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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缘孽起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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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风习习,翻动窗纱,绿意绵绵,搅动春心。
我呆呆地站在窗边,探着小脑袋,痴痴地望着窗内的那个清隽修长的身影。那个人正在低头看书,侧影俊逸非常,侧脸在跳动的阳光下透出迷蒙的光彩。额前垂下一缕碎发,微风轻轻扫过,它便凌空翻飞,美妙得胜过这阳春三月的阳光。
我从没见过比我哥更帅的男人了。没错,他是我哥。只是,他并不当我是他妹。
他手里正端着本厚重无比的书,我丝毫不怀疑它能把我当场砸晕。
我哥讨厌我,甚至可以说憎恶我。要是他知道我偷窥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把手上的书丢过来。
犹记得三年前初见时,他眼中的淡漠,那不屑一顾深藏眼底。他的眼睛是海,表面风平浪静,底下暗流汹涌。我不小心踏进了那片海域,就意味着必须接受即将到来的惊涛骇浪。
这一点,恐怕只有我知道。他把自己深藏海底,藏得太深,太好了。
一阵沙沙的书本翻页声响起,我回过神来,抬眼,正对上那片深海汪洋。眼看着那层表面即将退却,暗涌袭来,我的心漏跳半拍,不自觉的往后退去。
“小溪小姐,小溪小姐!”
我惊愕地回头,看见兰婶正四处张望逡巡。
是的,兰婶是在找我。
我叫冷月溪,今年八岁。
确切地说是,我现在叫做冷月溪,五岁以前,我姓关,叫关月溪。
三年前,一切都变了。
我的家变成了如皇宫一般的冷宅,我的爸爸变成了冷震林。我从破落贫寒的关家小女儿,一夜之间,摇身一变,成了名震一方的冷家小千金。
我和冷风辰,从完全的陌生人,变成了挂名兄妹。冷风辰,就是我哥。
这一切,只是因为我妈妈,离婚了,改嫁了。离婚对象是我亲生父亲关锦云,至少是我在二十岁之前以为的亲生父亲。至于为什么是这样,那又是后话了。改嫁对象就是冷家老爷子冷震林。
眼看着兰婶朝这边走来,我心中大骇,转身便朝正厅奔去。
“啪!”
一时情急,不小心把窗台上的一盆仙人掌带翻下来,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仙人球身上的朵朵小黄花被压在坚硬的瓷砖上,零落在灰黑的泥土里。
冷家花园到处种满了名贵花草,盆栽也尽选些珍稀又贵重的品种。仙人掌,在冷宅里,只有冷风辰有。
我登时心下一沉,倏然看到了冷风辰那双幽暗的眼睛,身子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小溪小姐,小溪小姐,该到练琴的时候了,你在哪里?”
兰婶的声音愈来愈近,没有时间多想,不管不顾地抓起地上泥土间的仙人掌球,转头就跑。
仙人球上尖刺遍生,扎在手上生疼不已,但却比不了我内心的紧张。怎么办,我把我哥的宝贝摔坏了!愈紧张,手上便愈加用力,尖刺直伸进肉里,血丝若隐若现。
冷风辰,冷家大少爷,也是唯一的少爷。今年十八岁,正好比我大上十岁。
记得那天,妈妈牵着我的手踏进冷家大门。所有的佣人热情地称呼妈妈为“夫人”,殷勤地忙前忙后,仿佛一切已经彩排了许久,没有一丝漏洞与尴尬。
连冷震林,这个家里的一家之主,雄霸一方的大财主,也放下所有琐碎,亲自回到冷宅迎接。
只有他,冷风辰,那样事不关己,那样地淡漠。
我惊奇地打量着这座如皇宫一般的大房子,这是我所有记忆里最奢华的建筑。一脚踏进大厅,冷风辰正从螺旋阶梯上缓步而下,一低头,便看见我傻乎乎地盯这盯那。感受到那束冷光,我抬头,那双眼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平静无波之下,是深藏的惊涛巨浪,是海,对,海最擅长的就是伪装,同时也是最具破坏力和摧毁力的伪装。
我怯怯地缩了缩脖子,微微张口,呆在那里不敢动,连眼珠子都不敢再动。
那时的他,十六岁,却完全不似这个年龄的少年,没有阳光,没有激情,没有轻狂,有的只是让人难以捉摸的深沉眼神,和淡漠神情。
那日,他穿着白色休闲T恤,淡蓝色的牛仔裤,长手长腿,走路的时候单手插在口袋里,垂着眼帘,目不斜视。
后来的日子里回想起当日的他,远远看着就如一个普通的少年,青春气息扑面而来,近了,才发现,原来是幻觉,那些不属于他。
他逡了我一眼,嘲讽地扯了扯嘴角,继续迈步下来,直直地走向我。
我几乎是惯性地低下头,他越走近,我低得越低,最后,几乎脑袋整个都埋到胸前去了。那天也是这样的好天气,阳光丝丝缕缕照进来,照出了我和他的影子。我那个奇怪的姿势,仿佛脑袋被人硬生生地扭歪了,而他,像天神一般笔直地矗立着。
在这场追逐中,我注定了,是个弱者。
“风辰!”
妈妈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我飞也似的窜到她的身后躲了起来,抱着她的腿不放,头仍旧埋得低低的。
接着我看到身后停下一双锃亮的皮鞋。冷震林也进来了。
“你这孩子,这是干什么!快出来!”妈妈巴拉着我的手,想把我从身后扯出来。
那时候,我和妈妈的感情并算不得有多么地好,我和爸爸之间才是最好的。当然,这是指关家的爸爸。
妈妈是个颇具姿色的女子,年纪不大,大概二十出头,面容姣好,气质却是少有的妖娆而奔放,身量不高,却胜在纤细,仍旧给人以修长窈窕的感觉。大家都说妈妈是镇上难得一见的大美人。
可是,妈妈并不怎么喜欢我。在我的记忆里,她很少抱我,也很少牵我的手,到冷宅这次是第一次。倒是关家爸爸,经常抱着我叫月月,用带着南方方言特色的尾音叫,仿佛我就是那天上的月亮,要把我捧在手心里。但是妈妈不,她总是在旁边冷冷地看着,有时候还会丢过来一个白眼,或者看到爸爸和亲昵,叫大嚷着让爸爸去干活。她总是喜欢冷眼旁观我和爸爸只见的幸福。
我不明白,离婚的时候,她为什么坚持要带走我,带我来到冷家。
像现在这样抱着她的腿,应该也是我和她最亲密的一次举动了。但她显然不那么乐意,拽着我的胳膊往外拉。
“这就是小溪?”冷震林的声音居然有丝惊喜。
妈妈和大家都不叫我月月,他们叫我小溪。
妈妈拉着我的手一顿,身子明显一僵,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对!她就是小溪。”
冷震林蹲下身要来拉我,我赶紧又抓上妈妈的腿躲到了另一边。这次妈妈没有把我拉开,而是拍拍我的头,对着冷震林笑。
“小溪,乖,到爸爸这里来!”冷震林柔声道。
我更加惊恐地抓着妈妈的裙子,不对,我爸爸不是你,不是你。妈妈的裙上立马显出褶皱一道一道,很是难看。
“你这孩子,还不快过去爸爸那里!”
妈妈伸手想要把我拽到前面去,我死死地定在那里不放,眼睛盯着自己身上那件破旧的花衣服上,那里缺了颗扣子。是昨天妈妈要接我离开爸爸的时候,我巴拉着他的脖子不放,爸爸也抱着我哭了。妈妈的力气很大,她比今天更用力地要分开我和爸爸,混乱中我的衣服扣子被被扯下来了。可是最后,我和爸爸还是分开了。我一直把嗓子哭哑了,爸爸也没能再跑上来抱住我叫:月月乖,月月不哭了!
“算了算了,别吓着孩子!”
冷震林站起身,笔挺的西裤不见一丝褶皱,我抬头,他有双和冷风辰一样深邃的眼睛。
“小溪,这是你哥哥!”
冷震林抬了抬下巴,我顺着看去,冷风辰两手插在裤袋里,曲着一条腿,饶有兴味地望着我们三人。
“风辰,小溪以后就是你的妹妹,你以后要多多照顾她。”
冷震林对他说话的语气不是商量,而是一种命令。
冷风辰脸上的笑意渐渐扩大,望了冷震林一眼,后把目光聚焦在了我的身上,轻轻答道:“好!”
我顿时觉得身上冰冷,那冷笑如寒刀,那眼神似冰凌。
“小溪,快叫哥哥!”
妈妈一边向我发话,一边又来拽我。
“哥。”
我的声音很小,如蚊蝇般,从鼻尖哼出,怯怯地,生生地。
很奇怪,尽管当时的我对冷风辰很畏惧,但我却没有过多犹豫地叫了他。
冷风辰微微一怔,下一秒,冰冷的笑意缓缓褪去。他没有再看我一眼,径直绕过我们,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