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神好苏》冯青羽

3、第三章

　　既做了这端霁殿的侍女，苏禾便没有理由独居偏殿，当天便搬去与众仙娥同住。

　　平日里听小仙娥们叽叽喳喳的，多半是对这战神殿下的倾慕之情。苏禾心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啊，那人明明就是披着上神皮毛的豺狼，成日里尽是顶着张妖孽一般的脸四处招摇撞骗。

　　除了苏禾与琉璃，这端霁殿内约摸还有三十几个仙娥和十五六个仙侍，外加六个属官，都是伺候这位战神殿下一个人的，苏禾心中大叹，奢靡成风。

　　人多的地方，小道消息自然更多，苏禾来了不过两日，便已经听了不少八卦。其中谈论最多的也正是这端霁殿的主子。

　　这位子虚上神虽然贵为天界的七殿下，但是却自小便没有了母亲的看顾，少时便拜在了上清天的无量仙尊的名下，从小在无量山长大。撇去他天赋异鼎不说，有这样的师尊，定然修习有法，灵力高深。

　　他母妃据说只是个下届小仙，修为不高，但是生的花容月貌，当年天君一见倾心，娶回九重天后没多久便生下了七殿下，但是美人素来命苦，加之天君后宫天妃众多，没多久这位天妃就被迫离开了九重天，连刚生下的儿子都不要了。

　　啧啧，这天家秘辛，果然像话本上写的一样精彩。

　　又说这七殿下学成归来后，修为深厚，战力非凡，更是在千年前的神魔大战中一战成名，被册为战神，统领七十二天将。又因他长相颇为俊朗，登时便成了天界众仙子仙娥们爱慕的对象。但是神女有意，襄王无情，前赴后继送上去献身的仙子仙娥门全部被无情的拒之于千里之外。

　　啧啧，真是暴殄天物。

　　不过这战神殿下虽不通情理，不懂得怜香惜玉，做事却十分的勤勉。

　　每日寅时便起身，先修习一个时辰的术法，卯时用过早膳后便去参加天君的朝会，朝会结束后还要去校场练兵，下午要与众仙家、将士议事，直到亥时才会休息。

　　果然，上神不是那么好当的。

　　可是，这位殿下也太能使唤人了。

　　一会儿命她去桃园摘桃，一会儿又叫她去荷花池捉鱼，一会儿又要喝上好的雾山岩茶，指使她在一旁添茶续水，这水还必得是南山的清泉，真真是个难伺候的主儿。

　　这日苏禾正在殿中给他磨墨，只觉得连日劳作甚是辛苦，眼皮越来越沉，马上就要睡去时，被子虚一笔敲醒，子虚指指砚台上干枯的墨水，问道：“你不加水，如何研磨？“

　　“哎呀！”苏禾揉了揉被敲疼的脑门，负气将手中的墨放下，直勾勾的盯着子虚，“殿下，你不累吗？你不知道疲惫为何物吗？你是铁打的吗？！”

　　子虚收起手中的笔，眼底噙着笑意：“是你自己惫懒，如今倒还怪上我了？我且问你，昨日叫你誊抄的一百遍无相心经，可抄完了？”

　　苏禾白眼，小声嘀咕：“抄经抄经抄经！我又不是西天佛祖座下的弟子，为何要日日抄经？！”

　　“你嘀咕什么呢？”子虚问道。

　　苏禾感觉到这人眼中射出来的寒光，不由得缩缩脖子，往砚台中加水，努力研磨。

　　这时大殿内踱步进来一人，哈哈大笑：“没想到向来铁面无情的战神殿下，如今也会打趣人了，有趣，着实有趣。”

　　苏禾看着进门的这个手持竹扇的青衣男子，心中甚是欢喜，简直就是救星啊救星。

　　“兄长今日怎么有时间到子虚这里来了。”子虚起身相迎，随后吩咐苏禾，“上西湖龙井。”

　　来人正是天界的三殿下陆离上神，他最爱的便是西湖龙井。

　　“怎么？无事便不能来瞧一瞧你？”陆离收起扇子，看着出去备茶的苏禾笑问，“我瞧这小仙娥倒是十分俊俏，怎么子虚你，也动了凡心不成？”

　　子虚心中一顿，随即笑道：“兄长说笑了，她不过是我偶然救下的一个下界小仙，看她年纪尚小，又无依无靠，这才带回来教导一二。”

　　“原来是英雄救美的桥段啊。”陆离笑道。

　　子虚:“兄长说笑了。”

　　陆离看着他眼底升起的微妙的笑意，摇摇头，并不多言语。

　　须臾子虚又道:“下个月朔日便是母后的寿辰，兄长可准备好了贺礼？”

　　“自然是备好了的。”陆离喝了一口刚刚送上来的茶，连声赞好茶，“不过，届时众仙来贺，只怕菱歌公主也会来。”

　　菱歌公主？听名字倒像是个美人。苏禾站在一旁侍候，也算是光明正大的听八卦了。

　　子虚轻轻“嗯”了一声，“我倒也许久没见过师妹了。”

　　“听说这次凤凰一族的族长要为她选婿，这菱歌公主不是一直倾心于你么？你若能与凤族联姻，父君母后定会欣慰。”陆离嘴角笑意连连，顺便抬眼看着子虚身后的小仙娥。

　　明艳艳的小女子此时确是一脸的八卦之色。

　　政治联姻呐，苏禾登时对这战神殿下生出几分同情之心。

　　子虚轻咳两声，“兄长此次前来，莫不是专门为了打趣子虚的？”

　　“自然不是，”陆离收起嘴角的笑意，“父君接到密报，说是冥界有异象，令我前去查看……”

　　这陆离上神面露难色，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子虚：“兄长可是要子虚一同随行？”

　　陆离心满意足的笑道：“如此甚好。”

　　“冥界？”苏禾两眼放光，待陆离走后，勤谨的递上新做好的芙蓉酥，满脸笑意：“殿下尝尝，这是新制芙蓉酥，好吃的很。”

　　子虚拿了一块，修长的两只手指夹着那酥，挑眉问道:　“你做的？”

　　苏禾憨憨一笑，心道：“怎么可能，我哪里有这般手艺？”

　　“殿下只管放心食用，若是殿下喜欢的话，便是这芙蓉酥的福气，谁做的不都一样么?”小女子声音清甜，眼中泛着狡黠。

　　“不是你做的便好，”子虚尝了一口，点头道，“否则真怕这芙蓉酥能毒死本神。”

　　你！

　　苏禾怒目，太瞧不起人了吧?！

　　她强装出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继续为他添茶:“殿下若是觉得这糕点甜腻，不如喝杯茶润润，你不爱喝龙井，这茶叶是我才去雾山采摘来烹制的。”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子虚挑眉看她，一副薄薄的眼皮勾出漂亮的弧度。

　　苏禾撞上他的眼神，心跳似乎漏了一拍，顿了顿方才谄媚道:　“殿下此去冥界，定也是需要人服侍的，不如带上小仙？小仙文能吟诗作赋，武能斩妖除魔，闲时还能为殿下洗手作羹汤。”

　　子虚上下打量着她，仿佛在瞧一只上古奇兽。

　　“吟诗作赋？“

　　苏禾点头。

　　”斩妖除魔？”

　　苏禾点头连连。

　　“洗手作羹汤？”

　　苏禾点头如捣蒜。

　　殿门口的两个天兵已然听不下去，低声嗤笑。

　　“你不能去！“子虚一口拒绝，”我与陆离上神此去是为公事，一不需要吟诗作赋，二不需要斩妖除魔，三更不需要谁洗手作羹汤！”

　　“我还可以——”苏禾凑上前去，盯着子虚的一双凤眼，眨了眨眼道，“我还可以去醒忘台去为殿下取两坛最好的忘魂醉，保管殿下寻遍六界也喝不到如那般上品的酒。”

　　“本神并不贪杯，”子虚略带嫌弃的推开她凑过来的脸，“我看，是你自己想喝吧？”

　　苏禾：……，真是一个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人！

　　“罢了，带上你也好。”不知为何，子虚忽然改变了主意，眼神示意桌上的茶点，\"把这些都撤了吧，去取我的玄天剑来。\"

　　听罢，小女子双眼放光，欢天喜地的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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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冥界由冥王图南掌管，掌管凡人的生死轮回，座下有十殿阎罗，各司其职。另有一些凡人死去后不愿意入轮回的，经审判后入冥界，成为冥界的长居之人。

　　三人来到冥界后四处游逛了一天，到见着冥界繁荣异常，不比凡间逊色。是夜，一行三人下榻一家客栈，月色朦胧，繁星点点，苏禾往来冥界数次，也不曾见过如此好的月色。

　　既然不能去师姐那里喝酒，她便找客栈的小二要来两壶，一手一壶提着，飞身上了屋顶。

　　屋顶最高处，却清清冷冷的站着一人，青衫随风而动，长发飘扬，他手持一支玉笛，笛声曼妙，隐约见呜咽之感。循着他的身影望去，正是忘川的方向。

　　“陆离上神？”苏禾诧异道。

　　陆离回头见她，和煦一笑：“没想到苏禾仙子，也有此雅兴。”

　　趁着月光，苏禾分明从他眼中读出一股薄薄的伤感。她扬了扬手中的酒壶，笑道：“如此良辰美景，如此清越的笛声，若无酒，岂不辜负？”

　　“仙子盛情，陆离却之不恭。”陆离收起玉笛与她并排坐下，变幻出两只酒杯。

　　斟酒、畅饮、微醺。

　　苏禾瞧着远方的忘川，“我听闻——忘川之水，可忘忧、忘情、忘爱。小仙听闻，凡人去世后魂魄便会来到这忘川，饮下忘川水所制的酒，忘却前尘往事，方可投入轮回。”

　　“上古洪荒间，曾留下两大河流，一为天河，一为忘川。天河水主阳，可吸百气、助修为。忘川水主阴，可忘忧、忘情、忘爱。但是凡人可忘，神仙却是不能。”陆离望着远方，语气低沉的喃喃道，“难怪她要留在忘川……”

　　苏禾见他面露伤感之色，心下狐疑，又给他杯中续了一杯，“请恕小仙冒昧，不知上神方才说的?她?可是上神的心上之人？”

　　“曲中人即是心上人，陆离的眸色深沉，“心上人却不再是眼前人……”

　　看来是个伤心的故事啊。

　　苏禾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凡人都道，酒能忘忧。来，上神，喝酒！”

　　陆离神色略带清苦，借着朦胧的月色，似乎愁意更浓，“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约摸过了大半个时辰，苏禾已有浓浓的醉意。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身后传来子虚的声音，冷寂如这夜色一般。

　　苏禾回头望去，那人负手立于屋脊之上，在沉沉的夜幕的衬托下，容色胜雪。许是喝了酒的缘故，苏禾并未感觉到那人身上散发出来的腾腾的杀气，反而朝他粲然一笑：“殿下，你也来喝酒么？”

　　小女子半托着腮，眉眼弯弯，嘴角盛着笑意，子虚心口一阵发热。

　　“你过来。”他的声音柔和了不少。

　　苏禾还未反应过来，子虚已飞身过来站在她的身侧，开口道：“不知兄长为何夜半与我这不懂事的侍女一同饮酒？”

　　陆离这时起身，笑盈盈的拍了拍他的肩，“子虚，你这小娘子有趣得紧。”

　　“殿下，你不喝酒么？这就虽然不比我师姐那的忘魂醉，但是……也好不错的。”苏禾微眯着眼睛，仰着头看他们。

　　陆离眉间一紧，须臾又散开在这漆黑的夜色中。

　　子虚白她一眼，斥责道，“成天除了吃就是喝！怎么修习的时候不见你如此勤勉？！”他一手提了小女子的肩膀，将她整个身子拉上来。

　　“子虚，明日我们还要去拜会冥王，早些回去吧，莫要迟到了。”陆离看着半挂在子虚身上的小女子，迟疑道：“她……”

　　子虚对上他的眸子，开口道：“兄长猜的没错，她是灵虚宫的人。”

　　陆离的身形似乎顿了一下，“好好照顾她。”转身消失在了夜色中。

　　子虚再低头，玉团一般的小女子半倚在他的身上，痴痴的笑，“殿……殿下，我的修为在同辈中……也算是翘楚了……”

　　“殿下……我们什么时候去喝……忘魂醉……”

　　“闭嘴！”

　　夜色更浓，有人欢喜，有人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