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男】十月烟花》烟瑰

5、旧梦

　　秦明又被梦境缠绵。
　　这次他坐在一个咖啡馆里，浑身疼痛。他模模糊糊地想，是李小男说的那个咖啡馆吗？
　　他扫视四周，外面有很多人在盯着他，咖啡馆里没有李小男。
　　他于是拈起花瓶里的那支花，吻了吻，嗅了嗅。一些记忆似的东西闯进他的脑海，有一个女人替他整理领带，对他说“我在家等你回来”。
　　好耳熟，他想，是李小男吗？
　　他鬼使神差地将玫瑰藏进西装外套里，顿时有种“偷得浮生一缕香”的愉悦感油然而生。他面上勾起一丝笑容，他想，李小男一定喜欢。
　　有个眼熟的服务生走过来，让他跟她走。他心里想着，是李小男吗？梦境模糊，他看不清那个人的脸。他不能确定，心中隐约觉得不能答应，便拒绝了对方的提议。
　　服务生提到了“中共交通员”，他心下一沉，这个人不是李小男。李小男说过她是地下党，这个“中共交通员”是不是她？不行，要救她。
　　他跑向一个门，翻窗出去，有个人等在那里接应他。他拉起她就跑，半路被一个年轻男人拦下。意识告诉他，这个人是陈深。
　　陈深？那他拉着的一定是李小男了。
　　他把先前藏在外套里的玫瑰送给她，然后和陈深回去。很多人将他围住，持枪相向，接着他中了一枪。有人来将他拖走，他瞥见窗户里露出一个拿花的人影。他感到一些轻松，也有一些绝望，他觉得自己在看那个人最后一眼。视线忽然变得清晰，拿花的人根本不是李小男。
　　“不！”秦明惊醒，满头大汗。
　　李小男靠近床尾问他：“做恶梦了吗？”
　　“花呢？！”
　　“什么花？”
　　李小男和屋内熟悉的布置让他渐渐冷静下来，他抹了把脸：“没什么，做了个梦。”

　　临近七夕，商家到处搞活动，刑侦队里的大部分非单身人士都在祈祷那个周六可以正常休息。单身的人可盼望的不多，但也并不是没有，比如档案室的小姑娘老早就准备好要去看苏星宇的演唱会。
　　秦明路过听见她们聊天，不假思索地插了句嘴：“苏星宇？”
　　小姑娘瞪大了眼睛回头看他：“秦科长，你也感兴趣？”
　　他绷着脸缩回去：“没什么，随口问问。”

　　李小男在解剖室里转来转去，看什么都稀奇，趁没人的时候向秦明问这问那。秦明工作的时候一贯不喜欢有人在耳边絮絮叨叨，竟然也能忍受。
　　“其实现在这样也挺好的。”李小男看秦明收拾解剖台。
　　秦明抬眼询问，她说：“我活着的时候不能见血，晕得特别厉害。虽然现在看着也挺怕的，但好歹不至于晕倒啦。”
　　这里边说不出什么道理来，毕竟李小男的存在本身就无法用秦明所知的科学道理去解释。他在洗手台边搓肥皂，忽然想起件事：“你之前能跟飞机一起飞是怎么回事？还有后来，你自己怎么回来的？”
　　准确地说不是“回来”，而是回到秦明身边。
　　李小男仔细想了想：“嗯……在机场那次，我看见你上飞机，心里就想‘唉我要是能跟你一起就好了’，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已经在天上飞了。真是，刚开始吓了我一跳！”
　　“那回龙番那次呢？”
　　“哎，你不说我还没在意……那天我不是跟你一起去机场了吗，结果就……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忽然就发现你不在了！啊不对不对，是我突然发现我不在原地了。你知道我在哪儿吗，说出来你都不信！就是那个大明星，苏星宇！他就在我面前哎！”
　　秦明锁紧了眉头：“怎么会这样？”
　　“就……不知道啊。我当时看他长得像陈深嘛，以为他和你一样能看见我，结果根本没有，我说话他也听不见。”
　　秦明忽然想起潼市来的那几个人，连忙问道：“你回来以后是不是又见到了别的‘熟人’？”
　　“对，就是你下大雨还加班的那天，那个最年轻的。”
　　是那个专家助手。秦明陷入了思考，明明让李小男“眼熟”的不止他一个，为什么只有他能感知李小男的存在？
　　“你说我们和你认识的人很像，是……怎样一个像法？”
　　“长相、身材，很多地方都很像，几乎一模一样。就是……”
　　“有什么不对？”
　　“其实真要说起来，你和唐先生是最像的。苏星宇和陈深……我说不来，总之，感觉不太一样。那个那个……”
　　“傅子遇。”秦明想起来，提醒道。
　　“对，傅子遇。除了长相，傅先生和我认识的苏三省完全是两个人。”
　　秦明发现了突破口：“比如？”
　　李小男皱了皱眉，像是回忆到什么不好的事情：“……还是你先说说，你觉得傅先生是怎样一个人？”
　　“性格外向，思维跳跃，很善于倾听，也很会把握分寸。他给我的感觉……应该是喜欢观察人，并且很擅长用他得到的结论去迎合对方的习惯方式。这样的人给人感觉真诚，容易与人相处。说说你的看法。”
　　李小男摇摇头：“差不多。我认识的苏三省和他很不一样，苏三省的父母被日本人害死，家里只剩他和一个亲姐。他在进入76号以前是军统上海区副区长，因为自觉受排挤打压，所以通过出卖军统投靠了日本人。”
　　出于职业惯性，秦明几乎立即就为苏三省勾画出几种大致的心理发展走向。而李小男的叙述基本印证了他的推测：“他的观察力和洞察力非常敏锐，一旦出手势如雷霆。只要是他认定的目标，他会不计代价不择手段地去实现它，哪怕违背道义和人性。他很有野心，目空一切，总认为自己没有受到应有的尊重，但实际上他完全不知道如何去处理和身边人的关系。”
　　说到这里，她低了头：“他对自己在意的人愿意付出很多，但这只是单方面，他认为你需要什么就给你什么。也许……老天要让他灭亡，才先让他疯狂。”
　　秦明察觉了一丝不明的意味，盯着李小男：“他在意你，或者说他追求过你。”
　　李小男没有回答，他得到了答案。
　　“被这样一个人疯狂追求，不是什么好事。”秦明能说出口的安慰人的话，也差不多就这样了。
　　不过他很快发现了问题：“你是故意的？”话刚出口，他便意识到不妥，想收回已经迟了。
　　李小男对上他的目光，一片坦然。
　　“接近他是故意的，”她笑得无奈，“至于其他，哪里能由我说了算，我当时还挂着陈深女朋友的头衔呢。”
　　秦明表情古怪，他觉得李小男似乎有话要说。
　　李小男眼睛瞄向别处，忽然道：“你该下班了。”
　　她有所隐瞒，秦明没有多问。他转头走了几步，忽然回身：“等等，我刚问你的是你怎么回龙番的？”
　　李小男似乎也才发现话题扯了很远：“啊……就，陈深……哦，我发现苏星宇看不到我，只好到处找你啊。毕竟只有你能看到我，跟我说话。可我不知道去哪里找你，上海又变了样，我到处找还迷了路。后来急得没办法，却突然一下子就到你面前了，就是那个……那个男尸……”她不好意思说，秦明知道。
　　他想了想：“瞬间转移？”
　　李小男听得一头雾水：“什么什么？”
　　“就是……”他努力思考该如何表述，“你可以用意念去操控自己，当你非常非常想去某个地方的时候，你就会瞬间转移到目的地。”
　　李小男懵懵懂懂：“你的意思是……我非常非常想见你，然后就可以一下子到你身边？那我之前‘一下子’到苏星宇身边是怎么回事，我当时非常非常想见陈深？”
　　秦明的笑勾到一半，被最后一句彻底打落。他翻了个自己都不知道的白眼，转身去办公室换衣服。
　　秦明关门换衣之前，李小男听到一句：“七夕那天苏星宇在邻市开演唱会。”

　　第二天一早，李小男照例和秦明一道出门。
　　“你真不去？”秦明坐进驾驶座。
　　李小男微微撅了撅嘴：“他又看不见我，去了干嘛。要是能看见，我还能跟他聊两句叙叙旧呢；他看不见我，我一个人自说自话，像傻瓜一样。”
　　秦明笑笑：“不要紧，没人看得见。”
　　“不是有你吗，你不是看得见！”
　　“你可以自己去后台，我不跟着。”
　　李小男歪着脑袋打量他：“我看，是你自己想看他吧。”
　　秦明绷着脸：“我看他？我又不认识他，有什么好看的。”
　　李小男歪着坐，一脸“瞒不过我”的表情看着他：“哼，昨晚上做梦还在叫人家名字呢，以为我不知道。”
　　“……”秦明一脚油门，车飞了出去，李小男还保持着“坐”的姿势蹲在地上。
　　“……喂！秦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