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鸢》映月姬

1、第 1 章

　　“阿梨，阿梨，跟我回家好么？”
　　“哥哥，阿梨怕爹爹。”身着粉色纱裙的女娃，怯怯的看着眼前碧衣的男孩，脚步微颤的一步一步向后退着。
　　“不怕啊，阿梨乖呢，有哥哥在的。“男孩子看着离女娃不远处的悬崖，有些担心，伸过手，企图抓住她。可是，还未等到他的手触到她，阿梨吓得又向后退了一大步。
　　“哥哥，不要，不要跟爹爹一样抓阿梨。”
　　“阿梨乖，到哥哥这儿来，不要后退了，好吗？”唐季看着逐渐逼近的悬崖，原本焦急的脸上更添了一层苍白。不敢想象，万一，他的阿梨，掉下去了……
　　“阿梨，跟哥哥回家吧，哥哥会永远护着你的。”
　　“真的么？”阿梨在悬崖边上，看着不远处的唐季眼中现出一丝欣喜，她知道，他说过的就一定可以做到，她也知道，他最疼她了。
　　“嗯，阿梨，哥哥定会护着你的，这辈子。”唐季愈发焦急，却不敢向前移动一步，只得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悬崖边上岌岌可危的阿梨，仿佛生怕自己一眨眼，那个总是会黏着自己的女孩子就会不见。
　　“那，那，阿梨，这就跟哥哥……”石砾滑动的声音，后面的话湮没在了风中。唐季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粉衣的她，跌下悬崖。整个人仿佛定住了一般，忘了惊叫，试图拉住她的手就那么直直僵在空中，脑中一遍又一遍的回放着，前一秒她眼中闪现的那一丝丝的欣喜和信任。

　　床上的女娃惊叫不断，汗水连连。夜翼看着这突然从天上飞下来，浑身遍体鳞伤的小女孩，心不由来一颤。从她的衣着打扮来看，粉色的绸缎纱裙是号称“一纱千金”的岚衣坊的最新款式，腰间悬着的小香囊做工也是很精致的，大概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吧。不知道遇到了什么，竟然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摔下来。嗯，幸好遇到的是我，夜翼啧啧道。
　　“阿翼！”师傅几近于恼怒的声音传了过来，夜翼恍然回过神，撇开放在小女孩身上的视线，疾步闪到师傅面前，从他手中接过药碗，一脸谄媚的笑道：
　　“师傅，端药这种小事就叫小石子来做就可以了啊，哪能劳您亲自动手呢。”
　　俞岱有些无奈的收了收怒气，不再看徒儿，转身踱出竹屋。刚刚回到房间，一杯茶还未饮完，外面又响起了夜翼那咋咋呼呼的声音。
　　“师傅，师傅，那个小妹妹吞不下药，刚刚又吐血了。”夜翼也不随便闯入，站在外面叫唤着。
　　俞岱心中暗叹，随后唤来侍儿小石子，带着医药箱，向竹屋走去。
　　床上的女孩儿白皙的脸上比刚才更添了一抹苍白，嘴上的血渍还未擦，衬着异常的苍白，显出一抹幽红的诡异。
　　“这女娃儿，中了离忧蛊。”俞岱替女孩细细把了脉，沉声道。这下蛊的人也太狠毒了，对这么小的孩子用这么毒的手段。
　　“师傅，那您赶紧给她解蛊呀。”听到师傅诊出了她的病因，夜翼深深呼出一口气，大大咧咧道。
　　“离忧之蛊，相思之毒，世间无解。”
　　“什么？！”夜翼几乎忍不住就要冲上前去质问师傅了。才那么小那么可爱的孩子呢，就要死了么？心中莫名的抽痛。只是瞬间，一股绝望的气息就笼上了夜翼的额头，眼中竟隐隐泛起了灰白。
　　俞岱在旁感受到徒儿身上气息的变化，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复又道：“虽然我没办法解，到是可以施药加以压制，或许可以拖到找到施蛊者来替她解蛊。”
　　没有仔细追究师傅的欲言又止，夜翼只听到还有救，急忙道：
　　“那，师傅，快点施药吧。”
　　俞岱没有搭理徒儿，思索了一会儿，沉吟：
　　“凉月如眉挂柳湾，越中山色镜中看。阿翼，她是你命中的劫啊，看得到却得不到，注定一生的伤痛，你还要救她么？”
　　“师傅，快点就她吧。”原来是这样啊，夜翼一下子明白了师傅犹豫不决的原因后，几乎是毫不犹豫的说出了这句话。只要她还活着，那就好，这是此刻夜翼脑中唯一念想。
　　“阿翼，你……”俞岱止住了劝说徒儿的话语，示意小石子将自己的银针递过来。这个徒儿，跟了自己十年，看似过得很随意，骨子里却固执的紧。师如父，终究也还是舍不得让自己的徒儿今生陷在红尘的纠缠之中。俞岱打定主意，开始施针。

　　“哥哥，哥哥，……，我怕，……，不要爹爹……”床上的女孩呓语，眼泪如雨般顺着两颊淌下。夜翼以为接下来她会挣扎会乱动，伸出双手准备随时将她摁在床上。只是，有点意外，她没有乱动，依然静静躺着，眼泪不断。于是，双手就那么不自然的顿在空气中，吸口气，夜翼顺势垂下手来轻轻擦拭着她眼角的泪水。师傅是对自己失望了么，施完针也没说什么，就扶着小石子出去了。可是，心底真的是很心疼这个小女孩，莫名的，仿佛很早很早以前就已经见过了她。
　　阿梨醒来，看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竹屋里，四处打量。然后看到了坐在床边背朝自己的男生，略微怔住，除去一袭华丽的服装不似唐季的碧衣，背影真的是很像呢。阿梨想起了那个总是对着自己一脸温和，有着如沐春风的笑容的季哥哥，心中黯然。
　　“啊，你醒啦！”夜翼回头，突然与对面的一双眸子相接，一阵惊叫，就差没有跳起来了。
　　阿梨好笑的看着眼前剑眉星目，眉宇间透着一股不羁的大哥哥，仿佛早就认识似地，感觉很温暖，就突地笑了起来。
　　“我很好笑吗？”看到她甜甜的笑容，夜翼茫然。自己长得真的这么滑稽么，为什么她一醒过来不说话，就冲着自己笑呢。
　　俞岱听到徒儿的尖叫，随即卷起银针，换过小石子去煎药，走进竹屋。看见床单上睁着双眼，仔细打量徒儿的女娃，清咳一声。
　　夜翼回头，急忙给站起身来后退一步。
　　“师傅。”
　　“嗯。”俞岱淡淡应了一声，便不再瞧他，只是盯着床上的女娃。“等你身子好些了，便出谷去吧。”
　　阿梨怔住，笑容还僵在嘴边。原来真的是没有地方容得下自己，可是，离开了这儿，自己又能去哪？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一双大手摁下。
　　“师傅，让她留下吧。”
　　“她有家。”
　　听到师傅的话，夜翼才突然想起还没有问过她的家在哪呢。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应该是哪家的千金宝贝吧，失踪了这么久，家里肯定也是急坏了。
　　“小妹妹，你家在哪呀？”
　　“我没有家。”阿梨轻轻吐出四个字。
　　夜翼看向她，看到她双瞳中不知何时覆上了一层淡淡的忧伤，心中一恸，又抬头看向师傅。
　　“师傅，让她留下吧。”
　　“留到她身子大好为止。”
　　“师傅！”
　　“阿翼，你想违抗师命么？”俞岱陡然发怒，瞪着眼前固执的徒儿。
　　“徒儿不敢，求师傅收留她吧。”说话间，夜翼便已跪下，言辞恳切。
　　“为师是为你好。”
　　“ 师傅。”
　　“罢了罢了。”俞岱拗不过徒儿，艰难的点点头，看向床上的阿梨。“只是你，须得发誓，有生之年，不得踏出此谷一步。”
　　“是，师傅。”俞岱话音刚落。阿梨便从床上爬起，直直跪下，连扣三个响头，干干脆脆，没有丝毫的犹豫。
　　俞岱看着阿梨略微泛红的额头，甩甩手，转身踱出木屋。
　　屋内，夜翼急忙回身将跪在地上，略微怔忪的阿梨抱回床上。
　　“谢谢你。”阿梨感激道。
　　“嗯，不用客气哦，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阿梨喃喃的重复着这三个字，眼泪滑下，会是跟在那个地方的“家人”一样吗？
　　夜翼不敢再看她的眼睛，不敢再伸手替她擦泪，害怕自己一触碰到她心底的那种忧伤，就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不将她拥到怀中。假装镇定，夜翼细细的帮她掖好被子，问道：
　　“师妹，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叫唐梨，梨花的梨。你叫阿翼么？”
　　“嗯，夜翼。不过，不准你乱喊名字哦。要叫师兄的~”夜翼轻轻顶了一下她的额头，又说道：“饿了吧，我去给你拿点吃的。”言罢，也不看阿梨，急急忙忙的冲了出去。只剩下阿梨，盯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竹屋门前，然后浅浅的温暖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