了,孟秋看了一眼熙扬,又道:“你对丝娆的情义,瞎子都能看出来。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我无意中见到沐昭有块汉白玉玉佩,上面好似刻有你的名字。”

      熙扬变了面色,一丝忧虑涌上眉梢。他因林龙飞的关系,太过在意孟秋,竟疏漏了沐昭!他早该想到,这是个是非之地,世间贪婪之辈又岂只独林龙飞和孟秋!在这样的时刻,他居然失掉了生意场上敏锐的洞察力和冷静的判断力,当真是应了一句俗话,关心则乱。熙扬勉强一笑:“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我都要向你道声谢谢。”

      孟秋作了一个请的手势:“云少爷想来有事,我就不多留了。”熙扬匆匆而去,孟秋望着他的背影,眉头紧锁,轻声叹:“曼笙,你的好句子啊,由来性冷空相妒,始悟情多愈难携。”

      那句诗,自孟秋口中缓缓吟出,被冷峭的夜风送去很远,熙扬隐约听到,不觉怔在原地。于古体诗词方面,熙扬几乎是门外汉,他从来辨不明白,那些拗口的格律,也悟不了那些诗句里的意味。但这会儿,他乍然听到那句诗,反复嚼了几遍,竟顷刻懂了诗中的意思。

      ——情多难携!越是深重的感情,越难携手白头!

      “阿嚏!”寂静的夜忽然传来响亮的喷嚏声。熙扬忙回头看,只见身后一丛谢了的桂花树,有纤巧的人影闪动。“丝娆!”熙扬叫着追过去,一把抓住那个身影,“不要逃,你哪里也不能去!”

      丝娆头也不回,用力想抽回手臂,但熙扬就是紧紧抓着不放。“放开。”丝娆终于转回头,一双眼不带任何感情地瞅着熙扬。熙扬的手,倏地一颤,不由就放开了丝娆。他抓着她,能做什么?终究还是什么都不能说,强留下她,只会让她更恨他。

      就在熙扬转念之际,丝娆已趁空奔出老远。丝娆避走不及的态度,好似一根无比尖利的刺,扎进熙扬无力防备的心上。

      渐渐地,天开始泛亮,隐约的晨曦中,只见熙扬的脸,与天边那片鱼肚白,混成一色。

      伤心之人,别有怀抱。熙扬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却想不到,丝娆有了什么发现。

      起初,丝娆到熙扬和林龙飞密谋要骗她的藏宝图,脑子顿时一片空白,只知道向前跑,离开熙扬越远越好。但每跑一步,丝娆的神智就清醒几分,林龙飞在后面追她,她索性躲进大门不远处的桂花树丛,打算避过林龙飞,再悄悄从后门溜走。大门没锁,正好帮了丝娆,林龙飞带着一拨下人,到外面去寻她,她索性猫在树丛中,等林龙飞等人走远些,再走不迟。

      正在这时,沐昭急匆匆走过,她走得那样急,连身上飘下一样东西也不曾察觉。丝娆拾地上的字条,借着星光认出了上面的字,那是一个地址,在小岛北边的一处民宅。丝娆捏紧手中的字条,准备去追沐昭,却哪知她半夜起来,身上穿得单薄,被夜风吹得久了,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这下可好,把熙扬引了出来。当他的手抓住她的那一刻,她只感到浑身的力气都似没了,无论怎么挣扎,也逃不出那双铁闸似的手。她说不清楚,内心深处到底是什么滋味,仿佛什么都没有,清晰浮现的,只是沐昭掉下的那张字条上的地址。丝娆有些茫然地回头,熙扬竟突然松开了手,她脱了钳制,急忙就向外跑。

      丝娆奔出门,略略辨了辨方向,朝北边而去。前些日子,丝娆在岛上细细搜寻卓羽的踪迹,早把岛上的情况摸熟:码头在西北边,彩之家在西面,云家大宅在南边,东边山林是那座废宅,而北面就是岛上居民集中居住的地区。丝娆上一次搜索,什么也不曾发现,而这一回,她清楚去到北边,会有所发现,却不知,那会是怎样的惊人。也许,她会因此,找到卓羽。

      那地址倒十分好找,丝娆又熟悉地形,很快就到了屋门外。屋子是岛上居民惯住的砖房,丝娆转到屋后,轻轻地把窗户隙条缝,向里张望。这一看,丝娆差点没惊叫出来,站在沐昭身边的人,赫然是晴衡。

      丝娆对晴衡的印象很好,当初同船来小岛之时,晴衡说的那句 “想哭的时候,不必强忍”,叫她念了又念。她怎么也想不到,晴衡会和杀了人的沐昭,牵扯到一块。

      沐昭神色激动,脸颊处有两朵绯红的云:“石川君……”晴衡淡淡道:“不要那那么叫我!”沐昭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那我该怎么叫?叫你曾二少?”晴衡捏紧拳头,转了话题:“不说这个,要怎么叫,随你吧。我此次前来,奉了夫人的命令,她要我们务必在半月之内,找到藏宝图。”

      “我想,丝娆可能见到了我杀海平,如今根本就不让我接近。”沐昭有些恼怒。晴衡冷淡地下令:“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必须在时限内达成任务。夫人得到了天皇密令,国内近期要有所动作,秘密扩充军备,以便日后行事。我们一定要保证资金充裕,‘以彼金养吾国’,是从上一届天皇就定下的政策,决不能更变。昭子小姐,你可明白?”

      沐昭的怒气被晴衡命令式的口吻点燃,他就不能对她客气一点?她冲他吼道:“我是日本人,当然明白。可是你,曾晴衡,我怀疑你是不是忘记自己身上还有一半中国的血统!”晴衡的脸,一下子变得很难看,捏成拳头的手微微颤动。沐昭刹时就后悔了,忙道:“石川君,请原谅我!”说着,沐昭对着晴衡就是一个九十度的鞠躬。

      丝娆在窗外,听得头皮发炸。这一张小小的藏宝图,不仅有中国人打着主意,竟还引来了日本人的觊觎!他们想用中国人的钱,发展他们的军队,再用那样的军队,来侵略中国!谁能想到,曾家的二少爷晴衡,竟拥有日本人的血统!以晴衡的年纪,不难推出,那些蓄谋侵略的日本人,在中国潜伏了多久!至少三十年!丝娆越想越愤怒,别说那个宝藏是真是假还不能确定,即便那是真的,也绝不能落在日本人手上。丝娆立刻下了决心,轻轻地掩上窗户,蹑手蹑脚向后退。但就在退开的一刹那,丝娆忽然想到,沐昭手上的那块汉白玉玉佩,整个人就呆住了。

      玉佩,定情信物,日本人……难道,熙扬与日本人勾结在一块?丝娆不敢再想,脑子嗡嗡响成一团。突然,一把寒光逼人的匕首就架到了她脖子上,一个沙哑而生硬的男声道:“进去!”那个架刀的男人,将丝娆推进屋内,用流利地日语向晴衡和沐昭汇报。沐昭看了看丝娆,笑道:“石川君,这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有她在,另一张图也到手了。”

      晴衡转过脸去,不与丝娆对视,只挥挥手,示意沐昭行动。他的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水光,只是,谁都不曾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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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偷聆密语 仓皇出贼窟 悄探秘穴 惊怒落魔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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