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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绝望诅咒 ...

  •   暗夜沉沉,漆黑如墨。

      空荡荡的长廊走道上,亮如白昼,却空无一人。偶尔经过一两个巡夜的护士,罩着白衫,冰着一张脸,脚步轻如猫行,如夜晚游荡的孤魂,寂寞幽静。

      “妈妈,您先回去吧,这儿有我和强叔就好了!”

      妈妈打了个哈欠,望了一眼仍罩着氧气罩的冷震林,漫不经心地瞥了我一眼,站起身来。

      “强叔,你好好照顾老爷,我明天再来。”

      “是,夫人!”强叔毕恭毕敬地弯腰点头。

      “还有你,”妈妈转过身,一双狭长的眸子扫过我,“明天照常去上学!”

      强叔抬起头,欲言又止,我抢先一步答应。

      高跟鞋的敲击声响起,在深夜的寂静医院里,令人心惊。

      “强叔,你坐下吧!站着很累的!”

      我抬起头,看着这个年过半百的男人。他有着和冷震林相似的冷漠,沉着与冷静,却能做到对冷家唯命是从。

      “不可,小溪小姐,主仆有别,小姐请注意身份!”

      我黯然低头,不在理会他,趴在冷震林的床边,眼皮渐渐沉重。

      冷震林心脏病犯了。原因不言而喻。

      朦胧间,似有脚步声接近,这才恍惚意识到自己睡了过去。

      “强叔,几点了?”我抬手搓了搓眼皮,下巴仍埋在床单上。

      “凌晨三点!”

      啊,已经三点了!我一个激灵,脑袋从床上弹了起来,接着使劲揉了揉。

      “你倒睡得不错!”

      我一怔,这个声音,不是强叔。

      “哥!”我一屁股从凳子上跳起来,猛地叫了一声,声音大了点,回头看了看冷震林,还好没有吵到他。

      “哥,你来了。爸爸,爸爸的病犯了!”还没说完,我就低下了头。这件事,我也难辞其咎。

      头顶半天没有反应,我埋着脑袋,像个等待教训的孩子。

      眼前的他,还是上午出门时穿的西装,锃亮的黑皮鞋在微弱的灯光下,散发出冷然的暗光。

      “废话!”他看了一眼床上的冷震林,好半天对我丢来一句。

      确实是废话,事情明摆着,不需要任何人再来陈述一遍。

      “对不起!”我闷着嗓子,呐呐地说了一句。

      他似乎没有打算再理我,转过身,“强叔,今晚就多麻烦你了!我明天让张姐来帮忙!”

      “是,少爷!”

      “你,跟我来!”

      我木讷地站在原地,抬头,只看见他朝外走出去的背影,是叫我吗?倏然,他回过头,顿住,觑了我一眼,我的腿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哥,怎么了?”

      到得门外,我张口就问。

      冷风辰只是一味看着我,那幽暗的眼神,在这样幽寂的夜晚,比这夜色更难捉摸。这,不是我能看穿的。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有那么几秒钟,他终于收回目光,转身就走。

      “哥,”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他没有叫我跟着,也没有让我不跟,我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样做。站在原地,满目徨楚地看着他走向昏暗的背影。

      那种感觉,就如被抛弃了一般。此时,静夜无边无际,内心某种暗潮无尽头地蔓延。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的那一瞬,我疯了一般地追了上去。

      风呼呼灌进脖子里,穿透衣衫,在我背后鼓胀起,像一个没有方向,飞不起来的气球。

      我冲到走廊的尽头,望见一个天台模糊的轮廓,双手撑起膝盖,粗喘两口气,慢慢向前迈去。

      这边没有灯,白天都很少有人过来,静默的夜晚,这里显得更为冷清孤寂,森冷得有种毛骨悚然的惊惧。

      我的手心渐渐冒出了冷汗,空气仿佛凝滞了,没有任何生气,只有我湍急的喘息声,回荡在周围,一声一声,异常清晰。

      “哥”我咽了咽口水,捏着胆子哑声喊了一句。激荡在空气里的回音,更像另一个人在呼唤。

      “哥,你在吗?”我又试着喊了一声,颤抖着继续往前走。

      渐渐地,脚下已是天台的地板。我不敢回头,脑袋也不敢乱转,只有一双眼珠子朝周边望了一圈,除了月光下冷光四溅的地砖,和深深地荒芜,再无其他。

      忽然,我止住了脚步。脚下是如海车流,一浪迭起一浪,车流之上,辉煌的灯火璀璨似火,仿佛要烧了这座城市。脚上已经不受控制地向前移行,我逐渐接近这接近魑魅的幻影。我缓缓移近天台边缘,只用一低首,那万顷光华便能纳入眼底。

      我甚至感受到,当身体腾空的一刹那,眼前飞速掠过的将是何等的美妙。人间横流的丑恶,竟能幻化成如此美丽的景象。我发丝会高高扬起,穿透风的抚摸,我的衣衫会轻轻飘荡,身体不再受束缚。

      倏然,身后猛地一股力量袭来,我顺着倾下身体,一点一点,身下流动的车流川流不息,那是美丽的风景,我即将接近。

      只是下一瞬间,身体沿着原来的路线回归,长发从背后袭上我的脸颊,我眼下的美景正一步步远离我。

      “怎么,真的想跳下去?”

      我怔怔地回不过神,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我,刚刚在做什么?

      “真的想死?”

      我回头,对上一双阴鸷的眸子,心上一惊,再看看脚下,天台边角离我的脚只有将近三公分。天啊,我刚刚,想要杀了自己吗?

      身后一声冷哼,我再次回首,看见手臂上那只如钢爪般的手掌,心里放松下来。

      “你想死,没那么容易!”

      我抬起眼,看着掩映在流离灯火中的脸,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臂弯上那只手抓得更紧了些,稍稍一用力,我已经被扯到了天台的安全地带。力道实在太大,我踉踉跄跄跌在阴冷的地砖上。

      “冷月溪,你给我听好了!”

      我抬起头,此时他背对着世间的辰光,脸完全掩在黑暗里,但我却可以想象此时他的表情。原来,我比自己所认为的还要了解他一些。

      “你要死,可以,但那只能我说了算。我要你去死,你才可以死。我没要你去死,你就不准死!”

      我惊愕地睁圆了眼睛,脑子里一下子打了结。这,他这是什么意思?

      “哥,你!”

      “听见了没?”我还没开口说完,冷风辰便冷冷打断。

      “哥!”我瑟生生地喊,声音里明显有着颤抖。我感觉命运的车轮正在无情地扭曲着前方的路途。

      “哥,”我撑着膝盖,缓缓站起身子,挺直腰背,直直望着冷风辰的眼,可这依然是徒劳,我仍是看不清那里写着什么。肩上的伤好像被扭到了,疼痛难忍。

      “哥,我刚刚没有想要真的跳下去的,你”

      “你听见了没,快点答应,少废话!”

      我低下眸子,盯着自己的凉鞋尖,长长的柔顺直发如水般倾泻下来,挡住了我的脸。

      “哥,为什么,为什么?我连死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冷风辰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勾起一边嘴角带出一个邪邪的笑,盯着我的眼,“你什么时候有这个权利了?”

      是啊,我什么时候有这个权利。从出生,到父母,到冷家,甚至微小到我要穿什么样的衣服,鞋子,我从来没有决定的权利。何况是生死呢!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死,我死了,不是对你更好么?”

      冷风辰沉默数秒,慢慢走到我身前,盖住了我头顶的月光。

      “你倒是挺清楚的嘛!”

      我把头低得更低,恨不得低到他的脚下。在他面前,我永远缩着,舔舐自己的自卑。

      “为什么不继续装下去呢?在老头子面前,你不是个天使吗?”他绕着我打转,转了半个圈,在我身后停下。我的耳后传来他的呼吸声,我的几根细碎的头发被撩拨得轻轻打着颤,我感觉胸脯下的心在敲打着心腔。

      “我倒真想看看,这天使的外衣下,真的是个纯洁的天使,还是,丑恶的恶魔呢!”

      你说对了,我在心里悄悄地说着,这幅外衣之下,确实藏着一个魔鬼。

      “你怎么不在我面前也继续装下去?怕我亲自揭穿?”

      我不做声,像个幽灵一般,只有空洞躯壳的幽灵,一动不动。

      “哼,你娘,你那婊子娘,终于忍不住了!狐狸尾巴开始露出来了!”

      这是我第一次听他说这么多的话,他似乎从来都只是冷着脸,一声不吭。原来,心里竟积压着如此多的怨恨。

      “妈妈,妈妈,不是故意的!”说这话的时候,我的声音是颤抖的,不敢看他。

      “不是故意的?老头子是不是该谢谢她,谢谢她不是故意的!要是她故意起来,老头子还能有命?”

      我不知道该作何回答了。妈妈,确实一早就知道,冷震林心脏不好,只要一激动就会犯病。尤其这几年,是愈发严重了。而她,还是说了那些来刺激他。

      “冷月溪,你今天一定给我记住了。你这条命是我的,从你一进冷家,她就是我的了。你不知道,我那时候有多想要她,还有你那婊子酿的,想得我每晚做梦都在想。”

      “我忍了这么多年,不可能轻易放弃。你最好给我消停点,我没说要拿走,你就不许给我把她丢掉。”

      “那你拿去吧!”我居然毫不犹豫地说了出来,眼睛里没有恐惧,只有奇异的安宁。

      冷风辰明显一怔,似乎没有想到我会如此回应他的威胁。

      “只要你不要再恨我,和妈妈了!”

      “不可能!”

      这句,他几乎是用吼出来的。那样冷沉阴鸷的人,那样内敛积压的人,那样隐忍坚韧的人,在这一刻,终于失控。

      他气喘吁吁地盯视着我,眼中似乎藏了一只妖怪,挣扎着要奔出体外,来把我撕个粉碎。可是,我却一点也不害怕,安静地看着。

      “你想帮那个婊 子赎罪吗?”

      我不知道他说的那个罪是什么,但是,妈妈肯定是做过什么不对的事情,伤害过他的,于是,我点了点头。

      “你觉得你够资格吗?”

      我站在那里,这次,我没有点头。我不知道那个罪有多深多重,是不是我一个人就能够担负的起的。

      “哈哈!”他忽然疯狂地笑了起来,我从没见过的,凄厉而荒凉,又带着残忍与决绝,在夜空里一遍遍地回荡。脚步却虚浮着,不断往天台边缘靠去。

      “哥!”我忽然有些害怕,紧跟一步,拉住他的上衣下摆,看着他。

      “冷月溪,你知道那个臭婊 子都干了些什么吗?你知道那个臭婊子有多贱多脏吗?你知道她都干了些什么勾当?。。。 。。。”

      一声一声,他的声音像是在哭,喉咙里却仍在笑,脚上仍然不停,移向边缘。

      “冷月溪,不止你想从这里跳下去呢,我也想呢!”

      听完这句,我的眼泪忽地就下来了,无声无息地。可我感觉不到,我只是觉得很难受,比我看着他对沈梦蝶笑还难受,比他那话揶我还难受。

      “你知道吗,有多少个这样的夜晚,我也是这样站在这么美丽绮丽的高楼上,想象着跳下去的酣畅淋漓,想象着跳下去就能解脱。”

      “哥,你别说了,别说了!”我死命拉着他,死命往回拽,那缺乏运动的细胳膊上都是薄薄的冷汗。

      “可我还是忍住了!我告诉自己,总有一天,我会让那个臭婊 子,还有你!”他忽然转过头 ,凶狠地瞪着我,“一起,一起下到地狱!我要让你们生不如死,生不如死!”

      他不知道,这其实何其简单。对我,何其简单。

      “哥,哥,”我渐渐撑不住了,手抖得厉害,声音已经完全变了调,“你别再过去了,别再过去了,那里很危险,你过来点好不好?”

      “冷月溪,你是个小婊子,谁让你是那个臭婊子的女儿,你天生就是个婊 子,你放开我,你给我拿开你的脏手!拿开,别碰我,拿开!”他暴吼着。

      “那,你先过来,我,我就拿开,你过来,我马上,马上,好不好?”我哀求着。

      他终于稍稍冷静下来,顺着我一步步又往回走。

      到了中间,我一屁股又坐了下去,整个人几乎虚脱,眼前的景物业开始模糊。

      “哥,哥,”我喊着,极力仰起头,想看看那张脸。

      他高高地站在那里,俯视着我,一动不动,就那样冷冷看着,看着。

      “哥,你恨我。,一直。”

      眼前瞬间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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