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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无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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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露拉的囚禁方式远比阿玛雅轻松得多,没有镣铐,没有监视,更没有连步子也迈不动的昏沉熏香,红龙只需要用自己的眼睛就足够了,可无论如何她的确有这个傲慢的本钱。
德拉克的火焰烧毁了一切,如今博士身边只有一名阿戈尔的少年跟随,他能把情报送到能证明他的确有实力,但是博士还不至于觉得他就有本事把自己从塔露拉的眼皮子下面带走——黑蛇再怎么诡计多端更改了红龙的本性,真正与罗德岛动手的那一个还是塔露拉本人。
整合运动对他没兴趣,只是任由少年若即若离的缀在队伍的后面。
博士看着塔露拉,眉眼间难掩疲惫:“别人尚且算了,但是你知道我没有那么大本事吧?”她坐在那儿,任由塔露拉取走了自己身上最后一件属于罗德岛的东西,并割下一缕她的头发作为信物。
“我会把这个交给罗德岛。”
作为昔日战场棋盘对弈的对手,塔露拉并不觉得自己的这点小动作能瞒过她的眼睛:“无论那边判断您是活着还是死去,他们现在都不会对我们动手。”
她的态度很诚实,也很坦荡:“从深海教会把您抢回来,我们牺牲了很多的同胞。”
博士对此摆明兴趣缺缺。
如果塔露拉当真因为所谓的感同身受对自己产生近乎怜爱的同情心,那只能证明黑蛇科西切会告诉她很多东西,其中自然会包括scout回归的秘密——塔露拉的眼神也告诉她,她的确知道,但是她此刻只是安静地注视着博士的眼睛,摇了摇头。
“现在告诉他们您做不到死而复活,没有任何的好处。”塔露拉亲自端过来一份粗糙的食物,应当是如今的整合运动能给她提供的最好水准。
博士没有客气,但是她的肠胃饥饿太久,并不能迅速接受太多的食物摄入,所以只是谨慎地用一杯清水吃完一块麦饼,在注意到自己的牙齿可以轻松咬断先前只能勉强留个牙印的麦饼时,她也只是默不作声地啃完了手里的食物。
“对我的口气意外的恭敬啊,塔露拉小姐。”
“我说过了,我需要您教我抵抗意志的方法。”红龙看着她吃完才开口,态度仍然是十足诚恳,“我清楚科西切的手段,您这段时间哪怕只是对自己的过去产生了一瞬的质疑,站在我面前都不会是罗德岛的博士。”
科西切没有隐瞒他所知晓的属于博士的过去,所以塔露拉太过清楚这一刻的罗德岛指挥官陷入了一个什么样的局面:罗德岛的选择太多,有太多不可推翻的理由让他们会选择抛弃这一位过分孱弱的指挥官,何况在发生过切尔诺伯格事件之后,在经历了这么多的战争以后,罗德岛当真还能不管不顾地付出那样惨烈的代价,就为了救回这么一个人吗?
塔露拉可还记得那些人无意之中流露出的态度。
即使是在她输的一败涂地,沦落为罗德岛囚徒的那段时间里,她也仍然能听见对指挥官的质疑和排斥。
萨卡兹。
……他们对种族的偏执执念偶尔会让塔露拉觉得荒谬可笑。
在那样的情况下,博士只需要点头,就可以拥有真正意义上的血亲和追随她的信徒,区别于在罗德岛时人群之中茕茕孑立的孤独,这是她真正的同胞。
她若是真的同意,塔露拉可能还会生出一些“果然如此”的同病相怜……以及轻慢的冷漠。
——但是水月来了。
那名陌生的阿戈尔少年坦然走过深海教会的视线,带着塔露拉熟悉又陌生的引人入局的邀请来到她的面前,于是她清楚这一个仍然是她昔日的对手,未来的引领者,所以红龙欣然赴约,并将她圈禁在了自己的视线之下。
“你是说科西切可能会对我动手?”博士语气懒散:“真抱歉呐,他在我这儿大概还排不上号……现在,你应该做你该做的事情了,你在罗德岛呆了那么久还有内应接应,你应当知道叶莲娜重新复活的意义——但是话说在前面,就算你把我泡进源石溶液的罐子里能让叶莲娜在外面待上个十天半个月,我也不觉得她会用正脸出来看你一眼。”
塔露拉这一次沉默了好一会,然后才取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东西,红龙看着针管没入肌肤,那熟悉的危险液体渐渐注入博士的血液之中,好久才缓缓说道:“是的,我知道。”
“他们不会拒绝您注入这个,博士。”
塔露拉坐在床边,看着她脸上血色全无眼睫颤动,语气仍然没有半点波动。
如果她当真能用所谓的源石技艺复活其他人,那么等着博士的只会是比当时的深海教会更加疯狂的源石注入量和无休无止的反复折磨;
如果她不能复活旁人……那么如今的整合运动,也不会介意用这种方法让她痛苦致死。
***
那一缕头发和黑曜石手链最后还是被送到了罗德岛。联想到Logos最后搜寻到的地方是深海教会已经被塔露拉焚毁的废墟残骸,这两样东西很难不让人产生些什么更糟糕也更可怕的消极猜想。
生,还是死。
女妖拿出手链,递给了Misery。
这上面有你的施术痕迹,是你送给她的礼物。
Misery站在那儿安静了好久,在其他人强忍住的低泣和压抑的沉默中,他以一种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平静接过了女妖递来的那条手链,和脸色惨白的凯尔希说了一句大抵医生自己都没听见的失陪,outcast不放心跟了过来,却也只是被摇头拒绝了。
他去了洗手间,关好门把自己锁在里面,很慢很慢地洗了一会脸,不知过了多久他抬起头,看见镜中映出的面容仍然只是一贯的苍白,只是因为长久熬夜而发红的眼眶除了洗脸时溅上的清水,连一点温热的酸涩感都没有。
萨卡兹有些不可置信的摸了摸自己的脸,的确没有半点眼泪,他的脾气是连萨科塔的老友都要为之调笑的消极,但是博士说过她喜欢他的性子,拒绝刻板印象,她嘀嘀咕咕的强调着,哪怕萨卡兹总要有柔软的那一部分,Misery,Misery,你就是那个最特别最可爱的萨卡兹,下次再有人说什么冷血无情魔族佬我就拽着你过去骂他。
Misery甚至还能清晰回忆起她说这话的时候一本正经煞有其事的样子,她一叠声用夸张的调子喊他的名字,没过一会又被自己的语气逗得笑得停不下来,坐在自己怀里肆无忌惮的揉着他的头发和脸颊,Misery会等着,等到她停下来不再笑得晃来晃去,他就可以凑过去吻她。
他明明记得那么清楚。
可是这一刻,他感受不到任何的东西。
他的疼痛,他的悲伤,他的绝望和所有应有的情绪,似乎都在拿出那条手链的那一刻被无法理解的空白给彻底吞没了。
Misery仍然有些不愿意相信自己此刻的冷淡,他摸了摸眼眶,的确没有半点想要落泪的冲动和哪怕只是能够证明他的确在悲伤的反应,他还想再确定一下,Outcast已经在外面敲了敲门,于是萨卡兹只好放弃钻研自己,打开门看着站在外面的outcast。
“没事么?”outcast的表情算不得小心翼翼,只是一种纯粹而宽容的担心。
她看见水滴顺着老友的下颌滑落,他很安静,没什么明显的情绪,只是对着自己摇了摇头。
Outcast和他一起回到了会议室,直到坐下来的时候他的都表情不太好,不太好的程度到了萨科塔也要跟着提心吊胆的程度。
Misery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应该给outcast一句回复。
“我……”
他张了张嘴,一股完全无法忽略的生理反应却迫使他的反射性捂住嘴,根本无法吞咽的疼痛感瞬间胀满他的喉管和整个空洞麻木的腹腔,Misery忽然冷不丁反呕一声,猩红黏腻的液体顿时顺着他的的指缝瞬间喷涌落了满身。
Touch立刻冲过来想拽他去医疗部,可这位素来好脾气的萨卡兹却难得强硬地拒绝了同事的好意,他接过sharp沉默递来的手帕擦了擦手,安静示意其他人可以继续。
这场临时会议两位狙击手都没有回来,stormeye好歹还记得通过终端回个仅有三言两语的情况报告,Scout干脆连这点功夫都给省了,凯尔希知道他没选择彻底发疯离开罗德岛已经是最大努力,所以没在这种事情上计较太多,而等到其他人也简单报告完后,会议便不可控的陷入了一片死寂的氛围。
Sharp揉了揉额头,Mechanist左右看了看,忽然低下头摆弄了一下空荡荡的手指,声音很轻的说上一次博士那里被炸了以后他有好几个备选方案,等她回来要和博士好好研究一下怎么重新设计那一片的办公区呢,他的语气没有落到实处,更像是一种过分茫然之后的自言自语,这种话没人接口,outcast不忍心看着工程师连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失魂落魄,便跟着顺势问道,幽灵鲨小姐切得那么狠,怕是一般的方案没办法用了……
她只是随口一提,也不建议这群人继续把东西压在心里一个字也不说,毕竟压抑的情绪如果不寻找到一个合适的突破口迟早会逼疯原本就被战场反复施压的单薄理性,可她的话音未落,logos忽然猛地扭过头来,死死地盯着她。
“幽灵鲨只是弄坏了办公区?”他语调沙哑,甚至带上了咒言的压迫:“你确定她只是弄坏了那一片,而不是直接准备动手杀人?”
Outcast的表情倏地一沉,她直觉注意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没计较同事罕见的失控,顺着他的咒言询问冷声回答:“是,没有。”
Logos喉结滚了滚,忽然扔了一条毛巾给Misery,语气重新有了点情绪的变化:“擦干你的血,还没死就起来。”
深海猎人,血脉相连。
不同歌蕾蒂娅的情况,幽灵鲨和博士的血脉联系很特殊,甚至要比其他猎人更加亲密一些……她如果只是发疯发怒而不是不死不休,要拉着整个罗德岛给博士殉葬,那就只能说明一件事。
“——我们的指挥官还活着。”
凯尔希忽然抬头看了一眼logos。
“你怎么知道?”
这一次,女妖犹豫了好一会,才开口说。
“……因为我记得。”
她和深海教会的关系,她和幽灵鲨真正缔结血脉联系的原因……
他看过,他清楚,他记得。
只是有些话不能说,有些事不能想,logos太清楚被压在对方肩膀上的是被迫接受两度灭亡的窒息,从末日的沉睡到切尔诺伯格的苏醒,她的灵魂始终被末日的永夜束缚着,无论谁来提醒她那段故事曾经照入现实都会催化她的死亡,于是他选择三缄其口,直至相交线趋于平行,再无真正的交点。
这么多的事情,他只是知道而已。
他没有与她血脉相连的关系。
他也没有得到为她哀悼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