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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 44 章 ...

  •   彭晓就这样带着她们开启了广西百色的原生态农业旅游。

      唐茵和杨昭雪第一天的时候感觉蛮新奇,第二天的时候感觉蛮有趣,第三天的时候感觉很惬意……到了第六天,肖遥还是没有露面,他们也还没进入正式的工作,就连杨昭雪,最近拍了许多好看的照片,一心沉浸在拍出大片中,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那天彭晓送他们到招待所的时候,唐茵就直言不讳,直切正题,问彭晓:“彭总,请问肖董什么时候有空接受采访?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参观遥望公司的产地,生产线和公司?”

      最后,唐茵有些无奈说了道,“我们是来工作的,不是来游山玩水的。”

      彭晓笑了笑,似乎没想到唐茵会这么概括他们这几天的生活,“你以为我们这几天是在游山玩水?我以为我一直带着你们在工作呢!不过唐小姐既然提出来了,那么明天,我们就会见到肖董。”

      “唐小姐,明天早上我会带你去看我们的产地,生产线和公司,接受采访的时间只限明天下午,之前我们和梁编所敲定的所有采访问题,你可以通通抛弃,你可以完全按照你的思路来,无论明天问什么,除非肖董认定不想公之于众的,否则肖董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唐小姐,你们的访谈究竟能够写成什么样子,这是一篇只会淹没在茫茫人海中的稿件,还是一份可以让其他人看到扶农产品新思路的文章,就看你们的发挥了。”

      唐茵以为自己听错了?之前的问题可以抛弃,提纲可以重新拟定,这简直是在说,你想写一篇什么样的文章,就尽管去写,这就是完全属于你自己的作品。

      “梁编那边我们已经交代过了,这个你无需担心,肖董本就无意参与任何采访,我说过,我们是因为你才选择了接受《棉城时报》的访谈,而不是《棉城时报》选择了你来做肖董的访谈。”

      彭晓说完这些话就走了,唐茵却还有些怔愣。

      她自己独立的稿子,她都没想过会有这么快的一天。

      她当然知道这几天,彭晓带着他们到处逛,并不是真的是带着他们游山玩水,体验广西的风土人情,他们这些天所看的每一个地方,都是肖遥生活过的地方,这是这些碎片化的生活,组成了后来的肖遥。

      但是迟迟没有见到肖遥还是让她心中不安,不知道工作进展到了什么程度。

      唐茵喜欢把东西攥在手里的感觉,喜欢一切都按照她的进度要求来。

      那么在凌寒宇这呢?她是不是始终牢牢地抓住了?

      晚上跟凌寒宇视频的时候,凌寒宇明显看出了唐茵今天的心不在焉。

      “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凌寒宇把谜语放下,关心地询问道。

      “凌寒宇,如果说你从一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出来,奋发图强成为了一名成功人士,你最想让世人知道的是什么?”唐茵把手机支起来,两只手托着下巴问道。

      “最想让世人知道的?”凌寒宇想了一想,“这应该会有两个极端,一个是非常享受现在的成功所带来的光环,想把自己的过去全部都隐藏起来,另一种是永远记住自己的出身,时刻鞭策自己努力向上,但这才是真正自信的人生,因为他敢于面对真实的自己,不管是贫穷的还是富贵的。”

      唐茵觉得凌寒宇说得在理,肖遥应该就是第二种人,他从来不屑于隐藏自己贫穷的出身,甚至,他在学成之后,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馈生养自己的这块土地,看着他长大的这些乡亲。

      “那如果是第二种人,他面对着真实的自己,更愿意看到的,是世人如何评价他呢?是赞赏他的成功,还是客观看待,甚至提出一些更好的解决办法?”

      “既然他可以直面自己真实的人生,他想看到的,应该也是世人对他的客观评价,他拥有强大的心灵,自然也就承得起赞赏,也受得住诋毁。”

      “那你呢?”唐茵话题一转,突然来到了凌寒宇身上,“你觉得你是勇敢自信的人吗?你觉得你面对真实的自己了吗?如果你喜欢我,为什么不敢承认?你在害怕什么?你在逃避什么?”

      凌寒宇一心以为唐茵在跟她聊工作的事情,却没想到话题一转,又来到了他身上。

      “这不一样,”凌寒宇逃避着这个话题,“我不是你口中的成功人士,我大概也不会有这么一天了。”

      “没有什么承不承认的,唐茵,”凌寒宇突然抬起头来,两眼直视着唐茵,“我早就没有什么去获得幸福的资格了。”

      这是唐茵出差以来,凌寒宇挂断她的第一个电话。

      在她出差的第七天晚上。

      那天晚上,唐茵失眠了。

      不是因为工作,却是因为感情。

      每当她向前一步,凌寒宇都会后退一步,唐茵以为,这一个多月来的相处,她虽然还没打开凌寒宇的心结,但至少走进了他的心,可以让凌寒宇一步步接纳她。

      但是究竟十四年前发生了什么,让凌寒宇把自己封锁得死死的,什么叫早就失去了获得幸福的能力?

      如果他有罪,如果他不配获得幸福,那应该由法律来审判他,而不是任由他心上的那把锁,把一切快乐的源泉都拒之门外。

      唐茵决定,再也不会惯着凌寒宇,十四年前发生了什么?冬儿和他的父母究竟是怎么去世的?这十四年来,凌寒宇究竟都经历些什么?

      这次回去,她都要一一问出来,她需要一个答案,这个答案如果凌寒宇不愿意给她,那她就自己来拿。

      ——

      遥望的企业规模比唐茵和杨昭雪想象中还要大,当彭晓带着他们到那片一望无际的山头的时候,唐茵被震撼到了。

      正是早秋,芒果树上已经开始结了青色的芒果,虽然还未成熟,但是站在其中就能闻到茫茫的果香的味道。

      山间穿梭着正在施肥,除草,去虫等各种工作人员,且不论这果子能够销往全国哪里,光是这里提供给到的工作岗位,解决的就业问题,对于当地人来说,就是最重要的。

      而为了提升芒果销售量,除了新鲜芒果,他们还做了芒果干,腌渍芒果,芒果罐头等多种加工食品。唐茵和杨昭雪在无菌操作车间,看到了成熟的生产线所带来的产能的提升,和产品质量的保证。

      而这其中所需要用到的配方,都是肖遥博采众家之所长,经历反复试验才最终得出来的。

      唐茵参观得越久,对还未会面的肖遥的赞赏之情就更上一分。

      彭晓充分发挥了作为肖遥第一助理的出色才干,对于唐茵提出的关于产品产量,生产线运作,销售额等数据均是信手拈来。

      唐茵在一个上午的时间快速了解了肖遥和他的水果王国。

      如果按照以往习惯,那么当天下午的采访,应该在咖啡厅或者酒店的套房什么的,才符合肖遥“成功的商业巨贾”的人设,但是放眼望去,这里除了漫山遍野的果树和干净无菌的生产空间,竟是没有上面说到的这种地方。

      他们的采访选在了一棵芒果树下。

      唐茵第一眼看到肖遥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就是肖遥。

      如果他是农民的儿子,那按照常规理解,他应该是一个因为晒多了太阳而变得有些黑的人。

      如果他是一个成功的企业家,那么在大家的刻板印象里,他应该是一个穿着西装,有啤酒肚的中年男人。

      但事实上,他走过来的时候,如果不是彭晓对着他喊了一声“肖董”,唐茵不会敢相信面前这个长得像明星的男人,会是肖遥。

      肖遥长得好看得实在有些过分,壮族人的轮廓天生会更深刻些,因此显得粗犷的同时也更为立体。

      但是肖遥的长相完美地避开了壮族人长相的弱点,将他们长相的有点发扬光大,他有刀削般的下颌线,鼻梁也颇为高挺,眼窝深邃,让他看人的时候多带了几分深情。

      但是他的皮肤却比大多数男子要更白些,配上他深邃的五官,倒是颇有欧美明星的范。

      再配上他超过1.9米的身高,浑身的休闲服都穿出了贵族的范儿,唐茵觉得肖遥要是不做董事长,应该去做模特。

      回过神来唐茵又觉得自己想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那肯定还是当董事长更符合肖遥的人生追求。

      不过,应该说,肖遥要是愿意早点露脸,就凭他这样的长相,在现在这样的颜值经济时代,那还不是妥妥的就是自己产品最好的代言人?

      “肖董好,我是《棉城时报》的记者唐茵,请多多指教。”

      “你好,叫我肖遥吧,显得年轻些。”肖遥笑着说了这话,倒是一下子拉近了唐茵和他之间的距离。

      本来上位者嘛,在高位久了,自然也就不怒自威,哪怕是像现在这样,穿着休闲服,那种“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感觉也是掩盖不住的。

      但是肖遥这么一说,唐茵一下子就觉得,今天的采访似乎只是两个朋友之间随意聊聊天了。

      采访因为摈弃了原本的提纲,而显得无拘无束,唐茵的问题简直天马行空,但是肖遥在听到这些问题的时候却有一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两人的聊天不仅仅局限于遥望涉及的商业模式和创业这些年来所遇到的困难等,还有更多关于肖遥青少年时期的经历,选择回家乡创业的初衷等,肖遥一一作了回答。

      就如凌寒宇所说的,有些人是天生的勇者,他敢于正面惨淡的人生,他把自己鲜血淋漓地剖开展示在众人面前,他丝毫不忌讳流言蜚语,唐茵有些惊讶于肖遥给她的问题的回复。

      至少,在她采访江飞燕和庞一天的时候,他们都竭尽全力在群众面前塑造一个完美的、成功的、勤奋的人设。

      而肖遥以往从来不正面接受采访,有的只是关于他的商业帝国的客观描述。

      主流媒体上从来没有出现他的照片,有的只是江湖流传的关于他“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极高赞誉。

      然而今天在唐茵的采访里,肖遥丝毫不掩盖自己小时候过的苦日子,大大方方地分享他的苦出身。

      小时候他没什么好吃的,饿极了的时候会去掏鸟蛋,把鸟蛋埋在番薯地里,架火烤熟了吃可香了。

      他需要翻过一座山才可以到达小学,为了在7点前可以赶到学校,他每天早上5点起床,一路走一路捡树枝,晚上背回来给家里烧火用。

      因为重男轻女,家里只有他上了大学,而他的姐姐们,即便成绩优秀,有一颗进取的心,也没能继续深造。

      肖遥在说到这些所有的一切的时候,都用了非常平淡的口吻,他像是讲述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只是娓娓道来。

      这个故事没有那么多的传奇色彩,也没有那么多的大公无私,这不过是一个从深山里走出来的孩子,因为尝尽了生活的苦,看遍了人间的穷,所以奋发向上的故事。

      没有所谓的大公无私,没有什么励志的大学返乡创业的故事。

      他没有更多的人脉资源,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也很残酷,对于没有背景的人来说,他会把你拍在地上,再狠狠踩上几脚,让你知难而退,让你永远当一个缩在壳里的乌龟。

      肖遥是抱着背水一战的心情回到自己的家乡创业的,他的根在这里,他的祖祖辈辈都在这里辛勤劳作一辈子,最后葬在了这片黄土地里,只留给他通身的勇气和脱贫致富的决心。

      他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的家人和乡亲们过上更好的生活,让他们知道山的那边,也可以是广阔的天地,而不是他们小时候无论如何也翻不过去的山脉。

      他用自己的学识和拼搏进取的心,成功带着这个山村走向了中国。

      “其实你看,一切都很简单,一开始我只是想保证产品质量的统一,因此把大家召集起来,一起开垦这一片山头,”肖遥站了起来,手撑在为他们遮蔽了一下午太阳的大芒果树的树干上,“知道这棵是什么树吗?这是吕宋芒,它的树干需要两个成年人合抱才可以抱过来。”

      肖遥示意了一下,唐茵站了起来,跟着他一起合抱这棵树的树干,他们俩堪堪能把这棵树抱过来。

      杨昭雪的镜头咔嚓一声,帮他们记录下了这一瞬间。

      “人都是自私的,不患寡而患不均,我把大家召集起来的时候遇到了很多困难,多亏了有这棵树,这是目前已知的芒果王,它就是所有芒果树的根,我告诉所有人,我们的根在这,大家本就是一家人。”

      “后来,我遇到芒果滞销的问题,农产品真的会比其他的产品遇到更多的困难,保质期就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所以才想着要将它制作成芒果罐头,芒果干,腌渍芒果等加工食品。这时候,劳动人民千百年来积累下来的财富就派上用场了。”

      “所以唐茵,你看,把一群人聚集在一起,拧成了一股绳,跟一个人就像一根线一样容易断,这个力量是完全不同的,我把他们的配方用现代科学改良之后,保留了风味,提升了卫生标准,芒果的保质期就得到了解决。”

      “而在这个过程中,我一直遇到的一个问题,就是如何把我们的产品送出去,你们来的时候,应该也感受到了,即便是现在的交通环境,这已经是大大改良过的,但是进到这里依然非常困难。”

      “就比如你坐的高铁,现在棉城能够直达的高铁是6年前建好的,在那之前,我每次去棉城谈生意,还需要到南宁换乘。”肖遥望着不远处的柏油公路道,“修路的费用和时间远比我想的要难,不过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我从来不是什么救世主,没有想要造福一方百姓,但是这并不影响我最后做出来的事情结果是好的,唐茵,人想要做成一件事的执念是可以很强大的,这个执念可以让你放弃所所有也可以让你攻克所有难关。”

      肖遥用这句话总结道。

      唐茵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是我?彭晓说你是因为我才选择的《棉城时报》。”

      她不懂肖遥这近乎自揭短处的做法是为了什么。

      “因为你真实,你大约不记得我是在什么场合看到你的了,”肖遥抬头仰望着那棵芒果树,沉甸甸的过时寓意着今年将会有一场大丰收,“那是一场媒体答谢宴,你跟你的主编正在争吵,我当时觉得这小姑娘真有意思。”

      “后来,我也看了一些你的文章,很高兴一直看到你即便戴着脚镣,也不曾忘却本心,我的你的文字里还是能看到温度和你的态度,唐茵,你或许奇怪,我今天为什么要接受这样一场采访。”

      “你感觉我是个真实的人,但事实上我披着一层虚假的面具生活了许多年,”肖遥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以前,我认识一个小姑娘,她跟你一样真实,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你她的影子,”他似乎也察觉到了这样说不太礼貌,“很抱歉对你说这样的话。”

      “但是我把她弄丢了,她曾经说过,她恨透了这个虚伪的我,恨透了没有灵魂只是张皮囊的我,曾经我以为我毫不在意的,但是真的弄丢了之后,我才发现,原来我无比后悔。”

      肖遥的脸上露出了遗憾的表情,“唐茵,去写一个真实的我吧,我也想看看有温度的我究竟是怎么样的,这张皮囊下的灵魂,是否还可以闪闪发光,从前我没勇气把这一切都暴晒在阳光下,但是期待你的作品,可以让我找到她。”

      “如果是你的文章,一定可以的。”

      “唐茵,把这份难能可贵的真实保留下去吧,它一定会帮助你成为一名优秀的媒体人。”肖遥望着远方,那里的夕阳正要落下,迸发出万丈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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