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再见》玉柒零

53、第 53 章

　　路途遥远，这趟动车他们要坐9个多小时。

　　唐茵在睡了快2个钟头的时候悠悠转醒了，醒来才发现自己居然靠在凌寒宇的肩膀上，赶紧起了身，“对不起，我睡迷糊了，你没事吧？”

　　凌寒宇活动了一下肩膀，两个小时没动过，其实肩膀很酸，但他还是摇了摇头，“没事，不酸。”

　　坐在旁边的一对老夫妻却看不下去了，老奶奶看着他们，突然笑了起来。

　　“年轻人感情真好，小姑娘，你这都靠着睡了两个钟了，你男朋友愣是一动都没动。”

　　老奶奶满头银丝了，脸上也布满了皱纹，但发丝都盘在了脑后，一丝不苟，看着很是舒服，脸上的皱纹，也更增加了几分慈爱，倒像是岁月留下的睿智的见证。

　　她锤了锤身旁的老爷爷，“哪像这老东西，哎哟，现在是一点不懂浪漫，我要是靠上去，下一秒就把我的头挪走，直呼受不了。”

　　老爷爷听老伴儿这么指摘，也有几分不爽，吹胡子瞪眼地说道，“我们这把年纪能比吗？我要是年轻个三十岁，我这肩膀也让你靠一天。”

　　这话不说还好，说了老奶奶更是不服气了，“喝，这可是你说的，你看40年前，端午节那天，我们是不是一起去……”

　　老奶奶还在数落着她的老伴儿，带着几分嗔怒和撒娇，老爷爷也不甘示弱，两人有来有往，唇枪舌战，说是在指责对方，却更像是在回忆一起走过的美好日子。

　　唐茵倒是看晕了眼。

　　只觉得这才是岁月静好，白头偕老最美好的样子。

　　“他们感情真好。”唐茵回过头对凌寒宇说。

　　“你要喝口水吗？”凌寒宇同时开了口。

　　凌寒宇还惦记着唐茵刚刚嗓子沙哑，她一醒来就把水拿了出来。

　　两人同时开了口，说的内容虽不同，但字数相同，居然前后分秒不差，两人都有些愣住了，愣了一会却又都笑了起来。

　　为这种突然而来的巧合。

　　“好，睡了这么久，还真有点渴了，车上开着空调干，”唐茵接过凌寒宇递过来的水，伸出手去才发现自己身上居然盖着外套，凌寒宇递过来的水又是虚掩着盖子的，不禁感觉心中一热。

　　凌寒宇今天怎么这么细致。

　　唐茵喝了两口，又递给凌寒宇，“你要不要也喝点？”

　　凌寒宇接过来，直接就着瓶口喝了两口。

　　唐茵一瞬间看呆了。

　　凌寒宇喝完了水，才发现唐茵正看着他，以为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又举起另一只没有喝水的手擦了擦嘴边，“怎么了？”

　　唐茵这才摇了摇头，“没什么”。

　　她坐正了身子，看着窗外，心想，若是之前的凌寒宇，肯定不会直接对着瓶口喝。

　　凌寒宇看她不再睡了，只是看着窗外一棵棵倒退的树发呆，便把水收起来，也坐了下来，跟唐茵一起看着窗外的风景。

　　“才过了两个钟多一会，我们要坐9个半钟，”他看着唐茵的脸说道，“茵茵，可能路途有点长，你会不会坐不惯？”

　　唐茵没有回过头来，却惊觉，凌寒宇叫她茵茵。

　　她仍是看着窗外，摇了摇头。

　　“没事，出差的时候，再远的车我也坐过，有动车已经蛮舒服了，有些地方比较偏远，我们是坐绿皮火车去的。”

　　“嗯，我知道，我坐过。”凌寒宇顺着她的话说了起来。

　　“你也坐过？什么感觉？”唐茵喜欢听凌寒宇讲他自己的事，难得凌寒宇愿意开口。

　　“好多年前的事了，”凌寒宇像是陷入了回忆中，“当年我们一家，从绵阳去汕城，坐的就是绿皮火车。”

　　“那会我和冬儿都很兴奋，我们都觉得，我们也是走出大山的孩子了，要去大城市了，”凌寒宇看着窗外，思绪越飞越远，“小时候就总想着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当然，确实也蛮精彩的。”

　　“上火车的时候我和冬儿都很开心，我们都是第一次见这么个大家伙，那天人很多，爸妈带了很多行李，”凌寒宇说到这里突然笑了笑，“冬儿上火车的时候，一只鞋还被挤没了。”

　　“那是她最喜欢的一双鞋，她一下子就哭了起来，转身就想跑回去找那只丢了的鞋子，那还是双新鞋，才穿了不久。”

　　“嗯，她肯定很喜欢，后来找到了吗？”唐茵仔细地听着凌寒宇说着，一边提问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没有，”凌寒宇回答了唐茵的问题，才继续说道，“她刚转过身要去追，就被妈妈拦住了，妈妈说，‘这火车都要开了，你这是要去哪呀？’一下子把我和冬儿一起推到了车厢里，然后他们也挤着上了车，冬儿就这样，赤着一只脚，跟我们一起到了汕城。”

　　“那你们是不是把另一只鞋也丢了下去，这样，捡到鞋的就可以有一双了？”唐茵看着凌寒宇，想起了以前看过的故事，真诚地问道。

　　凌寒宇也看着她，却突然抬起手来，用食指刮了刮唐茵的鼻尖，“想什么呢？你以为这是童话故事呀？”

　　做完这个动作才觉得有些不妥，又有些拘谨，就想把手收回去。

　　唐茵却突然抓住了他的手，打开了他的手心，把自己的手放了进去，凌寒宇的大手就这样把她的小手包裹住了。

　　凌寒宇见唐茵这样，也没再别扭，用力回握住了她的手，“事实是，冬儿上了车之后，还一直在扒拉车窗，想要找到那只鞋，可是她又不够高，扒拉了半天，什么也没看到，然后，就像妈妈说的那样，车果然很快就开走了。”

　　“那冬儿岂不是不能穿那双鞋了？”唐茵的手被凌寒宇的手包裹着，她心里简直有头小鹿在乱撞，感觉自己的手心都要出汗了，但还是强自镇定，“她没有闹着买一双新的同款吗？”

　　“有，她哭了一路，车上的人都在看我们，”凌寒宇想起了她哭得涕泗横流的样子，“丑死了，我爸妈一直很抱歉，跟身边的人道歉，说打扰了他们，不过火车上本来就龙神混杂，除了我妹妹，还有很多小朋友都在哭。”

　　唐茵想起那会汕城借着改革开放的东风和沿海城市的优势，也算是走在了经济的前端，一拨一拨的四川人拖家带口地到汕城来打工。

　　想来其他哭的小孩子，也都是像凌寒宇和凌冬儿他们一样，跟着父母踏上到汕城寻活的路的吧！

　　“车一到站，冬儿就喊着让妈妈重新给她买一双，”凌寒宇继续道，“可是爸爸妈妈刚到汕城，还带着一堆行李，赶着找落脚的地方，赶着找工作，就一边应着好，好，好，一边说等闲下来，就立刻去买。”

　　“但是等他们找到了房子，就要开始找工作，找到了工作，又要开始帮我们办理插班的手续，然后，”凌寒宇顿了顿，留个钩子似的挠着唐茵，就是不说了。

　　唐茵很想想知道接下来怎么了，凌寒宇有不说，她只好用两人牵着的那只手晃了晃，提醒凌寒宇继续说下去，“然后呢？”

　　“然后，爸妈忙着工作，我和冬儿忙着上学，她有了新学校，新班级，新同学，很快就忘了这回事了。”凌寒宇这才把故事完整说完了。

　　唐茵想起这场景，也觉得有趣，小孩子就是这样，对什么东西有兴趣，都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冬儿生性活泼，什么事都看得开，大概是很快就忘了自己还丢了双心爱的鞋子。

　　她能想象出冬儿在火车上哭得声嘶力竭的样子，也能想象出后来冬儿完全忘了这回事没心没肺的样子。

　　“除了这趟火车，后来还坐过绿皮火车吗？”唐茵听凌寒宇说火车上的事感觉蛮有趣的。

　　“有，”凌寒宇把唐茵的手拿了起来，看了看，摸了摸，手腕上的青紫消下去了一些，也没这么肿了，“我们从汕城回去绵阳的时候，还是坐的绿皮火车。”

　　他说得云淡风轻，唐茵的心却突然一揪。

　　就是这趟火车，让他们后来分别了14年。

　　就是这趟火车，把凌寒宇的爸爸妈妈和妹妹送上了死亡之旅。

　　凌寒宇一直不愿意说十四年前发生的事，无论唐茵怎么问，都闭口不提，这会突然说到了这趟火车，唐茵不想再错过了。

　　“你们是因为什么事回去的呀？好突然。”唐茵尽量克制住心中的紧张，用尽量平稳的语气问道。

　　“我爷爷突然病危，时间很急，爸妈匆匆忙忙就带着我和妹妹回来了，我和妹妹学校的请假，都是妈妈电话请的。”

　　“等我们回到的时候，爷爷已经快不行了，他就是撑着最后一口气在等我们。”

　　说到这，凌寒宇突然有些哽咽，唐茵握紧了他的双手，充满鼓励地看着他。

　　“我们回去一周，爷爷就去世了，当时挺难受的，”凌寒宇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但是现在想想，爷爷要是那会不去，估计地震也是撑不过去的。”

　　“这么一想，现在虽然也算是病逝，”他有些哽咽，停顿了一会才道，“但受的苦痛总比在地震中死去受得少。”

　　唐茵转过身来抱住了凌寒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