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仙人掌物语（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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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次日主人和舍友们便进入了紧锣密鼓的训练，每晚都很晚才回到宿舍，早上却又一大早便出了门。除起初因同伴的离去微有伤感外，我能明显感觉到三人回到宿舍时的疲惫与兴奋，连平日里看似散漫的主人都雀跃不已，我猜训练一定是辛苦但值得的。
在睡前的短暂休憩中，他们像相识甚久的亲密友人一般分享各自的想法和趣闻，似乎全然与暧昧无关，但我作为知情者从主人的小动作小表情还是能看出他十分在意白石。
然而仔细观察了一段时间以后，我突然意识到，他们之间好像并不是主人单恋白石那么简单？
譬如，三人聊天的时候，白石的视线总会不自觉瞟向主人，察觉到主人的目光再飞快地收回；幸村在洗手间而主人回过身整理床铺的时候，白石会默默地盯着他的背影发呆；主人向白石单独搭话的时候，他的手总是不自觉地去摸卷翘的发尾，眼睛却很亮，像是又期待又紧张。
这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一次两次尚可，次数多了连我都好奇，他们之间难道真的是主人在单恋吗？
好在白天的时候，他们的步调还是存在一些差异，所以我偶尔会有和他们独处的机会。
我等啊等等啊等，终于等到了白石吐露心声——
“我喜欢不二君，该不该告诉他？”他面对着我，秀气的眉头蹙起来，一脸苦恼地抓头发，反倒给英俊的外表更添了一分忧郁的气质。
意外抓住真相的我立时惊得大气不敢出。
随后，他闷闷地盯着我，兀自开始低声倾述：“其实，从暑假他来四天我就发现了这件事。迫切地想要让他注意到我，想要一直陪在他身边，那两天完全就处于既雀跃又患得患失的状态，像打了鸡血一样，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看着他们走的时候却莫名地怅然若失。我原以为或许是青学各位团结友爱的情绪感染到了我。”
“直到小春跟我说，臧琳，你这两天好不对劲哦，浑身上下洋溢着恋爱的气息，连我都要爱上你了。”
“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就是喜欢，所有一切不寻常的念头和举动都找到了唯一的理由。从那次比赛以后，我明明一直在期待再见到不二君，不是吗？”你还真是迟钝呐，跟主人一样。
“说句实在话，我不知有多羡慕手冢，能够成为他身边的人，也是对他而言十分重要的人，而我只是个曾侥幸赢过不二君的外校的家伙，还对他说过很过分的话。”主人对你可是很认可的哦，还专门练了华丽又“多余”的必杀技呢。
“如果我能有那么一点可能性和不二君在一起，一定好好经营这份来之不易的感情，绝对不会像手冢一样让他伤心。”喂喂，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主人和手冢部长可不是那种关系，而且主人也没有伤心啊。
“这次集训大概就是我唯一的机会了，等集训过去，也许下次见面会是……明年的全国大赛？啊啊啊我等不起啊！到时候不二君说不定都不记得我了吧？”喂，别疯啊！
“但是告白失败的话，会连朋友都做不成吧？而且我们还住同一个宿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算了，想想都好尴尬。”说到最后语声渐渐低了下去，只留我急得竖起满身的刺在窗边滚入的微风中凌乱。
【七】
你问我主人有没有跟我说话，当然有哦，他有每天跟我说话的习惯，所以我才能长得这么茁壮呀。
他说起白石的时候脸上都挂着十分温柔的笑容，让我也不由得心情畅快。
“没想到能跟白石君在一个宿舍，真好呐。”
“呐，小仙，白石君今天上课坐我边上呢。”
“今天，我和白石君偷偷从繁重的训练中脱离，一起去看星星了，还有幸见证了流星。山里的星星果然很美。”
“今天跟白石君一起训练了，他的技术还是那么无懈可击，不过我也不会让他小看我的。”
……
但这显然还不够，主人啊主人，沉溺于一时的喜悦会让之后的分离变得过于惨淡的。
事实上，我不太理解，既然他们彼此互相喜欢，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呢。就像如果我能说话，一定会说我讨厌乌头的，想必他也不怎么喜欢满身是刺的我。
断断续续地听着他们的牢骚和倾述衷肠，我感觉自己都快分裂了，凭什么只有我要受这种罪，你们有什么事直接跟对方说不行吗？
这个时候，宿舍里剩下那个人对我说的话就显得特别悦耳了。
“一枚有思想的植物应当具备主观能动性。小仙，你说是吗？”幸村抱着手臂莞尔而笑，声线又细腻又温柔，颇有如沐春风的感觉。
我无辜地扁着脑袋，主观能动性，我明明也想有啊。
从小学开始我就陪伴着主人，除了家人以外，陪伴他时间最长的生物就是我了。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耐心地呵护着我，即便状态不佳一度濒临枯萎，他也从未想过要将我丢弃，我比谁都希望这样温柔长情的主人获得属于自己的幸福。
事实上，我一度很担心他喜欢的人配不上他，或是伤害他，毕竟他是那么优秀，倔强又心思细腻。一旦他下定决心，几乎没有人能够改变他的想法，我很怕他会因此受到伤害。但如果是白石的话，只要是白石，我就一点也不担心了。
如果我有嘴有手，一定会在他们在场的时候闪亮登场，强行把他们的手叠放在一起，然后告诉他们彼此喜欢的事。
“嘛，有些事情对你来说还是真是强人所难。”幸村轻笑了一声，像是对我有所不屑。哼，我可是不二家的仙人掌，可不能小看。
【八】
难能可贵的机会很快来了。
那天晚上，幸村出去了，只有主人和白石呆在宿舍。
他们面对面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白石君，你借我的那本植物图鉴我快看完了。还真是了解了不少奇奇怪怪的植物的特性呢。”
“不二君喜欢就好，我这里还有本毒草图鉴，要看吗？”白石殷勤地立刻从枕边取出一本书，伸长手臂递给主人。
“好呀，不然什么时候被白石君毒倒了都不知道呐。”主人伸手接了过去，惯常地揶揄道。
“可别把我想得那么坏。”白石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卷翘的发尾。
真是的，旁人急得要死，他们还不慌不忙悠哉悠哉。
这种东西幸村在的时候不也可以聊吗？怎么就不做点正事呢？如果我没记错，合宿再过两天就要结束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这时，我脑中突然闪过幸村说的那个词——主观能动性。
虽然我的身体受到了现实客观规律的制约而无法动弹，但如果有比生命还重要的强烈愿望的话，仅仅是微乎其微的改变是不是有实现的可能呢？
我怦怦直跳的心在告诉我，如果错过这一回，也许就很难再有机会了。或许这次合宿以后，他们对彼此的好感会渐渐地隐藏至内心深处，从此在少得可怜的交集里天各一方。
我深吸一口气，将全身使劲绷紧，然后用尽肺腑之力朝着桌子边缘的方向奋力一倒。
随之而来的失重感令我呼吸一窒，我竟然成功了——
顺利地从桌边滚了下去。
唉，掉在地上会摔得很疼吧，如果主人有幸接到了我，他会受伤吧。
我实在不想做这件既可能伤害自己，又可能伤害主人的事。可是，如果我摔伤了，主人肯定很难受，白石会去安慰他，如果主人受伤了，白石也会很心疼吧。为了主人的长远幸福，我拼了！
我被主人照顾得很好，从未经历过这种揪心的事，于是害怕地闭上了眼睛，也不知自己是希望被接住，还是希望没接住，只好把这一切交托给命运。
然后，我感觉到自己跌落在一只柔软的手掌里，清晰地感知到尖利的刺狠狠地扎进了皮肉。
主人果然还是这么爱护我吗？会很痛吧，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呜呜呜。
忐忑地睁开眼睛一看，呈现在眼前的画面却再度超出了我的预期。
主人的确伸手去接我了，白石却抢在他前面接到了侧着滚落的我，宽大的手掌里顿时溢出几个小血珠，但他却一点也不疼似的，脸上还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而主人一时间呆在当场，眼里满满的都是震惊，伸出去接我的手也没有及时收回。
“白石君！”主人终于反应过来，冲上前去，将我小心翼翼地从白石手上拿下来，稳稳地放在了桌子中央。
“我没事。”在主人开口之前，白石毫不犹豫地抢先说道，那爽朗的笑容看得我一愣一愣的。
主人立刻沉下了脸，忙不迭捏着他的手腕坐到床边，细细地检查了一番后，长长地叹了口气：“为什么做这种事？你这样会影响到训练的。”
白石略一迟疑，随后坚定地抬起眼睛望向主人，眼神真挚：“不二君，因为这是你珍爱的东西。”
说着斜过眼睛瞄了我一眼，转而语气轻快地说：“小仙没事真是太好了。”
“白石君，虽然你救了小仙我很感激，但你这样真的让我很困扰，我这次还真是欠下了一个大人情呢。”主人无奈道，面上担忧，话中却有几分埋怨的意味，说着将白石的手放在他自己的膝上，准备起身取挑针和绷带。
电光石火之间，白石却骤然用另一只手拉住了主人，脱口道：“不二君，不是这样的，是因为我喜欢你……”
话音刚落，主人和白石本人一时间都怔住了，当然，我也怔住了，显然这是白石见主人不认可他心甘情愿的付出一时脑热的产物，而主人听到这话也是猝不及防，从我的角度，能清晰地看到两人的耳朵在一瞬间都红了。
随后白石飞快地垂下眼帘，语无伦次地说：“……我在说什么啊，竟然就这么说出来了。不二君，如果给你造成了困扰的话，千万不要在意……就像以前那样就好了……”
主人沉默地看他慌张地想要辩白却反而按下石锤的样子，任凭他的手牵着自己，半晌后，低低地说：“我也是。”
白石茫然地瞪大眼睛望向主人，主人微笑起来，又清晰地补了一句：“我也喜欢白石君呢。”
他们看着对方，眼神亮晶晶的，不约而同地噗呲一声笑出来。
“啊咧啊咧，回来早了吗？”门边陡然传来一个清清淡淡的声音，事不关己地说道。幸村探了个脑袋进来又飞快地消失，随后门又“砰”地一声关上了。
主人和白石的表情一下都有些尴尬，红晕也从耳朵蔓延到了颊边，双双在第一时间放开了交握的手，只有我一仙人掌欢呼雀跃。
我，小仙，凭借一己之力促成了主人的恋情，这事够我拿出去吹一辈子了，虽然也没有人听我吹就是。
真是一语成谶，就连主人的恋情都是因网球结下的孽缘。
这或许是我漫长的植物生涯里唯一能为主人做的事了，但我依旧会继续安静地陪伴着他，看他们怎么在漫长的人生里将年少时这份青涩的感情熬成岁月的印记，看这份感情的结局究竟是不是我所期待的那样，抑或是比我想象中的更加美好？
我的信心从何而来已然无法知晓，大概就是个人感觉吧，但我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仙人掌物语（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