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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赤罪之蝎③ ...


  •   “帕拉琪,你来领导大家。”

      在沙漠东方的营帐里,身形拉长了不少的女子吩咐道,克拉斯妮历经三年的磨练,她已经变成了一个地道狠辣的沙漠佣兵。

      孱弱的身体生出肌肉,断肢接上锋利的假肢,头发编着毒刺,肤色发暗,她如今高挑强壮,沉默因为力量变成了冷漠——事实上大家都差不太多,只是克拉斯妮与帕拉琪在佣兵这条路上都走的相当出色,她们两个已经潜移默化的成为了女人们的领导者。

      “啊——”

      帕拉琪叹息。

      她要比克拉斯妮的眉目和气质温柔的多,做事细致入微,依然像以前一样保有善良“指挥应该你来,猎杀沙虫本来就需要你的果断,我干不来的。”

      “这笔生意的要是做成了,猎沙虫就成我们的卖点了,我们太需要那笔资金了。”

      帕拉琪持续说服自己的姐妹。

      克拉斯妮明明强悍坚韧,在需要决断的时候都很果决,却在领导问题上一直有些退缩,这让帕拉琪很意外。

      两个人正争论着。

      一个窸窣的脚步声,悄悄来到了门口。

      那是个走路都摇摇晃晃的小孩子,她太小了,被用防风的布料裹了一个小斗篷,短短的头发扎了两个朝天辫,瞪眼睛着一双花一样的大眼睛。

      克拉斯妮闭上嘴。

      她盯着帕拉琪身后,也就是门口。

      帕拉琪一下就懂了,马上回头“卓拉,宝贝你怎么跑出来了!”

      小卓拉正探头探脑,一听见帕拉琪叫她,吓得呛到了口水,用力咳嗽起来,咳的脸上都红了。

      帕拉琪赶紧跑到门口抱起小孩,看了一眼克拉斯妮越发糟糕的脸色,抓紧抚弄卓拉“……怎么啦宝宝,是身体又不舒服了吗?今天吃没吃药呀?”

      “吃啦。”

      卓拉咳嗽渐缓,她把小脑袋靠到帕拉琪的胸口,抓着帕拉琪的衣服,小脸埋进女人身前——小卓拉从来不哭,吃药生病从来没让她掉过眼泪。

      “帕拉琪妈妈,姐姐们说我治不好了。”

      “我害怕……”

      帕拉琪心里痛的一抽抽“怎么会呢我的好宝贝,你之前身体可好了,现在就是生病了,等妈妈和你的母亲一起挣钱给你买药,你就可以好起来啦~”

      “哦……”

      小卓拉悄悄抬起头,从帕拉琪的肩头向后,悄悄看了一眼克拉斯妮——

      克拉斯妮看见了她的目光,下意识就躲开了,碰一声将手砸在了桌子上,她又重新抬头,冷眼盯着被她吓了一跳往帕拉琪怀里缩的孩子,因为刚才的话,她越发得心烦意乱,这个孩子生病的事实用不着别人多嘴。

      “少跑出来,不要给你妈妈添麻烦——”她口气生硬。

      “克拉斯妮!不要吓她!”

      帕拉琪厉声阻止到。

      “她又没有做错什么!”

      克拉斯妮,并不与她争吵,扭头就走了出去,留下帕拉琪抱着小卓拉温声细语的哄——

      克拉斯妮在蝎尾十字中威慑力极高,她冷着脸走出营帐,一路穿行在营地里,金属假肢锋利的冷光掠过所有人的余光——蝎尾十字招了些年轻的新人,都是没有什么经验的女孩,帕拉琪为了照顾她们,让她们担任放哨的工作,偶尔照看一下小卓拉。

      她走到某个营帐前,余光扫过几个年轻的女孩。

      那几个女孩都是沙漠人的打扮,原本三两成群正在窃窃私语,她们和原本蝎尾十字的女性有些融不到一起,这些年轻的孩子没有什么在沙漠厮杀的经验,总认为蝎尾十字不如传闻中对女性友善,领头的其中一个比怪物都吓人。

      “滚出去。”克拉斯妮说。

      “你们呆了三个月,毫无用处,什么都没有学会——”

      几个女孩愣住了。

      “……可,可是帕拉琪姐姐她,她说我们还在适应……”

      “适应就是像一群蚂蚁一样聚在一起七嘴八舌?”克拉斯妮居高临下盯着这几个女孩子。

      “玩够了就滚蛋。”

      “明天我如果再看见你们,猎沙虫就用你们当新鲜的诱饵。”

      ——

      帕拉琪正抱着小卓拉哄她睡觉——

      她的帐子就被几个女孩给拉开了“帕拉琪姐姐!”

      她们哭着“帕拉琪姐姐,克拉斯妮大人要把我们赶出去,离喀万驿这么远,没有驮兽和大家,我们怎么回去啊!”

      “帮帮我们吧帕拉琪姐姐!”

      “那位大人要干什么!”

      哭声差点把刚睡着的小卓拉吓精神了,帕拉琪眼疾手快捂上孩子的耳朵,亲亲她的小脑门,把孩子抱在自己怀里,心里不满,但眼看着几个女孩哭的可怜,声音也还像往日里一样温柔。

      “不要哭,你们可以夜间赶路,克拉斯妮会允许你们带足够的水和干粮的。”

      女孩们没有想到和善的帕拉琪并没有帮她们说话,她们原本以为帕拉琪会和克拉斯妮抗议,把她们留下的。

      “可,可是………”

      帕拉琪低头“出去吧姑娘们,小卓拉需要休息。”

      “帕拉琪姐姐………真的不能……”女孩们还想再争取一下,她们想再拖一拖,至少不用自己在沙漠上艰难赶路。

      “我们没做错什么呀,克拉斯妮大人是不是对我们有误会,或者她,她可能因为你对我们宽容所以心里不满………”

      帕拉琪看了她们一眼。

      这一眼虽然温柔缓慢,但是眼中的神色十分危险,吓得女孩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帕拉琪确实是个温柔的人。

      她非常友善,亲切,笑眯眯的抱着一个孩子的样子让人无法第一时间想到她是个怎样的人。

      她们所以为的温柔亲切的帕拉琪,曾经在黑暗的棚车里,曾手流着血不断弹琴,曾被关在棺材一样的盒子里像狗一样舔舐地上的污垢——稳定,温柔,但这一切都不会影响她杀死仇人时落下的刀,可以那么快,她是可以和克拉斯妮心意相通的人,当然也是蝎尾十字不可撼动的领导者之一。

      “女孩们,你们还很年轻。”

      她抚摸着小卓拉软软的头发,一下又一下。

      “年轻的孩子当然可以任性,也可以自成一派,擅自揣测,自以为是,因为你们年轻,你们还不懂,三个月了,你们不学无术,不融入大家,我都不会说什么……我将小卓拉短暂的托付于你们,你们也能让她独自一个跑出来——”

      “如果小卓拉出了什么事。”

      “你们会死在我的姐妹和我的刀下,就像她说的———沙虫们需要新鲜的肉。”

      “新鲜的,你们的肉。”

      女人的瞳孔色彩诡异,就像蝎子一样死死地,毫无情绪的盯着她们,小卓拉在帕拉琪怀里昏昏欲睡,丝毫没有被抱着自己的女人吓到。

      “明天日出前,这是最后通碟,让我们都好办一些。”

      女孩们不可置信而忌惮的看着她。

      帕拉琪笑眯眯的说——

      “离开这里。”

      ——

      ——

      小卓拉在半岁那年生了一种诡异的病。

      那是一种可怕的病。

      它蚕食原本健康的幼儿,把她旺盛的生命力撕扯成每晚撕心裂肺的咳血,一点一点消耗这个可怜的孩子。

      卓拉不能快跑,也不能用力呼吸,她吃饭要吃温热的粥,需要用蜂蜜和牛奶煮成的汤。

      帮助过克拉斯妮找医生的风纪官塔杰.拉德卡尼碰巧是个人脉丰富且善良的人,这个风纪官承担了路费,带着虚弱的克拉斯妮和帕拉琪,抱着咳嗽到几乎无法呼吸的小卓拉赶到了须弥城中的健康之家。

      三个人各自进入了不同的病房,但小卓拉并没有好转,病毒像疯狗一样撕咬她的肺部和其余脏器。

      医生们对付这种突如其来的怪病无能为力,只能用缓解性的药物来保证孩子的生命。

      真是离奇,一整个健康之家的学者谁也没见过这种怪病,只能勉强开一些止咳和保健的药物,就这么跌跌撞撞熬了两个月,最终在教令院中的图书里,一本有关枫丹的疾病记录中找到了这种病的蛛丝马迹,也勉强有了根治的办法。

      这种病来自万水之国,是很久以前才会出现的一种流行性绝症很多人会在十多年的病痛里吐干自己的血,最后窒息死去。

      可以根治。

      但是需要很多钱。

      很多,很多,很多的摩拉。

      风纪官塔杰.拉德卡尼替她们垫付了第一次用药的资金,在须弥免费的医疗帮助下和他全力的帮助下,卓拉的生命得以暂缓。

      但这不是长久之计。

      他们不得不选择更长久的保守治疗,持续用药的同时,攒一笔能把药材弄到手的同时也可以根治卓拉的手术的钱。

      他人的善意宝贵就宝贵在能解决令人绝望的燃眉之急,但这种宝贵一旦变得长久就会发生变质,得到的恩情太多并不是好事,虽然塔杰.拉德卡尼不要求她们回报,但谁也不希望这份善良被辜负。

      帕拉琪对这位风纪官表达了感激,承诺一定会偿还这份恩情。

      帕拉琪虽然相信自己的姐妹不至于把孩子丢弃不管,但她不敢让小卓拉和克拉斯妮单独相处——克拉斯妮走不出黑暗的过去,她无法直视这个那段经历留给自己的这个孩子,而且帕拉琪对克拉斯妮在是否能表达爱的能力上保持怀疑。

      遭受痛苦的时候不出声可以说坚韧。

      在面对自己的时候,克拉斯妮最多就是多依靠她一会。

      面对卓拉,克拉斯妮冷着脸,既不亲近也不交流,除了短促的命令和指责,她不允许卓拉叫她妈妈,她挤不出任何称得上作为母亲的话语——她不会说,也说不出来。

      帕拉琪觉得这很可悲。

      明明克拉斯妮从未放弃过医治这个孩子,也不允许她受到危害,但她仍然拒绝承认这是自己的孩子……所以帕拉琪扶养着小卓拉,用非常多的爱浇灌自己姐妹的孩子,希望满溢的爱可以通过小卓拉,来灌满克拉斯妮的心,她希望有一天,克拉斯妮也可以拥抱这个孩子,脸上也可以有幸福的表情。

      “——”

      在出发前一晚,克拉斯妮来找帕拉琪。

      这是非常少见的。

      因为卓拉经常和帕拉琪一起睡,特别是最近,为了躲避卓拉,克拉斯妮几乎是绕着帕拉琪的帐子走,今天却突然自己找过来了。

      一进来,克拉斯妮的目光就有意无意的看着已经睡着的孩子,似乎并不准备开口。

      “发生什么了吗?”

      帕拉琪悄悄问她。

      克拉斯妮被帕拉琪拉到身边,和她一起坐在床边,克拉斯妮僵硬的要命,像一块木头,她现在离沉睡的孩子太近了——

      “摸摸她的脸蛋吗,她最近吃胖了。”帕拉琪引导自己的姐妹。

      克拉斯妮想都不想就要起身。

      但是不知因为什么,又坐了回去,帕拉琪以为自己的引导成功了,她拉起克拉斯妮的左手,一点点靠近熟睡的卓拉。

      “放空,别想别的。”帕拉琪说。

      “就只是摸摸她。”

      小孩子温热的吐息让克拉斯妮感到陌生,她的手指一点点靠近,一点点靠近,她嗅到卓拉身上有一股温暖的气息,和一些药味,最后,克拉斯妮的手指碰到了小卓拉的脸,被帕拉琪牵着,将一缕毛茸茸的头发替小卓拉挽到耳朵后面去。

      孩子柔软的皮肤,就像世界上最名贵的丝绸,她想不到世界上还会有什么比这更柔软的东西。

      这是一种会让人心里眷恋的触碰,只有父母才会产生这样的情绪。

      见克拉斯妮放松了一些。

      帕拉琪也就不再引导她做别的,这已经足够了,之后来日方长。

      “——所以,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

      “白天那几个孩子也已经离开了。”

      她说完,等着克拉斯妮的下文。

      女人坐立不安的动了一下,目光长久的盯着在帕拉琪身边睡着的孩子,左手手指互相摩挲,就像在回想刚才的触碰。

      “帕拉琪。”

      克拉斯妮说。

      “我想把她送走。”

      ——

      ……

      晚上,夜晚的沙漠很冷,需要持续的火堆,或者别的灯来取暖和照明,蝎尾十字的营地会有六到八个守夜的人,她们轮番巡视四周,填柴保证火源。

      帕拉琪和克拉斯妮站在营帐外,黑暗里,为了不吵醒孩子,她们选择出来说话。

      “送走她,为什么?她还在生病!”

      帕拉琪难以理解的问。

      “那个人和我们做过很多次生意,帕拉琪,他可以联系到的一个老主顾有钱,愿意扶养卓拉,也愿意承担医药费,那个人也有固定的房产,一个真正的居所。”克拉斯妮解释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次药要吃完了,在这种环境下——”她抬手指了指周围“沙漠?”

      “我们没有家,没有钱,除了杀人护送商队就是捕猎怪物,让一个快病死的孩子跟着我们?”

      帕拉琪并不退让。

      “所以你打算送走她?她是你的孩子——”

      “她是你的孩子。”

      “你别在说这种自欺欺人的话了克拉斯妮!骗自己很有意思吗?!”

      克拉斯妮毫不犹豫的打断了帕拉琪,她指了指帕拉琪,又指了指自己“看看我这副样子吧,帕拉琪。”

      “看看我——”

      “每天给她唱摇篮曲的是谁?是你,每天带她玩的也是你,你能陪着她,能让她笑,我又能做什么?我是个残废,浑身丑陋的跟怪物一样,连给她治病的钱都拿不出来,我都做不到对她笑一下!”

      “我没能力当她的母亲,我自己都是一个破碎不堪的东西!”

      克拉斯妮几乎低吼出声。

      “你不许说这些!”

      帕拉琪一把抓起自己姐妹的领子,她彻底爆发起来“你少自以为是!克拉斯妮,你被需要是小卓拉自己的意愿,不是让你在这里擅自觉得自己配不配当母亲!”

      “你最好别想说什么她最需要的是我,你不许逃避!是她需要你,不是你觉得她不需要你!”

      帕拉琪的怒气来去很快。

      “你从来不是那样,你是我重要的家人。”

      她当然知道克拉斯妮为什么这样做。

      但是她绝不支持,卓拉这个孩子对于克拉斯妮来说太重要了,这个孩子可以疗愈克拉斯妮严重的心理顽疾………资金什么的,她咬牙,开始不断的寻找能够解决的办法。

      “……我不想看见她死在你的怀里,帕拉琪”

      克拉斯妮沉默了很久,说道。

      她低头,用左手抓住帕拉琪的手。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她在陌生的的地方富足的生活,而不是在我身边,每天晚上咳着血,就这么慢慢死掉。”

      “………”

      “我看不到未来。”

      帕拉琪看着她,不忍心再说什么。

      如果爱着,却不敢正视,那对于没有过错的孩子来说,多么可悲。

      帕拉琪心里有些焦虑“——她也是我的孩子,你不能一个人决定,我也是她的妈妈,这件事之后再说,我会再去弄些钱。”

      “你要怎么办?”

      帕拉琪抓住克拉斯妮的左手。

      “你带大家去猎杀沙虫,给我八个人,我去喀万驿或者奥摩斯港接些工作。”

      克拉斯妮皱眉“我们要分开?”

      ——她们过去八年从来没有分开过,克拉斯妮有些不适应的想要提出异议,这并不安全,但抗议并不是成熟的做法,在沉默和帕拉琪恳切的目光下,克拉斯妮最终点了点头。

      她担心帕拉琪的行为会让自己受伤。

      帕拉琪看出了女人的心思,赶紧抱住克拉斯妮,用手轻轻拍女人的背。

      “相信我,克拉斯妮,会好起来的。”

      “一定会好起来的——”

      在她们交谈结束后。

      营帐里趴在床上的小身影轻轻的翻了个身。

      黑暗的夜晚,她发出用力捂在被子里的咳嗽声,发出的声音虽然难听,但微乎其微。

      ——

      ——

      帕拉琪应委托出现在奥摩斯港西北的路口等待委托人的出现。

      她和跟着自己的姐妹们接了一份委托工作,这份工作对于须弥来说不算合法,委托人想要偷偷运输一批璃月的贵重文物,通过须弥的沙漠路线运送到枫丹接受拍卖。

      最好别遇到卫兵或者风纪官。

      帕拉琪心想。

      “喂,你们就是蝎尾十字的………啊。”委托人是个璃月人,穿着短褂长衫的中年男人,身后跟着一个璃月打扮的姑娘和一个璃月打扮的年轻人,看样子是下人,中年男人似乎对眼前的她们不太满意——

      “都是一群女人,虽然看着挺像那么回事,你们能干的了运送的活?”

      这句话充满了轻视,让帕拉琪和其他人都冷下眼光。

      “张先生难道是第一次走须弥吗?”

      帕拉琪笑眯眯的“我们可没有说好——您带的这两位可不算入协议,如果看不上我们,您大可以再找。”

      张先生摆手。

      “用不着你提醒,能走就赶紧出发,少管闲事,钱不少你的。”

      “教令院的鼻子比想象中灵太多,过化城郭的时候就不该走那条路………阿灵,去拿契约来。”

      怎么还要签协议?

      这个人——

      帕拉琪眯起眼睛。

      身后的女人悄声跟她说“……帕拉琪姐姐,那个女的,不像璃月人,你看她的鼻梁,很高,皮肤太白了。”

      “嗯。”

      帕拉琪不动声色看着这个璃月人拿出另一份契约来递给她,帕拉琪接过来,谨慎的细看上面的内容,其中有一条协议引起了她的注意:——行进沙漠时,禁止触碰所搬运的货物。

      禁止……

      帕拉琪短暂思索。

      额外再签一份契约其实效力大不到哪去,这里并不是璃月,对须弥人来说,璃月人嘴里口口声声说着食言者应受什么石头罚的全都是空话,该违约的时候也没见这些人有多敬畏规则,璃月人就和枫丹人一样狡猾,只是嘴上少些官腔官调的花花肠子罢了。

      商人总是吸引商人。

      只是,鼻梁高的白皮肤人………帕拉琪只希望涉及到势力越少越好。

      她是来赚钱的,又不是来玩命的。

      队伍就这么出发了。

      ——这个张先生看不上她们这些沙漠的佣兵,表情都懒得装,既然都这么看不上她们,却不打算换人来互送,而且双份契约,立即出发,能看得出这笔生意很着急,一路上能走近路绝不绕路。

      比起躲避风纪官,更像是在赶着把东西送到。

      路上还不困难,也不会有经常需要被查看货物的情况,只要进了沙漠,教令院就很难管到他们头上了——

      不过这段路程总得出点岔子。

      比如装着所谓文物的马车陷入了流沙中。

      比如仆人打扮的可不一定是仆人。

      还比如………无法在规定的时间返回,被一群带着面具的至冬国人堵在了面朝枫丹港口的沙漠渡口寸步难行。

      “你们只支付三分之一的酬金本来就不合理。”帕拉琪眼见着这群来者不善的已经开始自顾自清点货物了。

      “张先生,希望你能保证我们拿到应该拿到的那部分。”

      然而现在这个璃月人完全变了一副样子,开始对着至冬国的人点头哈腰起来,絮絮叨叨配合那些人核对东西,箱子一打开——其中装的根本不是什么文物,那是一箱子罐装知识,大批的文件,书籍,合同,还有数量多的数不清的名单。

      帕拉琪几乎敏锐的觉察到这些东西的危险性,她一眼都不打算看那些东西,抓紧召集自己人,打算赶紧撤退,当她们回头时,却发现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群荷枪实弹的愚人众士兵。

      那些士兵手中的枪蓄满元素能量。

      帕拉琪只觉得危险到来,将自己的姐妹全部护在身后。

      这下糟了——

      ——

      ……

      “帕拉琪还没有回来吗?”

      巨大的沙虫被砍下头部,身体被绳索层层勒紧,浅色的血液已经过了喷涌而出的阶段,克拉斯妮用自己的金属假肢与沙虫身躯垂直,然后下压,一挥,便轻易的划开了那原本无比坚韧的虫皮——已经死亡的沙虫的肌肉相比刚死要好剥皮的多,只要把皮肉分离就可以了。

      沙虫的血是温的。

      是混浊的青色,喷溅出来泼在沙地上,快速的凝干成一些土块。

      “抓住那端——”

      一个相对年轻的女人照她的话抓住了沙虫末端尾部,用一把弯刀将它的尾部削掉。

      “不错,真利索,这批皮我就还按老价格收下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格格不入的响起“最近多亏了你们,不然我都资金还有可能周转不开呢。”

      这男人穿着须弥学者的衣服,看上去偏胖,中年,手指上带着几枚粗糙的金戒指。

      “玛哈巴依老爷,稍等几分钟,这些虫子的神经还没有死透。”

      “不着急,我信你们。”桑歌玛哈巴依挥了挥手,他看向弯腰忙碌的克拉斯妮“——克拉斯妮小姐,之前那件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女人看了他一眼。

      思绪短暂的走了一下神。

      “我们需要时间,桑歌玛哈巴依老爷。”

      “好吧好吧,当然,那个老人一直很想收养个女孩,还记得我说的话吗,你的……你们的女儿的病太罕见了,天价药材只靠你们的收入根本不够根治。”

      “——我知道了,所以大家需要时间。”克拉斯妮说。

      男人摆摆手,没在说什么,递给她一大袋子钱和几张支票,走到一边去等着了。

      克拉斯妮心里还有更在意的——

      “还没有,克拉斯妮姐姐,帕拉琪姐姐不是说日落才会回来?”

      克拉斯妮眼光一动。

      距离太阳落山,可就只剩下半小时左右了。

      她将剥皮刀刺进已经划开很大的虫皮下,示意旁边的女人来代替她继续,两三个姐妹上前接过她的工作,她们几个人的合力下,才缓慢的撕裂着怪物的皮肉。

      “——您在担心帕拉琪姐姐吗?”

      刚刚应克拉斯妮话的女人见状问道,克拉斯妮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点了几个人跟着自己,将短刀递到女人手里,按了一下对方的肩膀。

      “我去一趟,这里交给你们。”

      “是。”

      ——不远处被另外几个姐妹照看着的小卓拉缩在斗篷里,坐在风蚀蘑菇下看着这边,目光在巨大的虫子尸体和她的生母间来回转。

      她见克拉斯妮要离开,抓紧了自己的斗篷,发出几声咳嗽。

      “姐姐,姐姐。”

      小小的女孩悄悄问抱着自己的女人“母亲她去哪?”

      女人们摸了摸她的头,彼此交换目光,也没说什么,给她掩了掩斗篷,拿出一些有些发干的甜面包和水递给她。

      ——

      ——

      至冬国总是象征着强硬,威胁,在沙漠他们不讲信用的的情况也经常出现,即使是这样,帕拉琪没想到,只是因为运送了一批东西就要被灭口——等克拉斯妮顺着线索找过来时,那些元素武器的枪口都已经顶到帕拉琪的脑袋上了。

      四周几个姐妹都受了伤,被五花大绑,同样命在旦夕。

      不能战斗,那就只能谈判。

      而万幸的是,人还是贪财的。

      一笔钱,一条人命。

      一共八个人,八十万摩拉。

      这是她们八个月来通过所有途径赚到的几乎所有摩拉。

      帕拉琪趴在地上,听着摩拉支票哗啦啦的声音,她闭着眼睛一声不吭,直到被揪起来,被推了一把向前冲了几步。

      克拉斯妮接住她,替她解开绳子。

      帕拉琪突然抓住了她的手,紧张的去追克拉斯妮的眼睛,她的慌乱就像预感到了某个后果,带着些绝望和无可奈何。

      “那是我们……所有的钱?”

      但克拉斯妮什么都没说。

      她沉默的抱了一下帕拉琪,然后转过身,用不快不慢的速度走了。

      真是糟糕——

      那是她们原本要给卓拉治病的钱。

      ——

      ……

      “帕拉琪妈妈。”

      “帕拉琪妈妈,今天我不用吃药吗?”

      卓拉抱着毯子和帕拉琪躺在一起。

      一般在晚上这个时候,帕拉琪会给她讲故事的,今天却抱着她躺着不说话,帕拉琪紧紧抱着她,用手搂着小孩子的后背。

      “……”

      帕拉琪说,声音很低很低。

      “对不起。”

      对不起。

      我们没有买药的钱,全是我的错。

      我应该救你,我们会一起在一起,我们会扶养你,在看着你幸福时再白发苍苍的死去,而你会救赎我们……救赎我的克拉斯妮,本来应该是这样的,可怜的孩子。

      “帕拉琪妈妈……母亲她回来了?”

      帕拉琪摸摸她的头。

      “宝贝,你想见妈妈吗?”

      卓拉没说话,抓了抓帕拉琪的衣服。

      帕拉琪沉默了一会,对孩子说“……带你去看看她吧。”

      卓拉比帕拉琪先一步倒腾小胳膊从床上爬起来,她的眼睛亮亮的,伸手让帕拉琪给她裹上厚厚的挡风外套——孩子是可以感受到爱的,卓拉虽然害怕克拉斯妮,但她似乎明白,并且宽容的爱着她。

      帕拉琪抱着孩子离开帐篷。

      这个时候,克拉斯妮正在篝火旁与老客户协商,是否可以预支下个订单的一部分货款。

      这个胖胖的男人摆了摆手。

      “你之前从不这么做的,克拉斯妮,你们遇到难事了?”

      克拉斯妮点头。

      “我们遇到了一些事,不得不去用大笔钱换回姐妹的命。”

      “天呢。”男人摇头。

      “你们生活上应该会不太好……那个孩子的花销,你们确定还受得了吗?”

      “所以我会让卓拉跟你走。”克拉斯妮说,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用眼睛盯着烧断的篝火,看着明灭的火光。

      “不过需要等几天,我的姐妹需要时间。”

      “……我也不是想夺去你的孩子的,这是个对你和那个老人的买卖,我知道,这对我没好吃,我的妻子最近也怀孕了,大女儿已经会叫我爸爸了。”桑哥玛哈巴依对她没有挑明的话表示理解。

      “我都想好小孩出生之后的名字了,当然,我说这些是表示我能理解你们,如果可以,我会在把这孩子送到之后给你们记下地址,等她病好了,你还可以去看她。”

      “不用了。”

      克拉斯妮说。

      “如果安全送到就不用这样做了,我们不会去看她。”

      桑歌玛哈巴依有些困惑。

      “我希望从那个孩子离开我们开始,就永远不要回到这个沙漠,如果可以的话……她永远不要回来。”

      “克拉斯妮,你这又是何必呢?”

      作为蝎尾十字的老主顾,这个商人知道克拉斯妮的一些事,作为同样拥有孩子的人,桑歌玛哈巴依有些困惑于一个生母的铁石心肠,他多少明白这个女人的意思……但这是否,对孩子和她都不好呢。

      他停了一会。

      一个母亲不承认,并且想要孩子和她断绝来往——

      “先生,你……你后悔有孩子吗?”

      克拉斯妮问。

      “我?我从不后悔。”男人说,胖圆脸上笑眯眯的。

      “如果不是我妻子怀孕,我会分出一些摩拉帮你们,我的女儿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天使。”

      克拉斯妮听着。

      原来,别人的父亲是这样的。

      可是她很后悔。

      她突然想起很久之前——

      也不算很久,就在生活脱轨的前一天晚上,克拉斯妮那像蝎子一样趴在桌子上写字的父亲说的那些话有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不该让她生下你的】

      那句话像一个魔咒。

      而魔咒背后是两双沉默的眼睛。

      对于父母,克拉斯妮已经记不得那具体的样貌了,包括以前生活过的家,那些绿色湿热的空气,每天需要在阳光下晒晒的书……但唯独这句话刻骨铭心。

      克拉斯妮面对卓拉这个孩子……这个无辜的孩子。

      那么小而软弱,克拉斯妮总会想起那段痛苦的日子,还有她自己的父母,在卓拉用紧张的眼神盯着她的时候,她恍惚之间觉得,自己正在变成自己父母那样的人

      迟早有一天,那个【不该生下你】的魔咒会从她的嘴里亲口落到那个孩子身上——不是孩子的错误,不该诞生在那个时候。

      也不该跟着她们。

      “谢谢你,先生。”

      克拉斯妮说。

      “——把她带走吧。”

      ——

      ………

      ——

      多年后的某日,沙漠的道路上,蝎子们生起篝火,扎营休息,就像多年以来一样,镀金旅团还是靠看护运送,保护雇主等工作为生。

      有个年轻人带着一个布包,一张印着冬国印章的支票,独自一人踩着一双布鞋从契约之国走来。

      两个火星噼啪炸出,撞在一起,飞向夜空。

      “所以,你们找到她了吗?”

      青年问着,用树枝摆弄篝火。

      “没有。”

      女人说。

      她的暗色皮肤爬着更多的伤痕,像蜈蚣一样盘踞在皮肤上,女人用自己手臂上的金属假肢捡出几块红彤彤的炭火,将它们封到小罐子里。

      “玛哈巴依老爷带着她走了,一个月后,有人在沙漠边缘发现了他们空空的棚车,被杀了的驮兽,还有几具看不出身份的骸骨。”

      “没有小孩的尸体,卓拉被带走了,但不知所踪。”

      “他家人呢?”青年问“他有可能是个骗子。”

      “找过了。”

      “等我们找过去时,他妻子难产死了,尸体被巡逻的士兵带走下葬,房产被收购,资产变卖,大些的孩子和刚出生的小女儿不见了——”女人说着,她拿过一只壶,壶里流出浊红的酒来。

      鲜红的东西似乎总是出现在她的人生中。

      就像血一样吗?

      克拉斯妮思索着,她看着远处从营帐中走出来的有些疲惫的帕拉琪。

      “那个商人死了。”

      她说完,喝了一口酒。

      ——是啊。

      又臭又脏。

      就像血一样。

      ——

      ——

      ——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7章 赤罪之蝎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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